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公會那邊的接待規格倒是挺高的,確認了身份之后,竟然不是轉交咨詢顧問,而是轉給了公會區域執行主席兼首席談判代表邦奇先生。
這是一位資深的天人強者,話音聽上去是個很和藹的老頭,語言技巧頗高。
明明與基克祭司傳達同樣的意思,從他嘴里出來,就很好聽,還頗有鼓動性,感覺三十周的觀察期以及強制任務,輕輕松松就能完成。
當然,涉及保釋金的問題,他就相對保守了些,只說會積極幫助會員爭取應有的權益。
可能是覺得言語間有些落差,這位后續還釋放了更大的善意,向泰玉發出了一個邀請。
“答謝宴會?”
“是滴是滴,泰玉老弟平時不怎么在‘星環城’活動,這種場合多參加一些肯定沒壞處。到時候,公會也可以向這邊的社交圈子,隆重介紹老弟這位天人新銳……”
“那該是迎新宴會,答謝誰啊?”
“當然是那些為紅硅星系做出貢獻的機構和個人,致謝功勛,迎接新銳,正當其時啊。”
邦奇先生并沒有說得太明白,只笑呵呵地講,回頭會再和泰玉聯系,確定具體事宜。
泰玉沒搞太明白,也不在意,而這次和天人公會聯絡,并未得到關于“保釋金”的清晰答案,他就不急于去注冊兼領取強制任務,而是直接回到榮軍院主體建筑里,逐個區域、逐個房間觀察驗證“脊界蜂巢”的細節。
注冊不注冊的,意義不大,能推動實驗進展,才更實際。
他只是有些感慨:“這邊對‘天人’很尊重嘛,那個基克祭司相當有耐心,強制任務推遲簽約,他竟然還能忍下來。還有公會那邊,莫名其妙就是一個宴會邀請,規格還不低,成就天人,真是實現階層躍升啊……”
升武校官驅動輪椅,和他一起“查房”,聞言平淡回應:“不用裝糊涂,這和‘天人’什么的沒有關系,是你自己特殊。”
泰玉就笑:“我當然是特殊的,升武校官你也不差,其實我特別想和你交流超負荷承載‘梁廬內宇宙廢墟’的經驗,要是可以現場觀摩就更棒了。”
“等我不想活的時候,會考慮的。”升武校官不喜不怒,巨大輪椅緩緩碾過地面,聲音沉厚穩定,“之前就說過了,圍繞你的身份問題,上面正進行一場討論。從邦奇的反應看,他比較傾向對你有利的判斷……我也這么認為。”
“三十周的觀察期,也算有利?”
“無導流、無注冊,直接成就天人,萬神殿沒有任何制裁措施,這還不夠有利嗎?”
“大君的面皮,他們總要護著的。”
“但愿如此。”升武校官感喟一聲,隨即又道,“你要記得,大君交給你的,不只是這一所榮軍院。”
“記得,記得!可再記得也要想清楚怎么搞工作才行。”
泰玉想想那七萬六千六百九十五位退伍老兵就頭疼,哦,剛少了三位,也就這一陣兒的功夫……
大家的生存狀態不容樂觀。
泰玉暫時不想聊這個,就刻意跳轉話題:“羽熙女士還沒來嗎?”
他說的這位,是榮軍院負責醫護工作的副院長,并非軍人出身,而是榮軍院聘請的專家,對這里的病人情況比較清楚。
升武校官專門請她來一起查房,也是幫助泰玉進一步了解相關情況。
只是那位羽熙女士正好有事外出,沒能第一時間趕過來。
期間,升武還專門和泰玉溝通了下:這位專家其實并不是直接從社會上聘任,而是從榮軍院的上級單位、紅硅星系退役士兵管理局的專家庫里匹配到的。
專業上沒問題,就是溝通起來有些困難——有為人處事的原因,但更多還是體系差異。
讓一位星盟生命醫學體系培養出來的資深專家,給“天淵含光體系”的“溶解人員”或“畸變者”出治療方案,注定磨合艱難。
不管是已經去世的前任院長、曾代管過一段時間院內事務的宮周校官,都是“天淵含光體系”的堅守者,也因此,羽熙副院長在這兒干得很不開心,絕大多數時間,除了通用的醫護工作外,都只是負責院內“萬神殿禱告大廳”下方“小隔離區”那部分病人。
之前泰玉在“大隔離區”做實驗,她根本就沒有出面,只當不知道,宮周校官他們也不會主動聯系邀請。
泰玉就問:“既然合作不愉快,為什么不換掉呢?盧安德大君開口,換一個咱們自己人,應該不是難事。”
升武平靜回答:“當初就是大君要求,匹配一位體系外的專家。”
泰玉“哦”了聲:“難怪。”
他倒也不怎么驚訝。
半小時后,羽熙女士趕來與他們會合。
這是一位較富態的中年女性,短發圓臉,皮膚很白,說話干脆利落,很有專業范兒,衣領袖口卻是不怎么平整,應是匆匆套上白服就過來了。
泰玉也不介意,拉著人家一起討論“蜂巢”內的規則環境以及人員狀態。
羽熙女士既然是聘任專家,對于“規則環境及沖突”這個領域肯定是有研究的,對院內五千多名退伍老兵情況也是心中有數,尤其是“畸變”或“趨向畸變”的那部分人,不管是不是她負責的“小隔離區”人員,相應的各類指標,都能隨口道來,如數家珍。
三人都算是初識未久,彼此之間并不熟,但只限于知識技術領域,倒也不至于起什么沖突。
說起來,升武和泰玉都是很好的聽眾,好得有些過分了。
從交流開始,升武校官便調出虛擬鍵盤,用機械義肢敲打輸入,似乎還有腦波直輸,并行不悖,記錄下羽熙所說的各個要點,還有自己的部分心得。
泰玉這邊更夸張,羽熙提及的每個需要注意的人員,他都會調出虛擬工作區,現場繪制出對應的人物速寫,并在上面標注各種關鍵指標和注意事項。
雖然過于“具象”的筆記方式,羽熙女士也看不太懂,但有這個態度擺在前面,就算泰玉和升武校官討論一些她忍不住皺眉的“制式陣列”“熔爐布法”之類的信息,以及聽上去頗是荒謬的規則環境干涉方案,也只是保持沉默……
這段時間終于習慣了,另外就是,她也有干不長久的覺悟。
尤其是這兩位“榨干”式的記錄方式,更像某種征兆。
對此,羽熙也只是無聲嘆口氣,繼續講解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