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2008年的手機拍照沒那么清晰,所以這幫老頭老太吃完飯后,又重新返回賽館近距離觀察這些年輕一代的中國畫界天才。
畫畫這種東西很講究師門傳承,民間藝術家或者愛好者,他們可能有很好的想法。
但是缺乏系統的訓練、藝術理論的支撐以及持續的藝術交流環境,往往難以突破自身的上限。
所以能夠坐在這里比賽的80名考生,既有天賦,又有師承,完全可以用「當代畫界最出類拔萃的年輕人」來形容。
尤其像魚擺擺、藺靜琳、高青旋等人,假以時日一定會聲名鵲起的。
其實cos姐奪得「八大美院交流賽一等獎」后,在社會上可能沒什么巨大轟動,但是在圈內已經是備受矚目的存在了,就看她什么時候開自己的第一場畫展。
川美的夏培耀老教授,他來到賽館后,第一時間就溜達到俞弦的身邊,一邊打量,一邊惋惜的直抓大腿。
照片終究沒能完全傳遞出原作的神韻。
只見眼前的畫紙上,細膩的光影層次、微妙的墨色變化,以及筆觸間的生動氣韻,在現場親見才能體會到。
「娃兒,你要不要跟我回川美嘛,我親自帶你。」
老夏頭又是「賊心不死」的說道:「老關咋個對你,我只會對你更好。」
俞弦正要收筆呢,聽到這個白胡子白頭發的老頭,在旁邊嘰里咕嚕的說什么怪話。
她扭頭看了一眼,脆生生的回道:「才不要嘞!」
雖然二級大教授被毫不留情的拒絕,但是老夏頭反而更喜歡,這脾氣硬是我們那邊娃兒的性格。
「這是啥子名字?」
夏培耀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著右下角的兩個字問道。
渝弦。
川渝的渝。
「我的筆名。」
弦妹兒挑了挑黛眉,笑盈盈的說道。
「你咋叫唧個名字嘞?」
夏培耀愣了一下,他明明記得「俞弦」才是真名。
「這是我男朋友取的筆名。」
魚擺擺舉著一點一點陰干的油畫,濃密的睫毛夏,投出一小片柔和的扇形光影:「我原來想用他的名字當筆名,但是又怕影響到他。」
「這個我也很喜歡,可以紀念我的家鄉。」
弦妹兒輕聲說道。
夏培耀聽了不知道多感動,多好的娃娃啊,不管身處何處都記得自己是川渝的娃娃。
這位大教授都不顧自己的泰斗面子了,「低聲下氣」的說道:「你就來川美嘛,我也把我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你。我雖然沒得老關那么有錢,但是你跟到我,絕不讓你受一點委屈·———」
「老夏!」
最后,被實在聽不下去的關教授趕走了。
跟你回川美?
那我嶺南畫派怎么辦?
當然結果還是沒什么變化,由于沒人更改作品,其他考生那里也沒有漏掉的遺珠,俞弦的《秩序之光》穩穩是一等獎。
只不過現在還不能公布,回去得走一遍評審程序,但是這一屆交流賽的結果,最讓人信服。
「范老師,所以我比俞弦差很多嗎?」
在散場回去的路上,藺靜琳詢問著央美的范迪校長。
「嗯—我不那么認為,甚至還覺得你的《嫩芽》更出色!」
范迪猶豫了一下,微笑著說道:「可能是這些年我們拿了太多的一等獎,大家都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恰好小俞發揮也不錯,就把一等獎評給她—」」
老關啊,你有你的關門弟子,我也有需要愛護的學生。
雖然俞弦更出色,但我是不會打擊自家學生信心的。
臺下十年功,臺上十分鐘,考試只要六個小時,但是俞弦至少準備了六個月都不止。
如今拿到了最滿意的結果,「俞黨」的小伙伴都很高興,終于可以輕松一會了。
李香蘭更是邀請所有人回家里吃飯。
陳著有些遲疑:「鄭總不在家嗎?」
「在家。」
李香蘭笑呵呵的說道。
「那不太好吧。」
陳著建議道:「我干脆在其他地方訂個包廂,大家好好慶祝一下,鄭總工作忙,我們就別去打擾休息了。」
「我和他說過了。」
李香蘭意味深長的看向陳著:「他說也會回家吃飯。」
陳著多聰明,馬上就明白了。
看來回信這件事把鄭衛中的面子兜住,他也投桃報李般的開家門,表達一種徹底接納的意思。
陳著自然不會拒絕,他把朋友搞得多多的同時,也想把關系經營得好好的。
晚上的時候,一幫人包括關老教授和童蘭都來到了柏悅府小區。
開門的居然是鄭衛中,看來為了今晚這頓飯,老鄭都沒有加班。
