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們看到了曾在電影中無數次上演的場面——
秘境爆發。
突如其來的低壓耳鳴，黑空籠罩，電器失靈。
這些熟悉的元素一個個降臨在游輪上。
觀眾們并未因此而流露出太多的表情，故事總要繼續，歌舞升平的游輪迎來一場秘境爆發，這是最標準的劇本。
每個人也都清楚，這并非什么秘境中的秘境，更不是什么突變，僅僅是扮演情節罷了，“秘境爆發”正是這場大戲的主題。
對秘境內的每個人來說，他們正沉浸于自己的游輪度假之旅，游著泳看著戲，然后突然兩眼一黑，秘境就這么來了。
接下來應該就是尖叫，混亂，尖兵登場力挽狂瀾，沒人比他們更清楚這套標準的戲劇結構。
然而，他們所期待的這些并沒有出現。
至少……不是按照他們預想的順序出現的。
在環境驟然變化的威壓中，游輪上并沒有出現太刺耳的尖叫。
人們只是呆呆地看著大海，陷入了一定時間的大腦放空。
而那些室內的人，甚至都沒發覺這些，最多因失去信號而舉起手機，或因酒吧屏幕上的球賽斷線而抱怨連連。
賭場內的荷官仍在發著牌，溜冰場的少女騰空一躍，艙房中該睡的睡，舞廳里該舞的舞。
這奇異的平靜與精巧的錯差，卻反倒給觀眾們帶來了一陣窒息，遠比尖叫要來得刺激。
一道強光突然從天而降，穿透了一切障礙，沒有分毫衰減地打進了游輪劇場，剛剛好落在了蔣衛疆身上。
剛剛還在快速切換的鏡頭也隨之將他鎖定，緩緩向他的面部推進，送上了一個正面的特寫。
此時，劇場中的其他人還并未意識到秘境降臨，只當那個鳴響是音響故障，至于眩暈和莫名的威壓大概也是那段雜音導致的。
但從蔣衛疆臉上錯愕的表情來看，他無疑察覺到了這一切。
更令他不解的則是這道從天而降的強光。
他瞇眼抬頭，卻只看到了平整的天花板。
“這是……惡作劇么？”旁邊的沈冰冰不解捂嘴道，“還是瞞著我們安排的即興劇目？”
“別他媽鬧了……”黃亦涵則再無半點偶像的樣子，牙齒微顫地瞪目道，“剛剛那個感覺……是秘境……我們已經在秘境中了……”
正說著。
“哎！燈光焦點在那里！”一個觀眾興奮喊道。
更多的人也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向高層vip包廂，在確認那是蔣衛疆后，集體鼓起掌來。
“還安排了這段？”
“蔣老師也是劇目的一部分？”
“一定是了，改編了，這一次泰坦尼克號會被拯救！”
“我猜蔣老師要從天而降！”
這倒也怪不得他們如此天真，畢竟打在蔣衛疆身上的那道光是如此的明亮，明亮到其他所有的角色都因其黯淡無光，全部的目光都只會被他吸引。
在這眾星捧月期待滿滿的掌聲中，蔣衛疆的神色很快歸于冷靜。
“發生了一些意外。”
他平緩地站起身，聲音絲毫不顫，甚至飽含溫柔地掃視著眾人說道：
“不必想太多，理解成暫時停電就好了。
“我會去處理，用不了太久。
“請大家坐在原位，等待進一步的安排。
“現場負責人是哪位？”
一個西裝革履，帶著工作胸牌的男人從后臺走出。
“是我蔣老師，我是劇場的經理。”
蔣衛疆點了下頭，接著扶起欄桿輕輕一跨，從三四層高的地方一躍落地，接著理了理西裝，沖經理歪了下頭：“帶我去找船長。”
“……是。”經理雖不明所以，但還是快步跟了上來。
同時，黃亦涵和沈冰冰也先后躍下包廂，雖然姿勢遠沒蔣衛疆那么輕巧，卻也依然贏得了觀眾的陣陣掌聲。
即便此刻，劇場里的大多數人也仍舊以為這只是一場表演，因看到尖兵的身手而滿眼歡喜。
但敏感一些的人，已經從黃亦涵和沈冰冰沉重的神色中感到了什么，外加剛剛的那段耳鳴，一個可怕的猜測開始蕩出。
“該不會是……”一個女生驚愕地站起身，看著蔣衛疆即將離場的背影遠遠喊道，“是秘境嗎？蔣老師？！”
蔣衛疆步子一頓，接著微笑著回過身道：“很遺憾，是的。”
劇場內那些興奮的臉終于僵住了，一個個緩慢而又有節奏地耷了下來，像是飛速融化的蠟燭。
在這窒息的沉默中，蔣衛疆再次揚起了寬大的臂膀：
