吃過了午飯,桑樹溝里平日熟悉的那些人紛紛拿著手上活計來到了院子里;周家老院子平時少有人來,再吝嗇的白鳳蓮此時也是笑開了懷,畢竟自家兒子知道孝順老娘這是多有面子的一件事情,知道的人是越多越好。白翠和羅月華也幫著多升了兩個火盆放到了寬敞的院壩里,一時歡聲笑語樂個不停。
周心悅坐在弄堂里的八仙桌旁還在不住的奮戰,看著小寶和孫家的兩個男孩子勾肩搭背往林子后面跑了心里就是一陣怨念。剛才有幾家人都紛紛報名要給自家人做法事,有的是孩子過關,有的是老人揭汗,還有人是沒事想算個命等等;結果“仙風道骨”的馮先生掐指一算,只許了胡家的小孩子過三歲童關,另外就是幾家“化水”的。化水很簡單,不過是在周家借一個碗裝上水放到堂屋里那張八仙桌上就好;可過關是必須寫文書的;所以,被馮先生夸獎寫得一手好字的周心悅被單獨要求寫完所有的小孩過關文書。
馮大師的這個舉動更是將他的“仙人”境界提升了一個檔次,外面沒被他選上的人家在那不住的遺憾,而胡家的嬸嬸就差沒有放鞭炮慶祝自家孫子的生辰好,竟然不沖任何人。估計現場只有周心悅和周世田會暗暗鄙視馮大師的“視金錢如糞土,看緣分定命數”了!整整一百塊錢啊,這還只是讓他說幾句無傷大雅的“神話”,加上這次做法事的十二塊錢,這馮大師其實和搶錢都差不多了。
“妮子,我看你骨骼清奇,眼神靈動;再看你寫出來的字型和你的氣度,你愿意做我的徒弟,學看風水,擇吉日……”也不知道周心悅哪里投了這個馮大師的眼緣,從飯前他就當著周國成的面說出了這番話,可把一家子嚇得夠嗆。
“……”周心悅根本就不答話,不用她拒絕,自家所有的人都會幫著拒絕的。開玩笑,女孩家家的能學這個嗎?
馮大師根本就沒管周心悅的反應,說完了跟著他學徒的一連串好處之后卻是看了眼周邊情況;周國成因為不想聽他嘮叨這些沒用的廢話已經去堂屋里幫著周世田點燃香蠟去了,馮大師突然壓低了聲音說道:“妮子,我是說真的。我怎么覺得你的八字和你的命不太一樣?前些日子遇到什么貴人了?”
最重要的是,馮大師看出來她命理帶苦,更帶孤;可面相卻恰恰相反!但這些本就是不該說出來的事情,他也只有旁敲側擊了。
“貴人?我連懷遠鎮都出不了哪有貴人給我遇。”一個心悸,周心悅在文書上留下了重重的一撇;“馮爺爺那么會算,那幫我算算哪里有貴人,我這就去遇遇。”
“不對啊,你身上怎么那么重的仙氣?難道我看錯了?”馮大師也覺得奇怪,因為另有目的,來周家之前他當然知道周家的家境和現狀,桑樹溝里哪里會有什么貴人來?抿抿嘴,他也懷疑他那死了n年的師傅傳下來的看“仙”之法是不是騙人的,畢竟師徒倆從來就沒看到過真正的“仙”氣什么樣子?還有就是自己給人看風水這些說白了本來就是半罐水的料。甩甩頭,“算了,大概中午喝多了吧。”
仙氣?鬼氣還差不多。周心悅看他搖著頭去堂屋穿道士衣著去了不由在心里腹誹,不過也覺得說不定這個馮大師也有兩把刷子呢:真正的周心悅不就遇到了自己這個貴人,還莫名其妙的讓自己這個錢財多多的“貴”人落到了這一窮二白的境地。
馮大師穿好道袍之后還真別說,蠻有一副飄飄欲仙的仙人風范。嘴里嘰里咕嚕低吟著旁人聽不懂的話語,當然,周心悅嚴重懷疑他是故意念的很小聲,很模糊的,這樣才不會有人去戳穿他啊!
