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唐皇家水師興起以來,憑借著強大的戰斗力形成對海外番邦的威懾,影響力極其巨大。
也正是在大唐的默認甚至扶持之下,世代居于蝦夷島、遭受倭人奴役的蝦夷人徹底爆發,乘坐舟船浩浩蕩蕩渡過海峽直撲倭島,登陸之后更是依仗唐人援助之軍械以狂風掃落葉之勢橫掃倭島,由北向南、勢如破竹。
如此背景之下,倭國內部也陷入斗爭,數次兵變之后不僅倭王之傳承斷絕,飛鳥京更是損毀嚴重,蘇我入鹿死后,蘇我赤兄在大唐扶持之下登上王位,簽署的第一道政令便是重建飛鳥京,更在原本王宮的廢墟之上興建了“蘇我宮”,以此作為統治倭國之象征。
只不過倭國雖然森林茂密、大樹眾多,可以砍伐巨木作為宮殿梁柱,但建筑手藝落后,并不能建造寬大的宮室,且由于顏料匱乏、磚窯稀少,不足以制成精美的裝飾,故而非但宮殿不能修建得太過寬敞,更粗糙簡陋。
可即便當蘇我赤兄端坐在大殿之中,看著眼前“粗制濫造”的宮殿,很是有些沮喪。
在建筑技藝嚴重匱乏的倭國,并不是想建造一座宏大的宮室便能建得起來,即便是眼前這座簡陋的宮殿,還是更多雇傭了百濟、高句麗的工匠才倉促建起。
他倒也不是不想雇傭技藝高超、擁有著豐富建造宮室經驗的唐人工匠,但價格太貴了,他雇不起……
雖然登上倭王之位,完成了蘇我氏祖祖輩輩都夢寐以求卻從未染指的至高成就,但蘇我赤兄心里明白,如今的蘇我氏幾乎是歷史之上最為虛弱的階段,之所以能夠成為倭王是因為有著唐人的支持。
蘇我氏的錢財要留著培養族中子弟,遣送那些天資出眾的族人去往大唐留學,而不是耗費在一座宮殿上。
畢竟唐人不可長久依靠,提升自身之實力才是長遠之計。
看著聯袂而至的大伴咋、物部足利,蘇我赤兄很是警惕。
前者在與自家的斗爭之中失敗,已經徹底退出權力中樞在香久山上吃齋念佛,后者更是早已淡出倭國的權力核心,依靠著祖輩積攢的家業艱難度日……如今這兩人不請自來,必然沒什么好事。
但即便他如何猜測這兩人有著險惡用心,卻依舊想不到身為倭國的頂級貴族,可以將倭國賣的干干凈凈……
聽聞物部足利洋洋灑灑的那一套“臥薪嘗膽”理論,蘇我赤兄震驚失色、勃然大怒。
“焉能棄倭國之傳承而諂媚于大唐耶?”
物部足利對這位倭王沒什么尊重,反唇相譏道:“若非出賣倭國之利益,您又如何能登上倭王之位呢?”
看著怒不可遏又很是心虛的蘇我赤兄,物部足利續道:“如今的蘇我氏早已不是曾經的蘇我氏,之所以還能在倭國占據一席之地甚至竊據王位,全賴大唐之支持。但大唐之所以蘇我氏,所圖謀的是不過是倭國的利益而已,而蘇我氏能夠給予大唐的,物部氏可以給、大伴氏可以給、中臣氏也可以給,甚至翻倍。”
蘇我赤兄怒火暫歇,恐懼涌上心頭。
蘇我氏之所以得到大唐支持,所憑借的不過是與大唐接觸很早、更全心全意依附于大唐,如此而已。
時至今日,蘇我氏對于大唐的價值已經降至最低,所謂的倭王不過一個擺設、一個名義而已,大唐隨時隨地都能罷黜蘇我氏、甚至干脆取締“倭王”之稱號。
而一旦蘇我氏被取而代之,等待的命運將會是被新崛起的貴族分食殆盡、徹底覆滅。
不說其他,物部氏、大伴氏這兩個與蘇我氏恩怨糾纏、仇深似海的貴族,便絕對不會放任蘇我氏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沉默良久,蘇我赤兄才一字字道:“你待如何?”