“但不用怕，我會處理。
“慌亂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復雜，讓秘境變得更兇險。
“尤其請不要恐懼，那會哺育主宰。
“我的建議是，繼續演出。
“我會盡量快點完事，趕回來參加謝幕。
“怎么樣，演員們，有這個勇氣么？”
“當然！！！”扮演杰克的小伙子第一個振奮抬臂，“加油蔣老師！我們會和你一樣擔負自己的責任，絕對不讓觀眾緊張！！”
“嗯！！！”金發的露絲也使勁點著頭道，“這會是我們最棒的演出，蔣老師放心的去解決秘境吧！”
“掌聲歡送蔣老師！！”就連扮演反派富商的卡爾都跟著鼓掌，“讓我們一起等他回來，愿尖兵平安歸來！”
“是英雄！”一個觀眾喊道，“蔣老師是英雄尖兵！”
“等英雄凱旋！蔣老師！”
“趕緊的！接著奏樂接著舞！！”
于是，又一輪熱烈的掌聲響起，觀眾們的驚疑也隨之煙消云散。
蔣衛疆也微笑著與眾人謝場。
不過當他踏出劇院的那一刻，看到走廊窗外的黑空與紅海時，神色卻又突然凝重。
“快，跑起來。”他猛地推了把劇場經理道，“帶去我找船長，我要立刻發出全船廣播，這么多人扯進來，恐慌才是最大的敵人。”
“是是是……”經理也不敢再多看窗外，這便快步狂奔，同時拿起對講機道，“駕駛室！劇場呼叫駕駛室！！能收到么？”
出乎預料地對講機內傳來了成熟的男聲。
“駕駛室收到，這里是船長，麥濤。”
“麥船長？對講機還能用？”經理驚喜道，“秘境爆發了，蔣衛疆在我身邊，他要找你發廣播。”
“我知道。”船長沉穩說道，“船上所有能亮的屏幕上，都顯現出了蔣衛疆剛剛的畫面。”
“啊！”經理一愣，望向了走廊墻壁上的地圖導覽屏。
果不其然，這個本來是為旅客指路的屏幕上，此時正展現著蔣衛疆奔向駕駛室的畫面，就連自己也囊括在這個畫面里。
蔣衛疆此時也發現了這一點，再抬頭看向不知從何而來的光束，似乎正逐漸理解一切。
全場……聚焦于我……
原來我正是這場秘境的主角。
想至此，他難免一笑。
還能有誰呢？
這再合理不過。
自信的笑容中，船長麥濤也送上了指令。
“所以不必急著來駕駛室了，蔣老師，現在您已經在發出廣播了，要說什么請直接說。”
“收到，謝謝。”蔣衛疆就此對著屏幕中的自己理了理領口，又請兩位隊員站到自己的左右，以整個隊伍的形象出現在了了畫面中，與全船朗然開口：
“十分抱歉地通知大家，我們恐怕已經卷入了一場秘境。
“好消息是，諸位旅客的素質出奇得高，至今仍未表現出任何驚慌失措，請容我在此向諸位致敬。
“作為英雄尖兵，我和我的團隊將責無旁貸展開清理。
“也請大家牢記‘三不一等’的原則，配合我們的工作。
“記住，任何恐慌都只會讓主宰更強大。
“直面主宰是我們的工作，而您——
“無論您是老人還是孩子，青年還是少女。
“請務必保持冷靜，并盡可能幫助周圍的人戰勝恐懼。
“我相信，做到這一切的你們，已是真正的英雄！
“向英雄致敬！”
蔣衛疆說著，帶領身后的兩位隊友一起，高高舉手行了個尖兵禮。
更多的掌聲透過一個個艙壁傳了過來，整艘游輪似乎都在因其震顫。
不僅是游輪中的旅客，就連《尖兵》主舞臺的觀眾也都有不少人鼓起掌來。
雖然有點過于正能量主旋律的感覺，但見到那個尖兵禮舉起，還是令一些人眼中充盈起熱淚。
他們相信，在未來科技神奇技術和傳奇學者玄妙秘能的深度催眠下，這就是真正的蔣衛疆，這就是他發自內心在做的事情。
明明是一次席卷游輪的秘境災難，卻因他的登場而秩序井然，無人慌亂。
老觀眾們對此更是充滿感嘆。
“蔣老師回來了啊……”
“這種環境才是英雄向導的主場！”
“是啊，x和林煥雖然看著很帶勁，但跟這個比都是奇技淫巧了。”
當然，并非所有觀眾都是如此。
或者說大多數觀眾，比如……
“哈？？？”k歪著嘴道，“整這破玩意兒還怎么血流成河啊？我看毛呢看！”
“可這不是真的秘境么……”巴迪亞忙湊過去道，“還是蔣衛疆這樣更合理吧？旅客們都是無辜的，還是少犧牲的好……”