「鄭叔。」
陳著乖巧的打個招呼。
鄭衛中目光動了動,沉穩的應了一聲。
「鄭叔叔」這個稱呼標準而正式,帶有清晰的輩分和社交界限。
但是「鄭叔」呢,更加的簡單順口,打破了略顯客套的完整稱謂,注入了一種「自己人」的親近感。
這種微妙變化的社交語言,其實代表著一種關系的遞進,非人精不能察覺出來。
鄭總當然是人精了,他立刻就聽出來陳著語氣中的親近。
「二姨。」
鄭衛中又和關老教授問好。
老太太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她在這里年齡最大,資歷最老,對兩個晚輩的「暖昧關系」視而不見。
反正只要別干擾到俞弦,老太太大概都覺得是小事。
想想陳著之前在她眼里,也不過是個「普通大學生」。
「鄭叔。」
陳著坐下來之前,把手中的禮物客客氣氣遞過去:「下午逛街的時候,偶然看到這支鋼筆,沉穩大氣又特別的有分量,和您的氣質特別搭,實在沒忍住,就自作主張的帶了回來。」
上次過來匆忙,只能拎著點酒,在禮節上稍有欠缺,陳著一直記得這件事。
今天考完試,陪著俞弦小秘書她們在SKP逛街的時候,陳著特意精挑細選了一下,正好彌補這方面的缺失。
之前聽任同說過,鄭總的鋼筆字很好看,而且很喜歡收藏某一類型的鋼筆。
對于這些特點,陳主任只聽一遍就能記得了。
鄭衛中自然也是懂行的,他從盒子包裝上就能看出來,萬寶龍(Montblanc)的鏤空鍍金系列,市價可能在四五萬左右。
這種價格,也能叫「實在沒忍住,自作主張的帶了回來」?
陳著的這張嘴啊,真是說得比唱的還好聽。
不過鄭衛中沒有拒絕。
一來現在沒有八項規定,紅線還沒有掛到心上:
二來就是陳著的身份。他如果是「溯回陳總」,可能這個門都進不來,但如果是「二姨關門弟子的男朋友」,那也算是個晚輩了。
晚輩送點東西,尤其對他的身家來說可能就和買個西紅柿差不多,有什么不能收的。
最重要的是,鄭衛中已經徹底放棄飛信了,并且在爭斗中也認可了陳著的能力。
所以在搭建「移動的OMS系統」的思路上,很想聽聽這個「晚輩」的看法。
陳著當然知道OMS就是一坨翔,兩年后它的下場和飛信一樣,因為生態建設困難被集團放棄。
但這是一把手王國華欽定的項目,他甚至都親自擔任組長了,所以誰都勸不了。
誰勸,誰就把王國華往死里得罪了。
陳著自然也不會那么傻,連消極的意見都不會給。
他笑呵呵的說道:
「現在大家都在摸著石頭過河,誰知道手機系統以后的發展方向,溯回也在洪流里打滾呢。」
「但是OMS系統經過那么多專家的論證,應該沒有問題的吧,移動的技術積累比我們要厲害多了。」
「就是鄭叔有點閑暇時間的話,要不要在移動的柚米定制機業務上也掛個名?未來手機存量市場非常恐怖,移動的定制機大概都能有百萬千萬臺,我們年輕人雖然有沖勁,但也需要個家長一樣的前輩給我們把舵壓艙。」
鄭衛中默默的聽著。
前兩句話,聽起來漂亮周到,態度也謙遜。
但是細細一品,半點實實在在的意見都沒有啊,圓融得像顆打磨光滑的鵝卵石,讓人抓不住一點棱角。
關鍵是第三句話。
陳著到底是想借著自己的名頭,讓柚米的定制機業務在集團里能夠暢通無阻?
還是說,他想用定制機業務,把我從OMS那灘死水里拉出來,至少分潤一些功勞,這樣以后追究責任,我還有其他政績傍身。
當然,也可能二者皆有,既想拉我上岸,又想替溯回鋪路。
鄭衛中目光中的審視又深了幾分。
偏是這時,這個年輕人還像個毫無心機的大學生,自然地拿起茶幾上的一枚黃橘,溫言向老太太說道:「關教授,我給您剝個橘子吧。」
話音未落,他便真如尋常人家的孝順兒孫,低頭認認真真地剝起了橘子。
很快,空氣里漾開一縷清澀的果香。
鄭衛中忍不住悄悄翻了個白眼,自己宦海浮沉幾十年,什么樣的人沒有見過?
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怪胎,聰明里透著狡,油滑中藏著韌性,揮不去、捏不牢、看不透。
好似一尾滑溜溜的活魚,才覺得捉在手里,又從容地游開去了。
(今天感冒生病了。那個「角逐IP之光」的活動,大家幫忙投下陳漢升,沈幼楚和蕭容魚,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