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尤氏確實是一開始沒有考慮太多。
在她看來,賈璉既然傳召賈薔至此,應該不會有什么限制級的畫面。
想來就是在里面聽聽曲兒,看看戲。
果不其然,剛走近屏風,就聽到芳官那清脆的笑聲:
“不對不對,二爺再猜。”
“哎呀,說好了二爺不能用手摸的,可不許耍賴。嘻嘻二爺定是猜不中了,不如換下一個吧。”
聽到小丫頭這歡快的笑聲,尤氏便能知道賈璉定然玩的很高興,因此直接走了進去。
然后她就愣住了,腳步驟止。
干凈的地毯上,跪著一排十來個小丫頭,個個上身都只戴著肚兜。
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一道完全由美背組成的肉色屏風。
賈璉半身裸露坐在軟榻邊上,眼睛被趴在他背上的芳官雙手捂著。
看著一個小丫頭頗為遺憾的從賈璉腿間起身,另一個小丫頭則是在姜云的指揮下興致沖沖的跪步過去接替工作,尤氏不由感覺心跳都抖動了兩拍。
哪怕她也陪著賈璉玩過一些花樣,但是如此香艷生動的畫面,還是令她感覺臉紅。
趕忙后退一步,避入屏風之后。
銀碟沒料到自家奶奶突然退后,差點撞到尤氏的她看見尤氏泛紅的臉,有些意識到什么的她也趁機伸長脖子往里面一瞅,然后便也一般模樣的縮了回去。
姜云和芳官都看見了尤氏主仆,不過她們也都不驚慌。
姜云對著芳官示意一眼,然后朝著尤氏主仆而去。
賈璉雖然被蒙著眼睛,但是周圍短暫的靜謐他還是察覺到了,微微偏頭詢問:“怎么了?”
芳官嘻嘻一笑,小嘴湊到賈璉耳邊,笑道:“是尤大奶奶過來了,可能是有事找二爺。”
尤氏的懂事在賈璉所有女人中都是前列的,等閑她肯定不會過來打擾自己。
于是賈璉將芳官的手挪開,掃了一眼,目光就定格在站在屏風邊上與人小聲交談的姜云身上。
僅僅片刻姜云就走回來,有些鄭重的對賈璉道:“大奶奶說,外頭來了天使,還有好多太監,怕是二爺的封賞下來了。大奶奶請二爺盡快出去接待。”
賈璉點點頭,站起身。
地上一溜兒的小戲子們見狀也都知道游戲中止,都自覺爬起來,大家合力給賈璉更衣。
在十多雙小手的合力之下,很快賈璉的妝束就全部就位,其人也從一個浪蕩紈绔子弟,恢復了他那威風凜凜的大人物模樣。
看了一眼已經徹底融入團體的齡官一眼,賈璉抬腿離開。
此時尤氏已經站在房門處,心態也似乎完全調整好,見到賈璉出來,還對他點頭示意。
尤氏畢竟是最早跟他的女人之一,還為他生兒育女了。
被她撞見自己的荒唐之舉,賈璉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因此解釋道:“小丫頭們太熱情了,所以陪她們玩了玩小游戲……”
賈璉不說也就罷了,一說尤氏就不由臉紅,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二叔高興就好。”
簡單打趣一句,尤氏便將這一茬略過,主動說道:“宮里的人來了,現在只怕都已經到了你那邊了。
二叔還是趕快過去吧。”
賈璉點點頭,走出房門,剛要叫上阿琪離開,忽然看見賈薔,不由語氣不善道:“你還在這里做什么?”
此時的賈薔快步跑過來,隔著老遠就一個滑跪,十分鄭重的說道:
“還望二叔明鑒,侄兒真的與那齡官沒有任何關系。
方才是侄兒一時會錯了意,才敢狗膽包天妄圖納齡官姑娘為妾。
齡官姑娘冰雪聰慧,嗓音宛若天籟,也只有二叔這樣的大英雄大豪杰才配的上,哪里是侄兒這般草芥能夠攀附的?
之前的失言,還望二叔莫要放在心上。”
賈薔原本是想等個沒人的機會單獨與賈璉解釋清楚。
但是眼下當著尤氏的面,無論如何他也說不出自己是主動想要當綠王八的話。
賈璉有些玩味的看著他:“哦,方才你不是說你不認識齡官嗎?”
