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福生召喚鬼車,再到修改鬼冊,前后一氣呵成。
可眾人與她配合已久,早有默契,此時猜到她是要大家先走。
陳多子淚眼婆娑:
“大人,我不——”
“少廢話!”
陳多子話沒說完,隨即被趙福生厲聲打斷了。
她喝斥完,見陳多子仍在流淚,緩和了語氣,仍急急的道:
“生死有命,但能不死就不要死。”
陳多子有夫、有子,有母親、妹妹在,她是有牽掛的人。
劉義真尚有心愿未了,他爺的鬼禍尚未解決。
趙福生已經做好了留在武清郡的思想準備,她要將紙人張這禍害徹底留下,不能讓他再遺禍人間。
可她的想法與打算只能轄制自己,而不能強留萬安縣其他人陪同。
“你們的力量無法與我相比,留下來困在這里,也于事無補。”
相反之下,陳多子等人各具神通,身背法則,趙福生與他們相處以來,對他們人品性格俱都認同。
就算是最初心懷不軌的范氏兄弟,在脫離了生死威脅后,在鬼案之中也表現出了非凡的武勇。
他們或多或少有自身的性格問題,可小節有損,大方向無虧,且彼此之間關系緊密,將來萬安縣若是再遇鬼禍,眾人定能齊心協力聯手。
他們若是活下來,是萬安縣百姓之福。
“時間緊迫,速度上車。”趙福生道:
“聽我說,鬼車名冊定位縣府龐知縣,本該前往的時間是大漢朝247年3月初,但乾坤筆修改了年份,定位到了明年春末。”
她這話一說出口,所有人渾身一震。
乾坤筆關于萬安縣的詛咒眾人都記熟了。
其一:血月之下,百鬼夜行。
其二:大漢朝248年春末,萬安縣會死一個重要人物。
此時趙福生特意強調時間年份,其用意不言而明。
“你們回到萬安縣,想辦法壓制鬼車,不可讓龐知縣出事。”
她這交待的話一說出口,范無救立即道:
“大人,我留下來陪你一起等滿周。”
范必死猶豫了片刻,看向了趙福生,沒有說話。
他此時內心天人交戰。
鬼車出現的剎那,求生的欲望率先浮現在他心頭,他心生竊喜,第一時間想走。
范無救的表現其實在他意料之內——這個弟弟頭腦簡單,心思比他單純得多。
他對趙福生性格也了解,早在趙福生召喚鬼車的剎那,他就知道大人是一定要他們離開的。
這一瞬間,種種念頭在范必死腦海里一閃而過。
鬼使神差的,他強忍激動,也跟著開口:
“大人,我們兄弟干脆——”
話沒說完,便被趙福生打斷:
“我說了,立即上車。”
她眼神堅定:
“做好我吩咐的事,保護龐知縣,遠比留下來沒有意義的送死要好得多。”
雖說早猜到了這樣的結果,可范必死聽到這話時,依舊松了口氣,接著又心生愧疚。
眾人不再多言,接二連三鉆上馬車。
丁大同暗自慶幸,不敢相信自己還有活著逃離武清郡鬼域的時候。
他心中羞愧,不敢看趙福生的臉,一個箭步間鉆上鬼車。
“福生——”
余靈珠面色猶豫,在將話說出口的剎那,心意隨即堅定:
“我不走了,其他人走吧。”她說完,吩咐帝京眾使:
“上車。”
“你——”
趙福生正欲說話,余靈珠搖頭:
“你不要勸我。”
她性情固執,認定的事情九牛頭也拉不回來。
早前她認為武清郡無鬼,一切只是有人針對常家,因此對‘武清郡鬼案’格外敏銳,有人提及便如觸她逆鱗,會令她心生防備。
現如今殘酷真相擺在她的面前,將余靈珠心防攻破。
一直以來的許多信念只是自欺欺人,她一意孤行害了如此多人。
這是天大的罪惡!
