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仙子的聲音回蕩在宮殿之中，聲音溫和卻帶著天道一般的漠然。
這不是在強調什么，而是在陳述某些天地之中存在的自然規律，只有遵從自然規律改造世界的人才能長久的存續下去。
任何違反自然規律的存在，都必將快速消亡。
“這些，”
“可是，這些，我也知道啊……”
“你說的天地公正之理……”
遠的聲音不知不覺有些哽咽了，一位準帝情緒如此失控極其少見，他聲音中有無限哀傷：“可是，這不是仙門和公民啊。”
“仙門重視利益，但并不完全是利益，我們并不是因為單純的利益而走到一起！”
“在利益之外，同等重要的是情感，是理想！”
遠看向面前這個青衣少年，眼睛有些泛紅：“江定！”
“你我是同一個時代的生靈！”
“我至多只大你一萬多歲，在我們如今的壽命而言，這幾乎是發小一樣的存在了，從凡人的角度看只相差幾個月大小。”
“現在，這個時代，我只剩下你一個同齡人了，陸、程真等等仙門天驕人杰都很優秀，但他們都不是我們的同齡人，我們之間有一種深深的隔閡，這是時光帶來的隔閡，誰都無法將其克服，我曾經經歷的歲月他們從未經歷過。”
“我認為，你應該和我是一樣的人。”
“無論各自經歷如何，力量如何，道路如何，我們的內核都是一樣，都是從幼兒園、小學、中學、高中、大學等一路走過來的公民，我們是一樣的人。”
遠強行壓制了自己突然爆發的情緒，漸漸平靜道。
“可這一刻，我似乎看到了不一樣，內核、本質的不一樣，像是兩個陌生人。”
在這個時代，滅日至尊、骨林至尊、神機至尊、萬機至尊等老一輩仙門至尊陸續壽元耗盡了。
他們不過是六劫至尊而已，壽命幾十萬年，縱使有意識沉眠延緩歲月流逝，也早已經死去了。
連他們的枯骨，都消散在母星的公墓中，和許多年前戰死的老友一同安葬。
而宮殿中的這兩個人，如今不知不覺已經兩百多萬歲，正在靠近三百萬歲這個八劫至尊壽命極限。
他們兩個人，是仙門那個時代僅存的兩個人。
時光流逝，孤獨如潮水一樣要將人淹沒，然而終究沒有被淹沒，還殘留一座小小的孤島，這個小小的孤島就是兩個互相認識的人。
可這一刻，遠發現，這個小小孤島似乎早已經不存在。
“利益……和情感，”
“同等重要。”
江定聽到遠這熟悉的話語，銘刻在自己劍魂深處的話語，默然良久。
相伴這么多年，他明白遠的意思。
遠的意思是，縱使有萬般困難，縱使下一刻仙門和太上大日劍仙子就要全部死去那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共同面對即可。
可你，不能硬生生的沒有難度強行上難度，導致數十億仙門公民戰死。
你可以這樣對外界修仙者這樣做，但不能這樣對待公民，縱使公民相對弱小，縱使有更多客觀的理由……都不能做。
公民和公民之間，是自己人！
自己人要講感情！
且這個感情非常重要不可忽視，不能極端強調利益。
這一刻，江定知道，自己的確如遠說的一般，已經變了。
“前輩，”
“這一戰是有必要的，無論對于道庭修士還是公民。”
江定長嘆一聲：“最終決戰就要來臨，仙門艦隊必須經歷一場血腥的實戰用來錘煉自身，這是大有益處的事情，哪怕可能全軍覆沒。”
“一世成仙當前看起來已經是悖論。”
“在未來，我會和歷代人皇一樣進入歷史中沉眠，等待黃金大世的到來。”
“我會消失，而仙門必須要在現世時光中一直存在下去，一直存在下去，獨自面對無盡星空的種種困難，陷阱，兇險，哪怕是億萬年后公民已經將我們遺忘，失去了歷史，我都希望他們一直存在下去。”
太上大日劍仙子略有波動的劍心，漸漸平復，古井無波。
這就是他的觀點。
這就是對仙門最有益處的抉擇，短暫時光中的情感是可以忽視的。
這樣的觀點，不會變化。
我為仙門好，而仙門必須接受！
因為這符合冰冷的自然規律，只有符合冰冷的自然規律東西才能在時光中長久的延續下去。
“不必再說，”
“我已經明白了。”
遠有些落寂，擺了擺手，不再言語，自行走開了。
太上大日天宮中，又恢復了永恒一般的寂靜。
江定負手而立。
“呵呵，孤……”
他靜靜地注視面前龐大如星辰的瑰藍夢幻蝴蝶，注視著這六道輪回原始古箓，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他周圍，宮彩玉和扶桑帝后陪伴著。
在宮殿各處，有出身萬族和人族絕世天驕組成的涂山侍女團拱衛著，隨時執行他的任何命令。
人數眾多，熱熱鬧鬧。
可這一刻，一股無法形容的孤獨如巨浪一樣打來，將心中那最后一座孤島拍得七零八碎，徹底淹沒。
孤獨如潮水，已經淹沒了他，像是空氣一樣時刻存在，無所不有，無法擺脫。
這是宿命。
從今天起，他就是徹底的孤家寡人了。
“陛下，”
“六道輪回真仙子去哪里了呢？”
扶桑帝后有些心疼，悄然轉換話題。
這樣的陛下，逐漸變成了完整形態的陛下，永遠的孤家寡人，但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許多東西就此失去了。
“他啊……”
“他只剩下真仙子本質，移動速度極快，應該正在向萬法真仙子靠近，被萬法真仙子的大道道標所接引。”
江定聲音淡淡道。
“我是故意的。”
“萬法真仙子如今看來無法殺死我，六道輪回真仙子更是如此，所以我給他們機會，讓他們合作，讓他們盡情地綻放自己的智慧火花，讓他們去建成煌煌赫赫的仙道文明，最好是氣運、六道輪回、神道的復合仙道文明。”
“多種族多道路多個真仙子的精誠合作在歷史上極其少見。”
“這樣的他們，能夠創造奇跡嗎？”
“我希望，他們能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