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長安與李書深掩藏在屋頂的轉角,看著倒塌的殘痕斷壁里,孫錢氏與男寵的掙扎與哀嚎,也甚覺得沒有意思。
這種殘忍的畫面有什么好欣賞的?惡人是倒霉得到了懲罰,可那些逝去的生命再也無法挽回了啊。
比如大孫氏,還有李書深的母親。
主院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很很快就吸引來了下人以及孫錢氏的小兒子。
小兒子二十來歲,娶了一房妻子,孫錢氏只給他納了一房妾,這會的孫小弟衣衫不整地跑來,身邊帶著的人是新納的小妾。
他看到了主院房屋的倒塌,還有母親的痛苦呻吟,雙腳止步不前,顯然沒有上前搭救的自己娘親的意思。
還不如孫家的下人呢,而是好奇地嘀咕著,“那小男寵到底吃了什么藥,后勁大到房子都塌了?
我娘果然藏了私,哼、回頭老子要把那藥找出來,也讓娘子你好好感受感受。”
將一個小妾喊為娘子,可見孫家也不是什么規矩的人家,就跟孫錢氏的小男寵稱呼她為夫人一樣,都只是虛榮心作祟罷了。
孫小弟摟著小媳婦,一只大手往人家的身上不安分地游走,滿是享受。
小妾瞬間明白了男人話里的意思,軟弱無骨般地倒向男人,嬌呻道,“爺真壞。”壞到沒有良知,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處在危險之中而置之不理。
這樣的男人怎么可能靠得住,還是找個時間卷款跑路吧。
“爺還能更壞哦,走、回屋讓你見識見識。
哎,你們這些奴才,好好挖,快點把老夫人帶出來,否則要是出了什么事,老爺就把你們都打死!”
孫小弟吩咐一聲,摟著小妾踉踉蹌蹌地回去了。
看得姜長安啞然不已,“我怎么覺得就算不用我們出手,這孫家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老的貪淫享樂,這身體還能堅持多久?孫小弟做為一個孫家的根與延續,他冷酷無情就算了,看著也不怎么聰明的樣子。
求人幫忙的關頭還威脅?還沒有在一旁監督,就那么肯定下人不會使壞,趁機弄死他老娘?
撐家的老娘死了,他不會以為自己能立起來吧?看上去就不行的樣子。
“事實上錢婆子死后不久,這個人被小妾卷走了家產,正妻和離帶走了孩子,自己很快就暴尸荒野了。”
李書深沒有親眼見過,聽屬下說的。
所以這種人確實不配自己動手弄死,臟!
“走吧,去孫家大房看看。”姜長安看得出來,李書深不是很情愿,估計大房那邊應該不待見他。
如果不是為了掩藏李書深,大孫氏的孩子也不會被掉包,孫家人是不是這樣認為?
可事實上這又關李書深什么事呢?他也是受害者。
在姜長安看來,孫家大房也不值幫扶,但、總歸得把那些因果關系償還了,才能解開李書深的心結。
面對孫家人時,他可以不再有心理負擔。
太過耿直磊落的人往往總是吃虧,可、也只有這樣的道路才能持續長久地走下去,因為、這是正道。
兩人跳下屋頂,沿著巷子朝孫家大房的方向走去,走到中途的時候,與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人擦肩而過。
那老人穿著一身古怪而整齊的黑衣,頭發梳得一絲不茍,一手提著一只燈籠,一手拎著一只大木桶。
木桶蓋了蓋子,但姜長安還是聞到了一股桐油的氣味。
姜長安疑惑著,正想說點什么,身邊的李書深卻停下了腳步,還轉身朝那老人看了過去。
“怎么了?”他認識那人不成?
“孫平。”李書深低聲說著,讓前頭的老人身體僵了一瞬。
“孫家大房的人?”這么巧合?姜長安有些不可思議。
“大孫氏的爹,我的假外公。”李書深平靜地說著,聲音不徐不疾。
正好讓前頭的人聽了個正朝,于是猛然轉身,逆著光看向李書深,“你?!剛才說什么?”
昏暗的巷子里,兩個看上去古靈精怪的孩子,其中一個叫他假外公,難道他是?
