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踏入灰燼荒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作為雷文德斯歷史上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所有溫西爾心中最畏懼的地方,德納修斯大帝顯然賦予了這片飽含災難氣息的戰爭之土以獨特的含義。
他將被溫西爾社會驅逐的失敗者們放逐于此,也會將那些不服從君主命令,或者在陰謀詭計中動用了不該動用手段的“破誓者”們丟在這里等死。
別看溫西爾們不是在內斗,就是在策劃內斗的陰謀,但他們之間也是有“斗爭底線”的,一旦違背了這種“斗而不破”的底線,那么破誓者們要面對的裁決可不會比斗爭失敗的下場便宜多少。
因此,溫西爾的社會常常處于一種詭異的“斗爭又和平”的迭加態,不是本地人很難理解這個復雜的概念。
但灰燼荒野既然已是大帝私人的處刑地,自然不能允許溫西爾們隨意進入,給這地方編織各種恐怖傳說的同時維持神秘感,顯然有助于增強大帝律令的威懾力。
裝神弄鬼永遠是領袖們必須掌握的才能。
因此,德納修斯大帝派遣了強悍的巨人于灰燼荒野周圍修筑的城墻外巡邏,阻擋那些“無罪者”隨意進入。
理由很好聽,是為了避免無罪的靈魂承受光灼之苦,但實際上大帝如果有這么好心,也不至于和“道德楷模”迪亞克姆弄到如今這個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這頭巨人,應該叫‘石首’?”
警戒者和艾薩拉女王在灰燼荒野的大門外下了坐騎,他遠遠看著遠方那個守著大門,瞪圓眼睛正警惕看著四周的憨憨大巨人,活動著手指,說:
“聽說這個巨人很貪嘴,遺憾的是,我現在可沒時間為它找零食賄賂開門了。”
“別這么暴力,我的宮廷顧問。”
艾薩拉咧嘴露出一個“盡在掌控”的笑容,擺手說:
“尤其是在你和自己的‘同事’相處時,別總想著用武器解決問題,我忠誠的仆人石首,怎么會阻攔自己尊貴的女王踏入疆域領地呢?”
“啊?您居然把這里的‘支線任務’全清了?您也是個‘成就黨’?”
迪克囧了一下。
他回頭看著得意的女王,又看了看遠方石首那“憨態可掬”,送去精神病院都得住VIP病房的弱智笑容,嘆氣說:
“我知道您急于重建自己的女皇宮廷,但陛下,您這有點饑不擇食了吧?”
“這叫什么話!居然誹謗自己的君主!掌嘴!”
艾薩拉呵斥了一聲。
但陛下此時身旁沒有忠誠的侍衛,高貴的女王又不可能自己去打一個男人的嘴,所以她也就是吐槽一下。
一邊示意迪克跟上,一邊走向眼前守門的巨人。
她說:
“石首是‘泥仆巨人’,它是溫西爾特有的‘泥仆法術’的高階產物,那是一種相當神奇的‘造物術’,并且是所有原力領域中的造物權能中學習難度最低的一種。
我在初到雷文德斯,等待罪碑雕刻完成時,閑來無事就花了幾個小時學習了一下。
事實證明,死亡國度的力量自有其‘樂趣’。
你這種刻板的圣光行者永遠無法理解親手造出忠誠仆人的趣味性,當然,在我被惱羞成怒的德納修斯大帝罰下噬淵后,我捏出的泥仆們就因此消亡了。”
艾薩拉露出了“奧術研究者”特有的自信笑容,她說:
“但只要你了解了一樣東西,你就可以駕馭并控制它!當我理解了泥仆法術的底層原理之后,‘說服’一名本就沒有太多智慧的泥仆巨人為我效忠,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石首雖蠢笨又貪嘴,但它的忠誠是它身上最美好的特質,也是我這個落魄君王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等等!”
迪亞克姆迅速捕捉到了艾薩拉話語中的槽點。
他眼神古怪的說:
“您只用了幾個小時就完全掌握了泥仆法術?那可是‘造物術’!即便是所有原力造物術中最簡單的一種,也是只有造物主才能掌握的特權。
整個雷文德斯能夠在心能泥潭里塑造泥仆的溫西爾不少,但敢自稱完全掌握這種法術的估計不會超過十個。
幾個小時
雖然我一直知道您是個可怕的‘天賦怪’,但這未免確實有點離譜了。”
“這已經算長的了,迪亞克姆。”
艾薩拉很“凡爾賽”的擺手說:
“在我還統治帝國的那段時間,所有的法術原理研究與領悟都不會超過三十分鐘,只有在研究那些創世之柱時才會陷入長久的困頓。我曾以為死亡國度的魔法會非常晦澀,但事實證明我似乎高看了這里的力量。
研究‘罪孽’的道途也只是花了七天而已。
知道為什么德納修斯要把我丟下噬淵嗎?”