“這,這個……”
不等賈薔解釋,賈璉已經一揮手打斷了他:“好了,我現在還有事,沒工夫與你多言。
這件事往后再說。”
說完,賈璉領著阿琪往大觀園中去了。
尤氏聽到賈璉和賈薔的對話心里有些詫異。
齡官不是那個小花旦嗎?
雖然感覺這里面有瓜可以吃,但是眼下她也無心探究這樣的小事,只是沉聲與仍舊跪著的賈薔道:
“你還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出去。
這里不是你可以逗留的地方。”
說完,也不理賈薔,帶著銀碟追著賈璉的步伐而去。
賈薔有些懊惱的站起來,偷偷掃了一眼聽到動靜,從四面八方冒出來的各色美人們一眼,便匆忙離開了此間。
誠如尤氏所言,這里是人間天堂,卻不是他這等凡俗可以久留的。
賈薔剛走到二門,才發現寧國府里氣氛十分活躍。
所有人都朝著外面跑,就像是有什么大喜事發生一般。
他隨波逐流來到下人們流通走動的西角門,就被西角門內外的人聲鼎沸給唬了一跳。
不單單是寧榮兩府的家下人丁,此刻的寧榮街街頭巷尾,不知道簇擁了多少前來看熱鬧的老百姓。
用一個萬人空巷來形容也不為過。
順著所有人的目光看去,才發現焦點在榮國公府那邊的正門口。
只看那些金刀金甲,威儀不凡的禁衛軍,再看被他們護衛在內,整整齊齊站著的一大票雙手捧物的太監。
賈薔一瞬間就明白為什么方才尤氏會著急忙慌的去找賈璉了。
這一刻,賈薔已經不能用艷羨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因為眼前這等畫面,早已超脫他艷羨的極限。
用他僅有的學識來形容,他覺得,大概這就叫做富貴已極,功名已極。
于是他也不忙著回家,安心蹲在人群中,做個吃瓜群眾。
榮國公府正門前,賈政早早的就趕過來接待天使了。
看著街頭巷尾越來越多的老百姓,賈政想要請太監們先行進府喝茶,卻遭到戴權的拒絕。
“政老不必客氣,我等既是為皇上辦事,多站一會兒也是無妨。”
賈政自然也不敢勉強,心里直嘀咕。
他又不是第一天和這些死太監打交道,最是知道他們的難纏。
奉承你時,就是替圣人辦事,多站一會兒也無妨。
要是想要給你使絆子,那就是我等奉皇命而來,你敢讓我們站著等?
不過賈政也不蠢,看著眼前這些擺出偌大聲勢的禁軍和太監,而且還是戴權這個大明宮總管領隊,便也知道大概是圣人有意為之。
圣人就是想要讓京中百姓,看到他對賈璉的恩寵?
于是賈政一邊命賈蕓進去里面安排香燭香案等物,一邊在戴權旁邊陪聊。
戴權瞧瞧面前的“榮國公府”門匾,又瞅了瞅另一邊的“敕造榮國府”門匾,笑道:“雖然早就聽人說過,但今兒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
好一個一府分兩門,兩門合一府。
倒果真是一樁奇景。”
賈政是深受禮教教化之人,聞言以為戴權在嘲弄他,于是道:“讓內相看笑話了。
只因榮國公從小在我家長大,雖非我賈氏血脈,卻于我賈氏一門有再造之恩。
如今榮公功名已盛,羽翼已豐,我賈氏一門小小塘洼之地,本不該成為榮公困留之所。
奈何家中老母十分舍不得榮公離去,又不敢太過委屈榮公,因此才和兒孫們商議,在府中單獨劃出一門來,以供榮公夫婦居住。”
這是賈政想出來的,比較體面的說法。
以前有朝中同僚詢問,他也都是這般解釋的。
不然這一府分兩門的情況,實在是怪異了一些。
有了這個解釋,那些知道內情的,大概也都能理解了。
戴權本來就是閑聊,聽見賈政的解釋后,飽有深意的對他笑道:“賈家老太君是個深明大義的人,賈家也是有福之家啊。”
沒有人比戴權更了解寧康帝了。
雖然現在看起來寧康帝在壓制賈璉,連此番讓賈璉出征遼東也是不得已之舉。
但是唯有戴權才清楚,只要賈璉能夠順利通過寧康帝的考驗,他的前程會有多么的廣大。
所以說,賈家還真是運氣夠好。
只要賈璉不倒,賈家至少還有幾十年的富貴可以安享。
又閑聊一陣兒,賈政逐漸有些著急。
雖然戴權等人看起來等得住,但是老讓天使一直站在門口也不是個事啊。
于是不停的給邊上侍立的管家、賈蕓等人使眼色,命人去看看賈璉究竟做什么還不出來迎接。
賈蕓和管家也知道事關重大,再一次跑回府里,正好就碰到尤氏主仆。
尤氏主仆是從天香樓進了大觀園,然后從正門直接出來瞧情況的。
這也是她親自去通知賈璉的原因。
眼下的兩府人丁,就沒有人不好奇朝廷或者說皇帝究竟會如何封賞賈璉的。
“你們做什么去?”
