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將今日群島驛站的所有人劃分十成的話，那么對潮海大會感興趣的，就有九成九。
而打算親自下場參與進去的，只怕會有五成之多。
誰不會期待這場盛事呢？
又有誰會對十二宮拋出來的橄欖枝不感興趣呢？
這代表著一步登天，意味著能夠擁有更加美好光明的未來，尤其是對于那些從天下各處奔赴來此的妖族來講，是真正能夠改變自身，甚至于是影響后代的大事。
當李子冀和穆小寧沿著街道混跡在人群中走向大海的時候，耳畔能夠聽見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無不是與這潮海大會有關。
每一個人抬頭看向那懸浮在海洋之上的萬丈門戶以及九道彩虹，眼中都帶著無論如何都消不下去的驚嘆。
這樣的壯觀的一幕豈非最能夠彰顯北海的強大，烘托天地的偉力？
修道者對于更強實力的追尋是刻在骨子里的，有許多年輕人已經開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此，揮手之間天地變色，萬物動容，那才是人這一生最夢寐以求，愿意為之付出一切的事情。
“年輕真好啊。”
穆小寧感慨一聲，不知不覺間，他都已經是人過三十了，對于修道者而言，乃至于對于普通人而言，這依然是個年輕的年紀，只是當目光偶爾掃過街上行走那些十八九歲的小家伙，看著那一張張朝氣蓬勃的面孔，總難免會生出自己已經是個土埋半截的老家伙之類的心情。
李子冀淡淡道：“你這話以后最好不要當著其他人的面前提起，否則被那些活了幾百年的老家伙聽見，一定會很想收拾你。”
不過方才三十歲就已經開始感慨垂暮之年，難免給人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印象。
穆小寧笑了笑，隨手從身邊路過的一個攤販推著的小車上偷了一塊茯苓糕，咬一口含糊不清的說道：“決定一個人是不是真的已經老了這件事，年齡只不過是其中一個最直白的因素罷了。”
他的臉上依然洋溢著笑容，只是眼底的疲憊卻怎么也隱不下去。
一個人從十六歲到三十歲，每時每刻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憂國憂民憂天下，另一個人從十六歲平平淡淡的生活到六十歲，一百歲，甚至有的修道者閉關數百年不出，這三者比較起來，拋開年齡之外，后面兩個還有什么是能夠與前者比較的呢？
虛浮的衰老只是年齡，真正的衰老在于內心。
誠然，和李子冀比較起來，穆小寧所經歷的麻煩事其實算不上多少，他懶散的性子也的確避免承擔了很多的責任，可單就是顏先生一事給他帶來的打擊就已經超越了這世上九成九的苦果。
何況，穆小寧本身又是個尤其聰慧的人，他不言，不問，但他始終將天下事情都看在眼里。
慧者，必定傷身的。
李子冀想到了自己新歷三十一年冬踏足長安城的時候，一晃眼過去了八年時間：“當初剛剛走進長安城的時候，我還沒有開始修行，寧夫人就安排了一名初境修為的中年刺客來殺我。”
穆小寧覺得這件事很有意思，他嘲笑道：“最可笑的是那人竟然還死在了你的手里，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國公府里能找到這么一位廢物，想來也不容易。”
“是啊。”李子冀想著那晚自己與中年刺客之間的搏命，想著最后斷劍殺死對方的瞬間，然后又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折淵劍的印記，目光不由得有些恍惚：“誰曾想到，當年的一劍，我如今仍然緊緊握著。”
穆小寧忽然沉默了下來。
片刻后咧嘴一笑：“原來和你比起來，我倒還算得上是年輕。”
李子冀搖了搖頭：“對于修道者漫長的生命來看，十年時光仿佛就只是不起眼的瞬間，可如今回頭看去，細細想來，十年時間，仿佛已經過了一代人。”
這八年里，天下驚變至此。
哪有人能夠預料得到呢？
穆小寧將茯苓糕全都咽進去，順手又從一個老頭兒身后偷了根冰糖葫蘆，瞇眼看著前方越來越密集的人潮，以及那漸漸清晰躍然眼前的海面和驚天動地的彩虹海流：“北海還真是大手筆。”
也難怪會吸引如此多的人奔赴至此，心生憧憬和期望。
這樣的手段，放到全天下也是罕見的很。
而且沒有局限性，熱鬧震撼程度，還要超過普陀山的焚香節，如果非說近幾年哪件盛事能與之相比，大概也就是妖國所開啟的妖古蓮池與儒山觀圣卷這兩件事了。
“手筆雖大，陣容卻小的多。”
李子冀感受著四周的大修行者氣息，人數極多，算上人族勢力以及北海妖族還有看熱鬧的，大概有著近百人。
不過人數雖然多，卻沒什么來歷不凡的。
比如諸如儒山，神教這樣的大修行勢力，亦或者是純陽宗，回音谷這樣頂尖的一流勢力，乃至于琉璃宮這些北海的附屬勢力，都沒有人到場。
這場盛事規模雖大，人數雖多，卻更像是北海與無數散修之間的交流。
海面出現了大片的真空，目光看去，一望無際的海水都被抽離，以門戶為中心直接能夠看見海底，瞧起來像是清空的深淵。
四周的海水并沒有涌入進來，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阻隔著，那些被抽離的海水盡數流淌在門戶之巔與九道彩虹之上，循環往復不停。
離得近了才能看見在這大片的真空海洋之上，也就是門戶彩虹之下，竟然游蕩著數千尾三彩顏色的大魚，不需要海水，就這么漂浮游蕩在空中。
每一條大魚的背上都站著一名四境妖族，神色平淡肅穆注視著無數來人。
每一條魚游蕩的同時都會釋放出三彩顏色的氣息，數千條連接在一起就形成了三彩顏色的陣法，看起來應該是維護秩序鎮壓意圖不軌或渾水摸魚的十二宮軍士。
此等陣容，可以說實在不弱了。
普天之下，也就圣朝，妖國，北海這三地能如此輕而易舉的喚出數千四境鎮守維護秩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