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呀呀!!”
火神婆似乎破了防,再也沒有了神明威嚴肅穆的模樣,尖叫聲無比刺耳。
有憤怒,有不甘。
她明明察覺到,狂亂法珠就在附近!法珠就只需稍稍施法,自己就能破局。
可是狂亂法珠并沒有響應她這位主人。
這簡直是無法容忍的!
火神婆,乃是天竺地界內至高無上的存在。
蕓蕓眾生在她腳下匍匐跪拜,就連絕大多數同僚,也要在她面前低下尊貴的頭顱。
區區一件法器,當然也該唯命是從!
可不知為何,狂亂法珠鐵了心的抗旨不遵,更是主動切斷了與她這位主人的聯系。
像是生怕與她沾上一丁點兒關系,惹來殺身之禍。
真真是奇恥大辱!
“松松開我。”火神婆雙目透過鎖鏈孔洞,死死盯著人族青年,“奔向你們應有的命途,由我賜予你解脫。”
“呵。”陸燃一聲冷笑。
我們應有的命途?
賜于我解脫?
你可真是太高貴了,死到臨頭,還站在高高的神壇上,說著這樣引人發笑的話語。
“啪”的一聲脆響。
顏霜姿帶隊出現,站在火神婆身后,一手狠狠抓住對方纏滿鎖鏈的后腦,又猛地提到臉前。
火神婆:!!!
這動作,如此熟悉。
只是這一次,換成顏霜姿拎著火神婆的頭顱,嘴唇湊到神明大人的耳后,一字一句中滿是兇戾之氣:
“你也配?”
火神婆雙目瞪得溜圓,像是要從眼眶中跳出來似的。
顏霜姿抽出囚魔鎖,于火神婆脖間纏繞,狠狠一絞!
她沒去過天竺,也不在乎火神婆有怎樣顯赫的身份、無上的地位。
不管你來自哪片區域,又是依托哪種文明而存世的神魔,你敢來大夏
那就得按他的規矩來!
能否施法,是生是死,包括死后的神魂是被囚禁、受折磨還是化作養分,統統由他說了算!
“嘎啦嘎啦”
何映彩十指指尖探入鎖鏈孔洞中,緊貼著火神婆的石身,做好了釋放紅線的準備。
喬婉君遠遠望著這一幕,只覺得那垂死掙扎的神明,是那樣的悲哀。
為了全局,喬婉君剛剛一直糾纏著火神婆。
并不需要過多的策略。
她就只是說出了兩句不敬的話語,就惹來了神明滔天怒火,勢必要對她降下責罰。
火神婆本該與其余神魔聯手作戰,然而戰團就這樣被切割開了。
細細想來,這倒是符合火神婆一貫的表現。
當顏霜姿試圖竊寶時,火神婆立即對其展開追殺。
而當迷蒙細雨充斥戰場、試圖取代高溫火焰環境時,火神婆直接就找上花清影,捏碎著對方的身軀。
顯然,來自天竺的火神婆大人,容不得絲毫觸犯。
一丁點兒都不行!
喬婉君看著執迷不悟的火神婆,忽然想起劍一的話語:
“二十三萬年后呢?”
“二十三萬萬年后呢?”
陸燃,以及他麾下的將士們,會變得和神魔們一樣么?
在漫長到無法估量的歲月里,燃門始終是籠罩天地的云海,目光所及之處,盡是恭敬順從的生靈,再聽不到第二種聲音.
將士們也會漸漸變得頑固不化、自大自負,永遠沉浸在自己的思維模式里,執迷不悟么?
“呃。”陸燃取消了神兵領域,身子一陣搖晃。
喬婉君回過神來,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陸燃轉頭望去,見到女人的蒙著面紗的容顏,不禁有些心虛。
這是他第一次與母親大人并肩作戰。
希望沒有讓她失望吧。
“你表現得很好。”喬婉君仿佛能看穿青年的想法,眼神也溫柔了些許。
陸燃默默點頭,望向兩公里外的戰團,自己的確是此次戰爭的最關鍵因素。
是決定戰局走向的人,更是勝利的奠基人。
自己改寫了一方天地的規則,在這一基礎上,燃門將士才能大殺四方,才能拿下這群毀天滅地的強神。
輔助位,當然也有屬于自己的耀眼光芒。
只不過,他改寫規則時有多么霸道,此時就有多么羸弱。
身體虧空、四肢綿軟無力,像一灘扶不上墻的爛泥,被母親大人輕輕攙扶著
嗯,有點丟人的。
“啊啊啊!!”
兩三公里外,傳來了火神婆垂死掙扎的凄厲慘叫聲。
天竺一等神的敗亡,已成定局。
這一場規模前所未有的團戰,也算是接近了尾聲。
之前,一眾神魔前來興師問罪時,是那樣的不可一世。
也是勢力龐大,看得人膽寒。
武生、陰花旦、玉面蛇、阿沙、天鸞、紙鸞、熔熊、龍鯉.
外加一名天竺來客·火神婆。
燃門頂住了!
一眾將士精誠合作、分割戰場,舍生忘死地斬殺來犯之敵。
武生,被斯仙仙撞碎了身軀;陰花旦,被鄧玉湘攪成了飛灰。
阿沙,被皇甫昭轟得支離破碎;紙鸞則是被冷天星一記記星辰引爆;龍鯉更是被陰艷抽得粉身碎骨。
當然了,這里是說拿到最終擊殺的將士。
在絕大多數戰團中,神魔們的滅亡,都有大量燃門將士參與。
如今放眼整個戰場,僅有三尊神魔還活著。
一是熔熊。
但它也離死不遠了,正被巨象、白虎瘋狂摧殘著。
二是天鸞。
但它好像沒有了抵抗的心氣兒,撲扇著鸞翼懸在陰云下,聲聲哀鳴。
像是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又像是驚慌失措、不知該何去何從。
其實,天鸞還是有地方可以去的,以槍朽邪槍帝為首的西北勢力,依舊兵多將廣、雄踞一方。
戰場上最后一個活著的神魔,便是玉面蛇了!