物部足利呵呵一笑:“你我兩家雖然理念不同、素有分歧,但無論是誰也都要承認蘇我氏對于倭國之貢獻,如今愿意為了所有倭人之奔赴光明而退位讓賢,愈發值得敬佩。所以請放心,談判之時,一定會盡量照顧蘇我氏的利益。”
蘇我赤兄面色灰敗,到了現在他才明白此番廢黜倭王、內附大唐,在物部氏與大伴氏結成同盟的背景之下已經板上釘釘、無可更改,唯一的變數便在于蘇我氏是老老實實讓出倭王之位,亦或被兩家集結家兵殺入飛鳥京強勢覆滅。
至于談判的過程之中想要爭取利益,已是癡心妄想。
但凡蘇我氏敢說出一個“不”字,就要面臨物部氏與大伴氏的攻伐。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禁不住長嘆一聲。
蘇我馬子、蘇我蝦夷、蘇我入鹿三代人杰,將蘇我氏推上權勢之巔峰,卻要在他手中徹底敗落下去。
百年以后,他的名聲注定要被子孫后世所唾棄……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含屈忍辱,接受物部氏與大伴氏的脅迫。
仁和五年,金秋十月。
倭島與伊予島之間海域風平浪靜,遠處海天交接的地方有碎裂的小島星羅棋布于碧藍的海水之上,海鷗翔集、浪花朵朵,景色很是宜人。
松山城外的碼頭上,聽聞唐軍水師都督抵達故而前來迎接的一眾倭國高層,包括蘇我赤兄、物部足利、大伴咋等人,目瞪口呆的看著推波斬浪而來、緩緩靠上碼頭的這艘巨大無朋、巋然聳峙的超級戰艦。
十丈高的巨大船舷有五層舷窗,每一扇窗中都是一門火炮,船身前后左右四根巨大的拍桿高高豎起、予以沉重的壓迫感,船首處那一面金黃色的龍旗迎風招展、威武霸氣。
當這艘巨大戰艦停靠在碼頭上,之前寬闊的碼頭居然顯得那樣狹窄逼仄……
大伴咋睜開一雙老眼,顫顫巍巍的向前走了兩步,仰起頭看著高達威武的“皇家公主號”,臉上滿是不可置信之神色:“這這這,即便是魔鬼的世界也不可能出現此等戰艦,唐人又是如何建造出來?”
相比于隱居香久山寺院、與世界脫離太久的大伴咋,物部足利稱得上是當今倭國最有見識的一批人,聞言沉聲道:“大唐的造船技術獨步天下、舉世無雙,似這樣的無敵戰艦足足擁有五艘!迄今為止,唐軍水師橫行大洋、海上無敵,這樣的戰艦卻還未曾參加過哪怕一場海戰。”
諸人面色沉重、嘆為觀止,再一次感受到大唐之強大。
這樣的無敵戰艦哪怕只有一艘,都是倭國舉國之力都建造不起的,而大唐建造了足足五艘,卻并不使其參加戰斗……也不知應當說是暴殄天物,還是奢侈霸道。
更深一層去想,沒有這樣的戰艦參戰情況下唐軍水師仍可天下無敵,若有這樣的戰艦參戰,怕是寰宇之內所有國家的水軍都合兵一處,也不是大唐水師的敵手……
大伴咋感慨良久:“我也曾見過隋軍的五牙大艦,曾以為那已經是人世間最為威武雄壯的水戰利器,豈料區區數十年之后,唐人便能建造遠勝于五牙大艦的戰艦,舉世之內,誰又能成為大唐的敵人呢?”
都是倭國權力階層的核心人物,皆有治世之人才,當然懂得建造這樣一艘超級戰艦,所涉及的不僅僅是花費如山一樣的財富,更要有極其精湛的工藝,倭國拍馬難及。
物部足利有些激動:“或許吾等今日之抉擇,將會成為倭國最大的轉折點,不惜含屈忍辱遭受罵名,一旦內附于大唐便可以學習此等高超技術,等到將來倭人也能擁有此等超級戰艦之時,必將體諒吾等之苦心。”
蘇我赤兄、大伴咋斜眼窺之,面露不屑。
將賣國說得如此清新脫俗、高尚雅致,實在是過于無恥……
“皇家公主號”太過高大威武,船舷高出碼頭太多,故而船上先順下數十條繩索將小船從戰艦上放到海水之中,數百精銳兵卒由繩索而下乘坐小船抵達碼頭,完成布防,之后才有重要人物下船、登上碼頭。
倭國諸人看著“皇家公主號”下來的水師兵卒,陣列嚴謹、身軀雄壯,身上的鐵甲錚光瓦亮顯然經常用油脂保養,或手持火器、或亮出橫刀、或舉起盾牌,只這數百人表現出來的精銳強悍,便足以碾壓倭國所有部隊。
這種精銳已經不是“以一當十”可以形容,說是“以一敵百”也毫無夸張。
等到最后一艘小船抵達碼頭,船上貴人沿著跳板登陸,物部足利頓時瞪大眼睛,驚詫莫名。
除去之前談判之時見過的李謹行、李義府之外,尚有一位身穿山文甲、身軀健碩、相貌俊朗的青年,這是……
在他身后,一直較為低調的物部麿雙眼一亮,一個箭步沖上前去,直至被李謹行抽出橫刀阻擋,馬上一揖及地、恭敬施禮:“在下國子學學生物部麿,見過太尉、越國公!”
其余倭人下意識渾身一震,居然來的是大唐最有權勢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