“得了，哪整這么多旅客。”k搖頭道，“都是秘境生物npc，血流成河趕緊的，x趕緊殺出來給我搞事！”
“可那些旅客怎么看都不像秘境生物。”另一側的殷璃瞇眼看著畫面背景中，那些看著蔣衛疆面露崇拜的身影道，“就算是11級的扮演類秘境，主宰也不可能搞出這么多惟妙惟肖的人類。”
“如果他們是真人的話，就只能是《尖兵》節目現場的觀眾了。”渡邊遙擺弄著手機道，“可從直播分屏上看，現場觀眾都好好的觀看這場表演呢。”
“搞不懂了。”殷璃搖頭道，“這件事的信息差太大了，多想也沒用，只能祈禱李清明盡快醒來了吧，不……單純的醒來還不夠……”
“怎么說？”
“他還要意識到……自己正在被拍攝。”很久沒吃東西的吉小祥突然沉沉開口，“只有這樣，他才能約束自己的行為尺度，否則……他所有的行為都將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聽到這個，滿桌人都是一陣沉默。
尤其是k。
雖然沒問過，但她早已十分確信，李清明身上藏著不少違禁的東西……包括但不限于足以逃離掃描檢查的秘境走私設備，可以召喚出一個瘋狂野女人的封印寶具，可以活剝他人外套的怪東西……
這些玩意兒一旦暴露……怕不是會被機關直接認定成最隱秘的犯罪角色——笑匠！
到時候喂“藥”調查再把自己也供出來。
不好……要準備跑路了……
k不禁身子一縮，像只夜晚躲貓偷油的大鼠一般，開始警惕四望。
“別看了。”殷璃哼笑道，“真出事了咱們誰也跑不了，一起落網還能在東嶼23就個伴。”
“呃……”k焦灼地看著屏幕道，“話雖如此，但也不用這么悲觀。那道光一直聚焦在蔣衛疆身上，他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鏡頭也是，這么下去李清明怕是都不用出鏡，暗搓搓就給全安排了。”
正說著，對面的葉淺嗷嗷一叫：“票販子說機關緊急叫停了他們的賣票行為……誰敢賣就直接坐牢，給多少錢他們也沒法弄了……”
“有意思。”殷璃靠在椅背上，一臉清閑地看著屏幕道，“那就把手上的票都壓給x隊，好好看秘境唄。擔心李清明也沒用，不如品味一下，主宰到底要分享什么給我們。”
“嗯！”渡邊惠也跟著點頭道，“感覺每個人都在扮演最理想的那個自己，蔣衛疆是名利雙收的英雄尖兵，唐檎是自由自在的黑道首領，李清明則是深藏不露的特工頭子，大概會看到李清明最想成為，最真實的樣子吧。”
“喂！這個被看到就完蛋了吧？”k抓頭道，“他那套東西也就你喜歡，對其他人類來說還為時尚早啊！現出真身，怕是馬上榮登秘境唯一指定反派了，主宰都得靠邊站！”
“怕什么。”渡邊惠期待著看著畫面背景中的旅客道，“大不了再幫他們也來一次綠色新生！”
“妹子，咱可不興動不動就新生啊！”
“不是你要血流成河的么？”
“呃……稍等……我再重新考慮一下自己的立場……”
游輪甲板，人群雖稍有騷動，但也能稱得上秩序井然了。
一些人湊在周圍的固定屏幕前看著蔣衛疆的一舉一動，一些人則來到了欄桿前遠遠打量起血紅的海水。
船員們則緊張地維持著秩序，生怕哪個不要命的要跳下去試試，又或是搶逃生艇什么的。
但暫時看來人們的情緒還算穩定，由于蔣衛疆的坐鎮，對秘境的好奇心暫時遠遠壓過了恐懼。
相對而言，泳池旁的實習特工林煥反倒要緊張得多。
秘境已經爆發一段時間了，隊長x和劉默卻沒有任何表示，這讓林煥都開始懷疑這兩位怕不是嚇傻了吧？
“111？？”林煥在x的蒙眼布前晃起了手指，“隊長？”
“我沒瞎。”x像趕蒼蠅一樣翻手將她打開，看著正上黑空中照下的光束道，“在想這是什么鬼東西。”
“可我們是不是先要肩負起責任，像蔣衛疆一樣？”林煥急道，“要不我們也去駕駛室吧，亮明身份總能幫上忙的。”
“幫忙？我們的任務從來不是幫忙。”x直直搖頭道，“我們是特工，隱藏身份，在暗處行動，對自己人要提防監視，對敵人更要搞明白了再出手。”
“附議。”旁邊的劉默隨之點頭道，“蔣衛疆已經很好地完成了安撫工作，我們去了也幫不上什么，而且隊長從不喜歡被人指揮，不如在暗中解決問題。”