女王哼了一聲,瞥了一眼圣焰閃耀的天空之外,那陰沉云層籠罩之下的納斯利亞堡,她冷笑著說:
“因為所謂赦罪永恒者,除了將我罰下噬淵外,已經沒有其他辦法可以阻擋那一日殺入祂宮殿,為世界母親討回公道的我了。
這些永恒者們很可悲,我的宮廷顧問。
祂們空有位格,自稱駕馭偉力,然而這些死亡的偉力僅僅是服從于祂們,但‘使用’和‘理解’,‘理解’和‘執掌’向來是三個不同的概念。
奧術師們從不會盲信于那些不屬于自己,僅僅是借用的力量。
遺憾的是,‘求知’并非死亡的美德。
祂們滿足于使用而非求知,那么在真正的奧術師面前落敗就是個必然的結果實際上,這一次在雷文德斯的征伐,我的顧問,你在旁邊看著就好。”
艾薩拉信心滿滿的說:
“同樣的招數,對于至高無上的女王不會生效第二次!我倒要看看,軟弱的德納修斯這一次要怎么戰勝我?”
“那我呢?”
心中忍不住為德納修斯大帝默哀的警戒者輕聲問道:
“在您眼中,我這個‘圣光土炮’算一個‘求知者’嗎?”
“快別羞辱這個詞了,我親愛的宮廷顧問。”
艾薩拉停下腳步,眼神微妙的看著迪亞克姆。
她審視著迪亞克姆靈體上那正在走向“完美協調”的黑白光影,在幾秒之后,她說:
“你當然不算是求知者,畢竟你將圣光作為信仰而非一種可以被冷靜處置并研究的力量,僅從心態而言,你就不具備‘求根問底’的研究者特質。
然而,當我們將標準降低到‘信徒’這個領域時,我卻不得不承認,你是我見過的最理智同時又最虔誠的信徒。
你沒有被納魯和牧師們華麗的辭藻蒙蔽,沒有滿足于僅僅是‘崇拜圣光’并‘聆聽圣訓’的地步。
你對于圣光有自己的理解,并且一直在竭力研究神學與哲學的概念,結合自己的經歷與感悟,最終將‘光影雙生’的道途推進到了如今這個近乎于完美的地步。
我必須承認!
即便是我行走圣光之路,可能也做不到如你這般杰出。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
畢竟只要我愿意,只要我呼喚,包括圣光在內的六大原力都會為我敞開大門。
這是‘君主’的特權。
但你不是君主,你從未想要走君主之路,這就很可怕了。”
艾薩拉露出一抹欣賞的笑容,點頭說:
“因此,我姑且愿意承認你也算是‘求知者’的一員。
你和我一樣在尋求真理,雖然你的真理之路非常狹隘,僅僅局限于光影之中,但還是那句話,以信徒的標準來說,你已經非常不錯了。
為此感覺到愉悅吧。
你的女王還從未對異族人做出過如此崇高的評價,但這是你應得的。”
說完,女王上前,將自己的溫西爾偽裝散去,讓正在朝著她咆哮呵斥的泥仆巨人石首立刻露出驚喜的表情。
這憨厚、愚笨但忠誠又死心眼的巨人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雙手放在女王身前,任由艾薩拉踏入它手心,隨后如起伏的高山一樣站起。
蠢笨的石首想要說幾句吉祥話,無奈這事確實不合適它,只能哼哧哼哧的說:
“啊,尊貴又美麗的女王,在您離開您的領地去.呃,那個詞怎么說來著?西塔爾明明教過我,啊,石首忘了。”
這大塊頭用足以開山裂石的力道,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在發出幾聲可悲的空洞悶響之后,它喜悅的說:
“唔,我記起來了,對!在您離開領地去‘狩獵’的時候,您忠誠又強大的‘侍衛’為您保護著這個沒人想來的鬼地方,您的宮廷外交官,軟弱的西塔爾公爵則一直留在您破破爛爛的宮殿中,已經無處可去的他堅稱您一定會回到您忠誠的灰燼荒野。
德納修斯那個狗賊一直派人試圖刺殺我們,但它們的味道很不錯,石首吃的很飽。”
說著話,這粗魯的大塊頭打了個飽嗝,讓艾薩拉一臉無奈。
唉,迪亞克姆說得對,自己急于重建宮廷,于是招募各路“奇人異士”,但居然能把石首這樣的家伙也招募進來,確實有些“饑不擇食”了。