孫平的身體一震,尋著記憶,依稀果然兩張小臉重合在了一起,“書、李書深?!”他怎么會在這里,讓人有種撞見鬼的感覺。
孫平觀察了二房好幾天,從未聽說錢小桃的女兒回來了,而且、李書深不是他前頭那個女婿的孩子,他夫子說他早就從李家獨立出來了。
那現在,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對于李書深,孫平也只是見過兩次,以前以為這孩子是女兒的遺孤,倒是非常地憐惜這孩子。
可如今才發現,這孩子壓根不是女兒的孩子,而且正是因為給他一個身份,自己的外孫女與女兒才被人頂替。
孫平一時間心情復雜,他知道不該怪罪一個無辜的孩子,但控制不住的厭惡這個孩子。
“你是李書深?”孫平再次確認道。
“我是。”李書深沒有一絲避諱,坦誠地迎著孫平的目光,他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姜長安說的。
孫平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嘴巴張張合合,最后嗡聲嗡氣地說道,“你來這里做什么?你不知道錢婆子正想殺害你嗎?”
人遠在山上村也就罷了,小孫氏沒能力傷到李書深,錢婆子同樣不能,那里至少有個夫子可以給他庇護。
可在府城,錢婆子經營多年,想動手殺害一個孩子就太容易了。
孫平不知道李書深與錢婆子之間的恩怨,但、他了解錢婆子的狠毒,一旦發現李書深,肯定不會手軟的。
心里不自覺地為李書深著急,可能同是天涯被害人吧。
“我知道,但她傷不到我。”李書深非常淡定,可在孫平眼里,他一個孩子哪里有什么本事?
不禁氣結,真是好心沒好報,“哼,隨便你吧。”反正、有他在呢。
孫平深深地望了李書深一眼,孑然轉身而去。
“你不會是想去燒了孫家吧?”李書深一眼看出了孫平的意圖,這老頭眼里的決絕太過明顯了。
而且、他連壽衣都穿好了,完全是一副去赴死的心態。
孫平身體一僵,可、還是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可以讓孫家家破人亡,且將你們大房的織布手藝提升,超越孫氏織錦,如何?”
這些難道不是孫平想要的嗎?報復了害死他女兒的錢婆子,受族里的委屈多年,也想一雪前恥吧?
“你說什么?”孫平豁然轉身,覺得李書深怕不是白日做夢,又或者他有什么大的靠山與勢力?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跟我來吧。”該說的都說了,至于要怎樣選擇,全看孫平自己的想法。
李書深沒等人回應,轉身就走,姜長安也跟了上去。
孫平盯著李書深的背影傻愣著,直到兩個孩子的身影快走出了轉角,這才抬腳跟了上去。
如果有別的路可以走,誰又希望自己去死呢,他死了,家里的親人肯定也不好過。
去看看李書深搞什么名堂,他們無冤無仇的,他總不能害了自己,而且他一個大人還怕兩個小孩子嗎?
孫平、還是有些忐忑的,李書深說要報復錢婆子就算了,還想取代孫氏織錦,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李書深將人直接帶往居住的客棧,孫平提著一桶油,走了很長的路,差點沒把兩只手給廢了,兩個孩子也不知道雇輛馬車蛸,不知道要帶他去哪里?
倒是再次見到繁華的鬧市,闌珊的燈火,讓孫平一時間驚醒了不少,終于意識到自己犯的錯誤。
他用自己的命去報復錢婆子,這是承認自己的命比錢婆子賤不成?實在很沒有必要,他還有家人啊!
孫平一陣后怕,終于來了到府城最大的客棧,于是又是一陣驚訝,這兩孩子有錢住這里?那為什么雇馬車?是想把兩對小短腿走成風火輪嗎?
直到上樓進了房間,而屋里、只有兩個丫鬟?“你們家大人呢?”孫平忍不住問道。
“外公您坐,我們沒有大人跟來,不過您放心,我們身手很好,壞人欺負不到我們身上來。”
姜長安請孫平坐到桌前,親自給人倒了茶水。
孫平一陣啞然,這兩孩子家長的心是有多大啊?放兩只小孩子出遠門?這年頭,壞人不是只會打架的,最壞的是人心啊。
每個見到他們組合的人都會覺得離譜,李書深不去管孫平的的詫異,而是直接進入了正題,“不用大驚小怪,小孫家成不了氣候。
現在我們來說說孫氏織錦,是不是只要我們做出比孫氏織錦更好的面料,就能搶走孫家的市場?
