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既要上奏陛下,指不定再給幾位大學士借閱商討,總得小小潤色一番「」
「龍頭縮菌蠢,豕腹漲彭亨。」圣皇重新合上冊頁,笑罵,「攏共上幾年書院,裝什么大尾巴狼,講白話。」
梁渠咳嗽一聲:「百姓們燒火做飯,對燃料需求極大,又買不起珍貴火石來替代。單靠種樹無法根除,種樹越多,柴越便宜,成本下降,人口越多,砍得越多,揚湯止沸。
但如果能用火屬神通令取代木頭柴火,入門入戶,幫助燒火做飯,便能徹底根除這一狀況,有效擴張森林,利用植物根系涵養上游水土,徹底澄清黃沙大河,改易其名!」
「寶庫中確有火屬神通令,只是該如何輸送至千家萬戶?」
「陛下,何需畢功一役。火屬神通令好比北庭露天的火石礦,利用火石鍛造兵器,同樣非一步到位,另需組織礦工,開采、清洗、分類品級,再販賣到不同的鍛造鋪————」
「更貴!」
「解鈴還須系鈴人啊。陛下,這一整套,不一定要人,同樣能用配套的神通令解決。一如今日的渦流遁徑,蛛網蔓延,咱們可以一個燃燒,一個輸送,成對而用。」
梁渠伸出兩根手指,并攏一塊。
「你倒是會想、敢想,神通令出現不過五六年,短暫試用,讓你想得那么遠,那么廣。可全都是些空中樓閣,異想天開,神通令哪有那么好造?」圣皇扶額,「需臻象,更要有對應的臻象神通。制備出來,又需一套成本,按你所說,一縣一套,一套兩枚,簡直天文數字。」
「,陛下,話不能這么說,臻象本來就有,死后物盡其用而已,又不是————咳咳。咱們大順天朝上國,應該要長遠目光,現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現在不能辦,不代表一直不辦,一直不朝這方面努力啊,有志者事竟成。」
梁渠不以為然,努力勸說,「在我心中,陛下您就是千古一帝,天上的太陽,帶來溫暖和光輝,只要您想,沒有辦不成的事兒,我就是您最鋒利的矛,說扎誰扎誰————」
千古一帝?
大殿曠然有回音。
陡然冒出個重量級詞語。
兩排內侍面面相覷。
他們聽說過夸人為明君、賢君————
「哦?千古一帝?」圣皇頭一回聽說這等評價,新鮮又稀罕,甚至有一股子淡淡的爽感,「朕在梁卿心目中評價,有那么高?」
「何止,陛下勵精圖治,鉆研出神通令,好多人目光短淺,不懂其中的偉大,依我來看,簡直是開天辟地的壯舉,而且評價還能上漲!
若是將來有神通種令,那完完全全是萬古一帝;若是用神通種令,完成臣之所言,鋪設到方方面面,十萬古一帝。昔日大離太祖節制天下宗門,只配陛下提鞋!遠遠不如!」梁渠慷慨呈辭。
千古一帝算肚里有幾分墨水組出來的詞。
后頭萬古、十萬古便「糙」得很,不倫不類。
圣皇想笑,只是卻又讓一詞吸引目光:「神通種令?」
「是啊,昔日世上唯有武圣儀軌,沒有宗師神通令,如今我大順能完成史無前例的降格制作,為何不能再降一層?
古往今來,武道、文學、技術不斷發展,本就如車輪滾滾,而技法武學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非凡蛻變,正是狩虎時的神通種!
一縣之地,出兩位狩虎大武師,綽綽有余,成本下降一個量級啊,豈不是輕而易舉?
只是通道建設麻煩些,狩虎神通種,做不到臻象神通那么密集和寬廣,或許要用數量彌補————」梁渠邊說邊想。
圣皇一時無言,目露震撼,更讓梁渠打開了全新思路。
聽上去,蠻有道理?
神通令,本質是儀軌制作的跨躍發展,再跨躍到神通種————
眼見圣皇意動,梁渠趁熱打鐵。
「最為關鍵的,真能鋪設開來一整套,是能反哺回收到朝廷財政庫中的!