她自詡有恩必報,不欠人因果——哪知恩怨分明并沒有得到好的結局。
余靈珠心中方寸大亂,她一直都在茫然中。
沒有人教她惹下這樣大禍之后,要如何收拾亂局。
就在這時,趙福生強勢的脾氣性格宛如給她指明了一個方向,甚至令她嫉妒——趙福生在這樣的生死關頭,知道該如何做出選擇,而她的選擇也令所有人心悅誠服。
余靈珠真羨慕她。
“如果能早些認識你就好了。”余靈珠心中想:如果趙福生早出生三十年,武清郡的案子在一開始的時候趙福生一定會發現的,常老太那時還沒有成氣候,武清郡興許還有活口。
要是死的人沒有這么多,闖的禍沒有這么大,一切還能收拾善后,自己內心的絕望就不會這么深了。
興許她也可以去萬安縣,跟著趙福生辦鬼案,向她學習一些東西,所有的一切都會不同。
“真是太遲了。”
如今大錯鑄成,死了這么多人,她怎么離得開武清郡呢?
離開此地后,將來她要做什么?
縱使她活下來,未來的每一天晚上,她都會做夢。
夢到程夢茵,夢到在‘輪回’之中被打入畜牲道的伍次平,還有千千萬萬堆積成山的枯骨。
死去的常老太,以及喚了自己一聲,隨即死去的常浩。
趙福生目光與余靈珠相對的剎那,看到她眼神死寂,立時便放棄了令她上車的打算,默認了她留下來的舉動。
時間緊迫,眾人魚貫上車。
趙福生讓到一側。
馬車失去轄制,青袍厲鬼捧起了鬼冊。
乾坤筆書寫下的法則瞬間起了作用,時空鬼鈴發出‘叮叮鐺鐺’的響聲,接著馬兒的長嘶響起。
馬蹄刨地,鬼車啟動。
就在這時,數股紅線不知何時連向了鬼車,趙福生目光一定,手中人皮一甩,隨即化為長槍:
“你們的對手是我!”
話音一落間,她長槍一挽,厲鬼煞氣化為凌厲的鋒芒,將鬼線斬斷。
眨眼功夫,鬼車沖破鬼域封阻,離開此處。
而在逃離的剎那,不知何時車尾處懸掛了一盞慘白的燈籠。
見此情景,趙福生目光一縮,她本能望向自己掌中捧著的那一汪血池,血池內孫紹殷輪回復蘇,內里顯出一方小世界:燈火輝煌的劉氏宗祠正熱鬧著,紙人張成為了座上客。
這足以證明紙人張被困在輪回之內,可那盞懸掛在鬼車上的小燈籠卻依舊成為了趙福生心中的陰霾。
不過此時也顧不得這么多了。
臧君績與常老太之間的爭斗如火如荼。
鬼樹被拉出五方,還有一條輪回道扎根于地底之下,可也被拔出了大半。
臧君績本身只有半側殘軀,也受到了鬼樹力量反噬。
它半側鬼軀不知何時已經纏滿了藤條,二鬼相互較勁,已到重要關頭。
臧君績可不能輸。
它身系十七層鬼域的厲鬼,若是常老太將其扳倒,十七層鬼域的厲鬼會盡數失控。
趙福生將人皮一收,將其鎮入地獄。
接著她將十三層鬼域展開,小心的將鬼樹枝芽一一納入其中。
地獄覆蓋第一棵鬼樹枝芽,受到地獄力量鎮壓,鬼樹上的鬼倀叫魂聲一止。
伴隨著地獄陰影的展開,第一道輪回被覆蓋大半。
傾斜的臧君績鬼軀壓力驟然松解。
它緩緩坐直身軀,將每一道鬼線穿連至鬼樹上的每一具鬼倀上頭。
趙福生游走在陰影間,有條不紊的將樹蔭吞并。
有她相助,臧君績很快占據上風。
須臾間,第六道輪回被連根拔出。
一時之間黑云卷動,常老太鬼尸被分解。
鬼樹頃刻被打回原形,化為一座奇大無比的詭異尸山。
尸山堆里,常老太的鬼軀大得驚人。
它橫躺于鬼山之上,底下無數鬼倀被它壓制,發出哀嚎啼哭。
臧君績拉拽鬼線,厲鬼的啼哭立止。
只見常老太龐大如山的尸身被捆成一個詭異的‘肉粽’,隨著血線的鬼線收縮,它的形體再一次被打碎,常老太太的面容、身體消失,化為黑霧,取而代之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座奇大無比的漆黑鬼墳。
鬼墳現世的剎那,臧君績鬼影立時像是膨脹了百倍之多。
它身上的黑霧散逸,使它頃刻間化為一尊奇大無比的可怕鬼神雕像,鎮壓此處。
臧君績抬起一只獨臂,掌心翻轉下落。