它不僅活著,更是與白嬈化身的巨蟒緊緊糾纏著,始終未分勝負。
早在戰斗開啟之初,這兩條巨蟒就纏繞在了一起,從天上滾落在地,又從地面殺回天穹。
難分難解。
“燃燃。”喬婉君遙望著遠方天空,昏暗的天色下,兩條上古兇獸泛著瑩白光芒,璀璨奪目。
“您說?”
“不要貿然前去幫忙,容易徒增傷亡。”喬婉君輕聲提點道,“維持現狀,繼續讓兩條大蟒糾纏下去,持續消耗能量即可。”
“好。”陸燃重重點頭。
戰斗開始至今,兩條大蟒始終維持著體型,能量消耗自是相當驚人的。
它們構造一致、招式相同,破不開彼此的防御,也逃不脫對方的糾纏。
時間,
終會讓雙方力竭。
燃門只需在最后時刻,上前收割即可。
話說回來,玉面蛇作為一等神,擁有足足三項大招。
玉面蛇嘍啰在江境時,配備變身類技法·白鱗仙天蟒;海境時是新增了吞噬萬物的技法·仙蟒吞天。
天境玉面蛇嘍啰,則是配備了終極大招——蛻皮重生!
此法一經開啟,遮天巨蟒一身的白鱗,會泛起璀璨刺眼的白光,舊皮脫落,新生的鱗片更加閃耀。
而隨著大蟒蛻去舊皮,會清除自身所有負面狀態,并且恢復生命與氣力。
凈化、治愈、恢復體力多項效果合一,可謂是相當不俗的邪法。
但是無法恢復神力。
這也就注定了雙方的結局。
陸燃當即派遣將士,前去圍攻天鸞、熔熊,也直接命令武驍、洛英去吞噬相應的神魂。
他又將魚長生從女英神山那邊調過來,前去吞噬龍鯉神魂。
下達一項項命令時,陸燃也拾著往生錢,迅速游走于戰場各處、收起神魂。
上次他去往幽篁渡時,忘泉大人給了他一串往生錢,共計五枚。
倒是在這里派上了用場。
“無天將。”濃霧中,陸燃聲音低沉。
“少主。”無涯單膝跪地,不受控制的向陸燃雙眼移去,“懇請少主喚一面勾魂鏡,或是魂獄,讓屬下與兄弟們告個別。”
無涯低垂著頭,本就陰柔的聲音,越來越輕:“與喬宗主道個別。”
陸燃看著依舊恭敬的將士,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以為無天將會怪我,會責怪燃門。”
無涯自然不清楚,仙羊大人能復活亡魂一事。
在無涯的角度里,他應該和那些死去的神魔沒什么兩樣,神魂會成為養分。
或是成為下一名燃門將士的墊腳石,貢獻出儺煞戲面的雙神位。
時至今日,陸燃見過太多亡魂,而大多數亡者,情緒崩潰得徹底。
哭泣、喊叫。
留戀世間,苦苦哀求。
未曾想過,無涯是這樣的反應。
“呵呵。”無涯低頭笑了笑。
戰斗半輩子了,身旁的戰友一個個死去,如今.
不過是輪到自己罷了。
無涯并不清楚,一名名戰友的死去,是否也一次次帶走了他內心的一部分。
曾經那名驕傲的云海宗弟子,漸漸變了心態,學會了向神明大人低頭,學會了在武僧的強權下茍延殘喘。
一次次承認自己的低賤,按照武僧大人的意志行事,卑微而順從。
變成為了自己最唾棄的模樣。
所以當皇甫昭帶著喬宗主之子,找上門來時,無涯裹了一層厚厚的外殼。
他跟隨少主走了。
畢竟,這可是喬婉君的孩子,既然是少主開口,他如何不從.
但是無涯變得像個刺猬,渾身尖刺、言語藏鋒。
生怕老友們靠得太近,更擔心故人之子靠得太近,看穿他的外殼,見到那已經變了模樣的、丑陋不堪的心。
現在好了。
一切都好了。
無涯低頭笑著,笑容中滿是解脫的意味。
自己戰死沙場!
為燃門的基業、為云海宗的信仰而死,自己可以坦然面對老友們了。
也終于可以去面對喬宗主了
“告別就算了。”低沉的話語聲,傳入耳畔。
無涯面色錯愕,微微睜大雙眼,生前貴為神明,他的亡魂當然是龐大的,巨大的眼睛也是極具壓迫感的。
這點遺愿,很過分嗎?
“以后閑暇時可以敘敘舊。”在神魂的注視下,陸燃不為所動,“我會保護好你,讓你一直存在下去。”
“呼”
無涯只覺一股更加猛烈的吸力傳來。
陸燃一手拾著錢串兒,另一手落在銅錢前方,感受著神魂流淌過指間。
很快,無涯便身處一片虛無的環境內,怔怔地懸浮著,久久沒有動靜。
剛剛,在涌入古銅錢的過程中,他隱隱聽見了少主的喃喃低語:
“未來,我會把你從亡界帶回來,重返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