孫氏包庇錢婆子多年,讓她做盡了壞事,無非是看上了錢婆子偷到你們家的技術,并在你們的技術上做了提升,讓孫氏更進了一步,對也不對?”
這是前世李書深就知道的內幕,這會兒只是跟孫平確認而已。
這一番讓孫平對李書深態度變得正視起來,他知道這么清楚,看來是做了準備的。
“差不多就是這樣,但孫氏織棉揚名多年不是沒有原因的,首先是它的原料、都是最好的蠶絲;
其次是處理蠶絲的工藝,那也是一個密技,如果處理不當,壓根不能把絲線抽出來,而孫氏提取的絲線很柔軟,還有光澤。
最后才是紡織,我們家傳承了祖上分下來的工序,靠一臺老紡機紡出織錦的第一層,也只會這一層。
但、錢婆子偷走了我們的技藝,不僅能更快地紡出這一層錦,而且她還做一道提花,花樣很簡單,卻也比我們原來的錦出彩。
族里嫡支用那層錦再進行紡織,做出了更好看的新花樣,很受世人推崇,一度將孫氏織錦推向新的高峰,直接成為朝廷的貢品。”
是的,只是朝廷的貢品,不是是皇宮御用的貢品。
這不就有了提升的空間了嘛。
姜長安托著下巴思索著,“孫氏背后可有靠山?”她問道,織錦可以提升,但必須有人守護,否則單單只是孫平肯定搞不來,他最多會生產。
“那當然,每年都給在任的知府一成利。”這關系也是走了錢婆子的路子。
錢婆子的主家是京城盧府,與知府應該是有結交的,所以孫氏直接越過了當地勢力,搭上了知府的線,通過知府又走進朝廷。
所以,錢婆子可以說是孫氏的最重要的線人,他們大房才變成可有可無,任人欺凌。
“既然如此,我們就找李子義合作吧,外公你覺得李主薄一脈如何?”姜長安隱約記得李子義說他家幾代主薄。
官位都是傳承的,這是什么概念?簡直比知府牛逼多了,知府會走,但主薄不會啊,他的勢力滲透著整個知府衙門甚至是蒼梧府吧?
孫平一驚,這小姑娘到底是何許人也?李主薄她也認識?“你們不是來昌縣山上村的嗎?怎么會認識李主薄?”
倒是同與李書深姓李,難道李書深與李主薄家有聯系?孫平看向了李書深。
“啊?我們不認識李主薄,但剛認識他兒子,不過給他送錢他沒有理由拒絕吧?大買賣哦。”
姜長安很有把握,當然、前提是李主薄這人可靠,不過就算不可靠,李書深也能讓他變得可靠吧?
“可行。”李書深對李主薄不熟,但他的想法與姜長安一致。
“如果有李主薄當靠山那是最好不過,那是蒼梧府最大的家族,且沒有變動,比知府可靠,單看李主薄愿不愿意與知府對上了。”
孫平常年做生意,當然也有一道自己的見識。
“外公不用擔心,我們會想辦法。現在來看著孫氏的織錦,我們再決定自己的新品。”只有貨比貨,姜長安才知道自己要做到什么程度。
孫平抬手一伸,讓人看他的衣袖,“喏,這就是孫紙的織錦,顏色鮮明,地質柔軟,最重要的是它的上面有一層浮雕。”
孫平說起來的時候還是挺驕傲的,畢竟這是自己祖上的傳下來的技藝,其中還有自己的一道工序,雖然被錢婆子頂替了。
姜長安認真看起來,講真、“其實地質也就一般,這布的排線不夠緊密,從而達到柔軟的效果,但它其實不是很耐用吧?
而且這顏色也不夠均勻與正宗,純黑色不是這樣的。
我能把握讓織錦做到更緊密結實耐用,而顏色純正,還能染出玄色,提花也可以是多樣的,做祥云、竹子.”
而不是方方正正的呆板式造型。
“當真?!”孫平差點沒蹦起來,姜長安說得有板有眼的,確實是對織錦有幾分了解的樣子,害他賊激動了一把。
“當然,工藝的事情交給我,外公你屆時只負責生產,還有原料的保供,如果蒼梧府收不到好的蠶絲,不妨往江南去找。
價格不是問題,畢竟我們的產品只會更值錢”
姜長安腦子里迅速閃過很多的想法,她必須好好規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