“暗中……解決問題……”林煥哆嗦了一下，“暗……暗殺嗎？可連目標都沒有啊！”
“會有的。”x重又靠回椅背，“雖然只有幾分鐘，但已經出現不少信息了，規則初露端倪，實習生，試著總結一下，說不好就給我跳海。”
“！！！”林煥頓時身子一挺，瞪著兩眼快速匯報起來：
“總……總結如下：
“1：雖然已處于秘境之中，游輪上的電器卻并未全部失靈，只有我們的手機和平板不能用了，所以可以猜測，整個游輪都是秘境環境的一部分，只有游客和工作人員自己帶上來的設備才會失效。
“2：被那束光照到的人會成為全場焦點，一舉一動都會被所有人看到，那么反過來說，其他人偷偷做什么也就不會被看到了，但愿那束光永遠都照在蔣衛疆身上……
“3：游輪的發動機仍未熄滅，我們仍在航線上，只是沒有了風力和洋流，血色的海面平止如鏡，黑空也沒有一顆星星，唯一還在動的是那只黑色的海鳥，它似乎并未因秘境而突變，對此我很好奇。
“暫時就這些……
“不用跳海的吧……”
“暫時不用了。”x指著上空的海鳥道，“幾乎毫無理智的動物多半會在陷入秘境后就直接突變，這只鳥倒是還好好的，能發現這點很不錯，繼續留意它。”
“是！”林煥這才松了口氣，還有點神氣起來。
“那么綜合上面三點——”x卻話鋒一轉問道，“這個秘境的類型是？”
“啊？”林煥呆巴巴張嘴想著說道，“陷入秘境前的事情都記得……所以首先排除了扮演，而殺戮和規則的區別在于，秘境生物是否存有理智，主宰是否可被滿足，由于還未遇到明確的秘境生物，這點暫時還無法判斷，但從直覺上來說，我感覺這里的有序度很高，所以我更偏向于這是規則類秘境。”
“別提什么直覺，給我用理智分析。”
“嗯……啊……”林煥悶頭使勁開想，“理智……理智……理智在耗損，隊長，再想下去我怕不是要變異！”
“變。”x冷著臉道，“沒見過，現在就給我變。”
“哎呀就這么一說啦！隊長你知道我不是頭腦型！”
“我倒是挺擔心這些旅客的。”劉默略顯警惕地看著周圍那些好奇四望的人們，“一旦真正的恐慌來臨，連鎖變異恐怕連我們都承受不住。”
“那更要避免這件事發生了！”林煥鼓拳道，“隊長我悟了，蔣衛疆在明，我們超級銷魂特工小隊在暗，光明英雄與黑暗騎士一起保衛這個秘境平安清理！”
“不要亂加什么蠢隊名。”x也說著起身點了點懷表道，“分頭走一圈勘察，劉默負責甲板，林煥去娛樂場所和旅客艙房區，我去游輪的各個工作間和船員區，20：30分整回到這里集合。”
“是！”
“收到。”
“不過……有什么重點嗎？”林煥撓撓頭問道，“從現有情況來看，游輪好像并沒有什么變化啊，完全不知道該注意什么。”
“重點么……”x隨口道，“關注有沒有疑似偽裝成人類的秘境生物，有的話標記一下，必要的話直接擊殺，殺錯了也無所謂，我負責。”
“哈？”
“哈什么哈，這么大的秘境，半天沒出現一個秘境生物不奇怪么？”x輕笑著四望道，“他或許早就在我們面前了，包括主宰。”
“………………怕怕……”
“跳海吧。”
“別！”林煥慌忙一縮，可看著血色的海水和漆黑的天空，卻又有那么點來勁，“話說這個場景……有點像那個啥啊……”
“eva。”劉默指著黑空與紅海的邊緣道，“那里突然出現一個初號機或者巨人的尸體，我一點也不會奇怪。”
“是吧！”林煥擊掌道，“主宰好有品味！他要不做壞事的話！可得好好滿足他！”
x卻并未回話，甚至都懶得罵林煥，只一個人插著兜朝艙門走去。
秘境的主題中出現現實存在的作品痕跡……類似的情況好像發生過……
那個秘境好像很遙遠了，出現的是奧特曼……還是植物大戰僵尸來著……
好吧，可能真的有點阿爾茲海默了……
他就此看了眼懷表。
要抓緊時間了。
不然內分泌被打亂病情只會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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