陛下大可試想一番,二三百年后,一縣駐扎一神通所,朝廷直轄管控,定價一文錢半個時辰,便可直供燃料。
百姓出門即有便捷的鐵軌、水道,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安居樂業,往來無不方便————種種民生之關鍵,不再為地方鄉紳所掌控,全為朝廷所掌握。
往來者,無不高呼陛下萬歲,萬古一帝,萬載賢君!我要是鄉賢,心懷感恩,得在鎮中心廣場立個三丈雕像,要是戶部和工部尚書,得撥款擇一大山,雕成圣皇山————」
「好了好了!越說越來勁了是吧?」圣皇喝止,「朕已知曉,梁卿先退下吧,先去欽天監,看一看黃沙河輿圖,盡快寫出一份下降河床的冊頁來。」
「明白,適才所言的相關種種,臣都寫在了冊頁之上————」
「知道了,朕會與大學士們商討的。」
少頃。
勤政殿內恢復安靜。
熏香縹緲浮動。
圣皇翻閱冊頁,思緒浮動,心里總覺得剛才的談話哪里怪異,好半天才想明白怎么回事。
從來是他委托旁人重任,描繪宏圖,今日居然讓梁渠描繪了宏圖,一托重任「怪哉————呵,朕是萬古一帝?圣皇山?」
圣皇失笑。
年輕就是好。
旁人說這話,定然是顯得諂媚無比,足以讓御史彈劾。年輕就顯得真誠、活潑,何況,路都這么順了,更不像什么會拍馬屁的人,沒變得桀驁不馴都是稀奇事。
涼國公便是反例。
「萬古一帝么?」
瀏覽完冊頁,圣皇叩動桌面。
「來人。」
內侍上前躬身:「陛下。」
「今日午會也取消,召內閣大學士來,另召徐國公、涼國公————來,對了。
欽天監的藍繼才,天工院的章俊良,兩個人也一塊喊過來。」
「遵命。」
天光南移,陰影模糊到銳利。
中午,城外天降大雪,皇宮內依舊風和日麗,春天之景。
藍繼才率先從勤政殿內出來,看頭頂太陽,摸不著頭腦,有股子未修行時,上茅坑蹲久后突然站起的昏沉感。
「神通種令?這玩意要怎么做?哪個天殺的,亂給陛下畫餅?定是佞臣!」
三日一晃。
欽天監和天工院的合作處,另劃出一半空曠區域,堆積木材,準備高樓,吏員尋來釘子,把臨時牌牌插在地上。
離開皇宮。
「佞臣」沒有空閑,讓內侍帶到欽天監。
數百年計是根治,但黃沙龍王的出現,已經沒有那個時間。
黃沙龍王隕落時,大乾和大順的斗爭正巔峰,往后又有小二十多年的糾葛才順利立國,如今大順八十年,已經快到「臨界點」,算算時間,其實和老龍君算是一個檔口沒的。
等等。
「老龍君?」
梁渠停住腳步。
「殿下?」內侍回頭。
「沒事,繼續帶路。」
欽天監內,藍繼才被臨時喊去面圣開會,是欽天監二把手鄭牧心招待淮王,走樓梯來到欽天監地下一層,觀看萬川輿圖。
輿圖非常之壯觀,足足有一里多長,橫亙地下,是工部、欽天監乃至兵部,相互配合,合力制成。此刻黃沙河及其周遭單獨列出,變成狹長的一條,山川走勢應有盡有。
欽天監上有四野經天儀,下有萬川輿圖,正合天地自然之理。
「如果真打算培育龍王,應當如何來?」
「不知。」鄭牧心坦言。
「不知?」
「天生真靈如何誕生,太過復雜,沒有說能直接創造的,許多規律都是推斷,仍在摸索之中。這個計劃也是南疆先提出,獲得位果之后,具體如何起效,我們目前正嘗試竊取中。」
梁渠點點頭,心中有數。
剛剛在來欽天監的路上,他忽然意識到一個關鍵問題。
老龍君是不是能去黃沙河?
相隔萬年,蜃龍的殘魂太殘。老龍君不同,它的狀態實際上好很多,尤其讓他幫忙破開龍王窟一個口子,幫助恢復————
一旦成功,整個局面便松動一分!
相隔一年,確確實實得再去一趟陰間,便宜徒弟席紫羽和勞夢瑤都收了兩年。
嗯,朔方臺回來就啟程,順帶看看,能不能把鬼母教儀軌搬到澤國內,免得麻煩。
「淮王請看此處,黃沙河下游入東海,俱為地上河,全長兩萬八千四百里,基本在三丈,部分地方甚至達到六丈往上————」
「不可,此地土質松軟,從這里開始下沉,稍有不慎,極容易引發潰堤————」
梁渠與工部官員商討,插上節點小旗。
繁華辭藻的制式書讀得不多,主要是擅長對老蛤蟆特攻。其它的,當過十年河泊所官員,相應的知識儲備梁渠不少了解,尤其是去懸空寺,六欲天度心魔,直接實踐了一輩子。
只是臻象后,量級蛻變,所能發揮出的作用越來越大,他開始在勢力之間發揮作用,而非在河泊所的治水之上。
熊毅恒、杜翰文、金小玉等武堂弟子仍在驛站里等候,梁渠直接組織他們去帝都的天羽武堂和龍驤武堂交流學習,自己待在欽天監里解決吃喝拉撒,趴了三天,勉強完成一份初步計劃書。
再一整天的研討。
第五天。
白玉宮現,紅霞再行。
來不及同回帝都過節的老同僚們打招呼,梁渠匆匆啟程,返回河源府!