“去找二爺。方才二奶奶說已經派去找二爺了,可是外頭天使都等了半天了,還沒見二爺出來。”
尤氏連忙道:“你們不用著急,二叔回去更衣去了,想來馬上就出來了。”
雖然從尤氏這里得到準信,但是賈蕓等人還是不放心,仍舊一連讓好幾撥婆子進去打探情況。
如此又過去半刻鐘,賈璉終于施施然出現在前院。
“二爺,你可終于出來了,戴總管和二老爺都在門口等了半天了。”
賈璉皺眉:“不是叫你們將人請到廳上接待嗎?”
“二老爺一開始就請了,可是戴總管非得等二爺出來,才肯進門呢。”
賈璉聽了心里不由納悶。
什么時候這些太監這么喜歡吃苦了,這么大冷的天在門外等著?
這種疑問,在賈璉踏上門階,看到外頭的情況之時,大概就明白了。
他整理了整理衣袖,上前道:“驚聞天使降臨,不敢怠慢,急忙沐浴焚香,讓天使久候了。”
戴權在賈璉面前根本沒有架子,笑道:“榮公說的哪里話。
您為皇爺,為朝廷立下滔天大功。
別說站著等一會兒了,就是為榮公牽馬墜蹬,那也是奴婢們應該做的。”
對于戴權的漂亮話賈璉也不在意,擺手示意道:“天使請。”
戴權呵呵一笑,示意了一下左右,倒也不再客氣,當先走進了榮國公府的大門。
直到所有的太監們都進了府內,府門前只剩下數十禁衛軍,圍觀的老百姓們,這才陸陸續續的散去。
但是想來今日榮國公府門前的盛況,肯定會在短時間內廣為流傳。
榮國公府內,大廳之前。
戴權見賈府準備已畢,輕咳了一聲嗓子,從隨從托著的“金盤”中取過圣旨,走到階上高聲道:
“榮國公賈璉接旨。”
伴隨著他的聲音,面前包括賈璉,賈母,賈政,以及兩府所有行動方便的男女人丁,全部齊刷刷的跪下。
“臣賈璉接旨。”
“圣諭:
榮國公賈璉忠于王事,于寧康七年夏出征遼東,大勝建奴,揚天朝軍威。
同年秋,迫建奴定下《九三盟約》,盡復建州數百里疆域。
謀略之深,功勛之重,當為天下表,可為百世師。
特晉二等榮國公。
另賜黃金萬兩,御馬二十匹,上等宮緞二十匹,上等皮草百件,上等玉器十柄,上等金器十件,上等瓷器十件,上等字畫十副,上等文房四寶一套。
御賜金劍一柄,御賜田莊一座。
以昭其功。
欽此。”
賈璉聽到“二等榮國公”的字樣,還是有些遺憾的。
在他想來,他此番不但以僅僅數千的傷亡,斬首數萬,大漲軍威和國威,而且還給朝廷帶回來價值上千萬兩的財貨。
如此功勞,寧康帝將他爵位給拉到頂,直接封個一等公也不為過。
沒想到還是摳摳搜搜的。
不過接下來他就愣住,這一串接著一串的,都是些啥啊?
若是賈璉還只是有些發愣,那么賈政等人直接就是聽傻了。
二等榮國公就罷了,賈璉會升爵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但是黃金萬兩是認真的嘛?