念叨這些咒語聽老年人說叫“開路”,方便各路神仙來周家各就各位;從院壩邊到堂屋中間一路的燃燒殆盡的紙錢是賄賂,用來賄賂陰司衙門,讓周家列祖列宗的靈魂能到周家堂屋來隨時聽候調遣。呃,聽到這兒,周心悅真的很想問馮大師一句,就算是有鬼魂的存在,那些鬼都不去投胎的么?
外面刮過一陣山風,地上的紙灰飄飄灑灑的直上天空,堂屋里的老人們紛紛色變:“瞧,這是仙人們在收孝敬錢了。這馮大師真靈驗!”
依然坐在弄堂里烤火的周心悅一陣惡寒,不過說真的,這種紙灰不隨著風東飄西蕩反而直沖云天的場景的確有些詭異,身邊的孫素素就嚇得往弄堂墻壁縮了縮身子。周心悅也只好往后挪了一尺,順便把火盆也拉著后退了一截。“素素姐,你知道小寶他們去哪了嗎?”
“不知道,反正待會兒開路完畢就準備吃飯了,還怕那小子不回來嗎?”孫素素盯著馮大師的舉動眼睛都不眨一下,看他在對著供桌上的酒水念咒猛地想起了一樁事情來,悄悄在周心悅的耳邊問道:
“你知道鎮上湯圓店的稀奇事嗎?”
周心悅正無聊著呢,再好奇這“神仙”怎么作法也撐不住一直看重復的動作,更別說馮大師的咒語有超強的催眠效果,冬日的天氣坐在暖暖的火邊,不配上點八卦真的就要睡著了。配合孫素素神秘的問句,閃著星星眼示意她接著說。
“就我們月前趕集的那天。聽說湯圓店門口那個大水缸的清水被換成了一缸子美酒!”雖說聽眾只有一個,孫素素也不負眾望。兩個小妮子的頭湊得緊緊的,旁人根本聽不清。
“我也聽小寶說了下,不過不是那么清楚。好奇怪哦,我們那天還在那個店里吃的湯圓,怎么就沒遇到那稀奇事呢?”周心悅有些遺憾,那天走得太急,不然這個奇事倒是真的可以看上一看。
“湯圓店現在可火了。現在他家里的石缸變值錢的東西了,也有好多人說這個事情是一個酒廠弄出來的噱頭。”
周心悅真心覺得這要是放在幾年后,湯圓店一定能在網上竄紅,說不定懷遠鎮就借此機會紅起來,富起來了;無奈在什么都不發達的今天,實在沒什么噱頭可言,重要的是這個噱頭干嘛不在縣里搞、市里搞?跑到山旮旯里花那么大力氣是圖什么?
把這個推斷和孫素素一分析,孫素素也恍然大悟:“對啊,我也覺得奇怪呢,那個酒廠推銷員一個人來的懷遠鎮,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做手腳啊!誒,心悅,你們在那有沒有吃到湯圓里有酒味兒?”
“沒啊!”周心悅回想了下當天湯圓的味道,味道很不錯,但沒一絲的酒味兒。她也聽說了變美酒的就是擺在灶邊的那口石缸,想到這兒,她摸了摸手背上那處仿佛還在刺痛的地方;難怪了,說不定就是因為在酒里面清洗過,所以一點都沒惡化感染,當天晚上就幾乎看不到痕跡了。
“這可真是神奇了啊!誰要是來把我家水缸里給我換成美酒就好了,明年修路時候咱倆的小生意就可以添個進項了。我打聽過了,修路的工程隊是市里面來的,要在本地找些工人;咱們這里的男人女人但凡出力氣的人都要喝上兩口,嘿嘿,一缸子美酒要賣多少錢啊!”孫素素半瞇著眼睛美美的幻想著自家那高大的水缸里全都裝滿美酒,只需要伸手收錢就是了。
“你想得到美!”周心悅不得不戳穿她的幻想:“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我還聽說這個事情把湯圓店老板一家大小嚇得夠嗆,疑神疑鬼的過得很不清靜,還打算把一缸子酒大價錢賣給縣里的那個酒廠。”
這是羅曉杰信里帶出來的閑聊,聽他說,這個事情真的已經不了了之了,縣里的那個業務員花了一千塊錢連著石缸買走了所有的酒,這對一碗湯圓八毛錢的商家來說可謂是一筆巨款了,當然也愿意送走這個燙手山芋,至于清水怎么變美酒,注定成為懷遠鎮津津樂道許久的一個傳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