「河中石」動。
淮王滯留五天,再次證明了大順的重視,大致捉摸到條件底線,北庭再度報向使團。
「沒有桂花糕,就沒有白玉宮!」小蜃龍叉腰。
「臭屁!」
「一般一般啦,不如徐師兄。」小蜃龍漂浮半空擺爪。
「我是大人,不跟無角小屁龍一般見識。」
「大膽!你!你!你!顛倒黑白!胡說八道!我這個不是角嗎?啊,不是嗎?」小蜃龍長撫頭上龍角,大喊大叫,「哈,沒話說了吧?」
徐子帥點到為止,畢竟惹急眼打不過這糟心玩意,轉頭揮手:「師兄、阿水、弟妹、師侄,走了!不用送。」
「沒打算送,走水道,幾刻鐘而已,又不是不能來,白天武堂忙完,晚上回來接著住都行。」梁渠笑。
「也是,得,自作多情了,趕緊回去忙吧,師兄保重。」
「好!」楊許揮手。
年節一過,淮陰武堂要開學,老學生得安排,新學生得招,徐子帥等人不得不提前返回籌備,楊東雄、許氏則不著急。
小送幾位師兄出門,梁渠回到中院。
積雪皚皚,獺獺開領頭,大鵬展翅,金雞獨立,后面小江獺排成一排,提拎水桶,隊伍末端,溫石韻身掛重物,站樁而立,大汗淋漓,大冬天蒸騰一腦門的熱氣,好似剛剛一直如此。
「趁我出去偷懶?加練一刻鐘,欸————我是夭龍,想好還口,做了不認,罰兩刻鐘!」
溫石韻:「————是。」
梁渠滿意點頭,步入廊道。
溫石韻:
回到后院,梁渠繼續鉆研地上河,完善整治計劃。
欽天監內的萬川輿圖,小蜃龍一個吐霧便可制造出百分百的復刻仿品,隨意縮放,極其方便,仿若一張立體激光模型。
鉆研中,賀寧遠近衛來報。
「行,我知道了,等會去找賀將軍。」梁渠鄭重點頭。
溫石韻目送士卒離去,心癢癢得很,盯住銅壺滴漏掐數,看到箭桿沒到對應刻度,當即甩脫身上重物,脫離江獺隊伍,興沖沖來找梁渠,猛灌一口桌上茶水,擦擦嘴。
「師父師父,剛剛那個是賀將軍的近衛吧?我見過,他找您什么事?是不是咱們和北庭的談判有了結果?」
「結不結果,一個四關小修什么事?」梁渠頭也不抬,往地圖上插一個小旗,做上批注。
「家國大事,匹夫有責嘛,您出力,我助威,咱們師徒齊心,如虎添翼!」
「這么會說,你應該去當說客,幫大順談判,爭取利益。」
「也行啊,投戎從筆,都是為國效力嘛,師父您開金口,走個后門,把我塞進使團里去。」
「把你給能的。」梁渠放下毛筆,「差不多,基本細節已經敲定,只剩下一些邊角料,就等雙方派人簽署協議,昭告天下,其后再互換需求物資,估計再要一個半月。」
「哇,那到底換了沒啊。」
「換!」
「師父,一整座城池啊,要塞啊,長城啊。」
「當然知道是一整座,是要塞,不然換不來位果呢。」
「那到底哪個好啊?」
「都好。」梁渠想了想,「拿城池就是增強戰略空間,更抗揍,外功橫練加強,只是需要時間和力氣消化。拿位果就是增強咱們內部,豐富資源產出,內功修行更上一層樓,并且減少將來可能的混亂。
現在同意交換,說明大家都覺得有得賺。對北庭則是一枚自己用不太上的小位果,換回來自己的盔甲,大家各取所需。」
「那北庭要的半截武圣尸體呢?還回去不是加快那個什么王的恢復了嗎?」溫石韻追問。
「不會。」梁渠搖頭,「北庭討要這個東西,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
「啊?」
「人的肢體一旦斷裂,會自求無漏,能接上,也不如重新生長的。北庭大汗不傻,是一定不會讓斡難河王直接接上斷肢的,那樣只會寒人心,流血流汗又流淚,必須搜羅造化大藥。放我們這邊,半截軀殼也做不成武圣儀軌,或許能成兩枚神通令,或者煉作丹藥————」
溫石韻瞪大眼:「武圣的軀體能拿來煉丹?」
「這有什么好奇怪?普通人都行,師父我當年差點讓人煉成胎珠丹,大妖的羽毛能制作靈兵,龍王血肉是寶藥,萬物相通,妖行,人也行,修行出來,本就相當于寶藥。
半截武圣,等同幾份上等造化大藥吧?
但北庭要回去,不可能說把軀殼煉制成丹分發,撐死也是斡難河王自己吃,重要的是收買人心,病虎同理。」
「怎么這么多問題,好高騖遠,休息時間到了,再去站半個時辰!」
今日傳話淮王之后,賀寧遠便開始隱隱約約放出消息,給將士們做心理準備o
大部分人不知道位果是何物,乍用城池一換,必然會引起不滿,需先行鋪墊。
三月。
一則重磅消息砸出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