這個計量名詞,不是只有戲文中才會出現的嗎?
它怎么能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圣旨之上?
一時間,賈政都以為是不是戴權老眼昏花,念錯了。
黃金萬兩是什么概念?
兌換成白銀,那就是白銀十幾萬兩!
十幾萬兩白銀是什么概念?
拿天底下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貴的親王爵來說。
一座親王府的年俸大概就是一萬兩。
皇帝陛下這隨隨便便一張口,就把一座親王府十幾年的嚼用賞出去了?
而且還只是賞賜給一個臣子?
自國朝建立以來,就沒有聽見過這么離譜的賞賜。
以致于,后面皇帝還賞賜了些什么大家都聽不見了,只隱約聽到無數個“上等”。
“榮國公,接旨吧。”
戴權很滿意賈家人的反應,笑盈盈的說道。
賈璉連忙雙手接過圣旨,沉聲道:“臣賈璉,謝吾皇浩蕩皇恩,必窮畢生之力,以報陛下天恩。”
戴權將圣旨給了賈璉之后,又對被賈政攙扶起來的賈母恭維道:“老太君可是為陛下,為朝廷,教導出了一個好兒孫啊。”
饒是賈母養尊處優慣了,也最喜歡聽別人夸她會調教兒孫,這個時候也不好意思貪這個功。
只嘆道:“這都是皇上的諄諄教誨,還有他自己也爭氣,才能有今日。”
“呵呵呵……”
笑語兩句,戴權以要回宮復命為由告辭。
賈璉連忙將圣旨交給賈蕓代管,然后親自送戴權出門。
其實一個要告辭,一個要送都是假的。
那么多賞賜,就是交接都要好一陣子。
二人這不過是想要單獨尋個說話之地。
于是二人來到門廳之上,賈璉立馬就將賈政和賈蕓提前準備好的兩份“茶水錢”都塞到戴權的手里。
戴權不動聲色的捏了捏信封的厚度,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太監愛財,大概是必然。
畢竟沒有了那玩意,不貪財還能干什么呢?
貪權倒是也可以,就是容易丟掉小命兒。
戴權也是一步步從小太監爬到這個位置上的。
雖然以他現在的地位完全沒必要太在乎這些黃白之色,但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自然也是很難再改了。
這也是他喜歡和賈璉這樣的爽快人打交道的原因之一。
“榮公對陛下的封賞,可還滿意?”
“陛下如此厚愛,實是令賈璉惶恐。”
這種場面問答,賈璉自然不可能有任何錯漏。
戴權笑了笑。
他可不認為賈璉是裝的,便是他在聽到寧康帝定下的這份賞賜清單之時,也是十分震驚的。
但是寧康帝要的似乎就是這樣的效果。
因此雖然寧康帝沒有親口授意,但是體察圣心的戴權,豈能不知道該怎么辦好這件事?
不但剛到寧榮街就下轎步行,還特意在榮國公府門口待那么久,不就是想要讓滿京城的老百姓看看,他寧康帝是不會虧待自己的侄兒和功臣的。
想必過了今日,這份極具分量的賞賜清單,會在朝野上下炸開鍋。
“榮公倒也不必惶恐,榮公在陛下心目中的位置,想來老奴不說,榮公也應該明白。
多的話我就不說了。
只說此番榮公遼東大勝,不知道有多少人或是嫉賢妒能,或是出于什么別的原因,想要揪榮公的錯處。
就拿榮公私自犒賞軍士高達三百余萬錢貨的事,就不知道有多少小人上書彈劾。
可是這些上書,都被陛下給扣下了。
陛下對榮公的愛護之心,還望榮公能夠銘記。”
賈璉故意神色一凜,忙道:“多謝戴總管提醒。陛下的恩情,賈璉一刻也不敢忘。”
實際上,這件事賈璉早就在密信中與寧康帝匯報過了。
明言都是為了能夠取勝,寧康帝就算有些心疼也必定不好多言。
一個大將軍,若是連用戰利品激勵將士的權力都沒有,他還怎么帶兵打仗?
只不過他這激勵的有點過,都達到了大肆犒軍的程度了。
這也是一回京賈璉就趕忙將兵權交回去的原因,不然只怕就要有人說他拉攏軍隊,意圖謀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