這手掌落下的瞬間,一股壓力從天而降。
鬼掌拍向墳山,山體碎裂,露出其內陰府。
陰府也無法承受這非凡的不知名存在力量,一時之間屋舍碎裂,化為黑霧,露出內里棺材。
血線從頭頂鬼神雕像中垂落,如同一柄利刃,插入棺內,將內里厲鬼卷住。
臧君績一抬手,接著地底震動。
一股巨大的沖擊力陡然之間爆發開來。
趙福生將鬼樹罩于地獄中,相當于常老太的鬼軀被她力量鎮住,此時臧君績想將常老太尸身挖出,這股力量的余波直接影響了她的地獄。
她立時將地獄收回。
地獄的陰影從鬼棺之上抹去,鬼棺劇烈震動。
血線將常老太卷起,猛地往上一提,一具鬼尸被血光從棺內猛地拽出。
這具鬼尸懷抱著一個鬼童,其下垂吊著數具尸首。
孫紹殷、唐敏、高甚接連出土。
常老太出土之時,立時復蘇。
它猛地睜開眼,唐敏鬼軀化為血水,將高甚浸泡其中。
四周擺列開一排排血鏡,形成一幢幢屏風似的幕布,將臧君績困于其中。
血鏡內顯現出孫紹殷殘缺不全的鬼影,鬼影現世的那一瞬,又化為虛無,似是與鬼鏡相融合。
這連排的鏡子當即法則變化,將臧君績照于其中。
臧君績屬于不知名存在。
原本不可被窺探、不可被呼喚、不可被踏足其禁區。
可常老太數鬼合一,竟似是也再度晉階。
每面鏡子照映出一個模糊的殘缺鬼影,照映的那一刻,鏡面破碎,可并沒有化散為鬼霧。
‘砰砰砰。’
鏡面碎裂聲不絕于耳,可越到后來,鏡內鬼影越發清晰,反之,臧君績的鬼影開始變淡。
與它牽系的鬼母太歲及十七層鬼域開始躁動。
趙福生一見此景,心中猛地一沉,正當她以為打破了平衡,臧君績有可能落于下風之時,臧君績再度出手。
它身軀開始劇烈轉動。
轉動之際,那身系在它身上的、曾被它鎮壓的厲鬼被拽動。
臧君績拉拽紅繩,將這些系縛的鬼物吞吃入口!
厲鬼化為黑氣,被它吸入腹中。
它身上煞氣大冒,黑霧形成獨特鬼域,環繞在它的身側,化為一股颶風,將它包圍其中。
只見黑氣之內,它半側殘軀有了變動。
腦上的疤痕開始受煞氣修復,斷肢處長出全新的一支胳膊、一條腿,頃刻間身軀竟得到完整的修復。
鬼群被它吞噬干凈,臧君績的鬼軀也拼湊完整了。
它一形成完整的厲鬼,立馬有了動作。
它主動環顧四周,令每一張鬼鏡都照入它的面容。
臧君績的鬼影被血鏡映照的剎那,每一面血鏡立時停止了抖動。
隨即厲鬼面容變幻,數具鬼影從本體之中走出,走向血鏡之內。
血鏡內開始劇烈的抖動。
這種抖動僅瞬息功夫,接著內里的輪回世界被不知名存在強行搗碎。
所有的法則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不堪一擊。
與血鏡、鬼夢相結合的輪回破裂,一尊尊鬼影幻象抓拽著鬼群從輪回鏡中走出,返回本體處。
待到臧君績分身鬼影回歸,所有血鏡同時碎裂,武清郡數十萬冤魂、鬼倀已經與早前十七層鬼域內的厲鬼一樣,被牽系在紅繩的盡頭,而紅繩的另一端,則牽系于臧君績之手。
武清郡鬼禍被臧君績以雷霆手段鎮壓。
與此同時,輪回、血鏡法則受到破壞,孫紹殷、唐敏等鬼物接連被鎮。
真正的危機才開始閃現。
臧君績一旦騰出了手,立時感應到封神榜的氣息。
瞬間,一股陰寒氣息籠罩了趙福生周身。
封神榜提示:你被不知名存在標記。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趙福生打開地獄,以意識將地獄內的人皮取出。
她手一抖,人皮展開,露出內里一汪血池。
趙福生順手將血池潑出。
池內輪回世界碎裂,被困在血池之中的紙人張翻身飛出。
他一旦脫困,立時想化為鬼燈遁走。
臧君績本該第一時間奪占封神榜,但它的注意力很快被紙人張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