由此也可見,哪怕女王處處維持自己的格調,但她眼下的處境確實挺落魄的。
“我要先去和我的宮廷外交官西塔爾公爵見一面。”
艾薩拉站在石首的雙手中,對迪亞克姆說:
“我也知道你在灰燼荒野有圣光的職責要履行,身為奧術行者的我就不參與了,等你完成對‘同胞’的悼念之后,記得前來西塔爾為我準備的‘行宮’匯合。
那是個很糟糕的地方。
但也是我在暗影國度的第一個‘安全屋’。
唉,我居然會有些懷念西塔爾的泥仆們用本地的物產為我沖泡的‘宮廷紅茶’,那絕對是我這一生喝過的最糟糕的紅茶,卻也是我這一生喝過的最美味的茶水。
去吧,別讓我久等。”
說完,女王揮了揮手指。
強悍的石首狠狠握拳敲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發出戰鼓般的聲音,為女王出行“凈街開道”,隨后托舉著至高無上的女王,嘴里說著糟糕的吉祥話,就那么大步消失在了炙熱的圣光烈土之中。
“不愧是艾薩拉,都到這份上了,女王派頭還是不能丟啊。”
迪亞克姆站在灰燼荒野的入口處,目送著女王消失,又往大門旁那臟兮兮的巨大窩棚瞅了一眼。
那是女王的“御前將軍”石首平時睡覺的地方,迪亞克姆注意到了在那巨大窩棚邊放著一些散碎的光芒碎片。
他上前忍著惡臭彎下腰,將那包光芒碎片拿起來,上面居然還有字。
破口袋上用溫西爾文字歪歪斜斜的寫著“石首的零食袋,誰敢碰就吃了誰”。
好吧,艾薩拉的御前將軍果然有一副好胃口,身為死亡造物,居然連納魯碎片都敢當成“糖塊”吃,而且吃了還不拉肚子。
光這幅腸胃,牛逼!
但迪亞克姆將那些閃耀著圣光的碎片抓起來,放在手中,他閉上眼睛感受著,那蘊藏在這些破碎的光芒碎片中的古老意志。
似乎是感受到了迪亞克姆的呼喚,本來散發出微光的碎片們在這一刻光芒大放,屬于不同納魯的光交織在一起,將迪亞克姆的思緒引向了遠古的時代。
警戒者依稀看到了數以千計的納魯們身纏光芒從天而降,它們帶著同仇敵愾的憤怒將各自的圣光砸向雷文德斯的陰沉城市。
在它們的呵斥與懲戒中,居于此地的罪人們慘叫著于光中化作灰燼。
無數的溫西爾在德納修斯大帝的指揮下升空迎敵,但隨著更多的納魯自天穹出現,在那一瞬間將永遠陰沉的雷文德斯徹底照亮。
于是,那些非常天空想要挑戰光芒的心能吸血鬼們便在遮天蔽日的慘叫聲中,化作一道道被點燃焚滅的枯骨墜落。
納魯們組成的懲戒遠征軍所向睥睨!
迪亞克姆看到了在納魯的光中顫栗的納斯利亞堡,也看到了位于城堡之上,臉色鐵青的永恒者,德納修斯大帝命令自己的魔劍殺敵,但在納魯們的灼熱之光中,就連強大的蕾茉妮婭也要敗退而回。
大帝試圖動用赦罪的力量審判這些納魯,但在那明耀的光芒中,無數個炙熱的意志匯聚成一道震天動地的回應:
“你無權審判圣光!”
于是,更多的光束從天而降,更多的光葬于此綻放。
那遠古的幻象很快斂去,讓迪亞克姆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他取下背后的逐日者戰錘,將手中死去千萬年,但依然在閃耀的納魯碎片放入戰錘的火炬之中。
他說:
“你們久等了,我來帶你們回家了,死亡無法困住你們,在重燃的太陽里,古老的圣靈將回歸至高天的懷抱。如果你們還有最后的堅持,那么就與我同行。
我們一起點燃太陽.”
“轟”
金色的圣焰在逐日者戰錘的火炬中點燃,代表著逝去納魯們的回應,讓迪亞克姆發出暢快的笑聲,大步走向炙熱的灰燼荒野。
沒人知道當年這里有多少納魯在和頑石軍團的戰爭中隕落,暗影國度的眾生呵斥它們為“殘暴的光”,但迪亞克姆很清楚,圣光并不殘暴,這場毀滅的遠征也僅僅是要回應那陰謀家的可恥行徑。
圣光覺察到了德納修斯大帝的惡意,納魯們試圖阻止祂。
它們失敗了,它們葬身于此。
但這也沒什么關系,迪亞克姆在無數年后的到來代表著圣光遠征的煙塵再起,這一次,已走入絕路的德納修斯大帝又要從哪為自己找來一支可以抵擋太陽征伐的大軍呢?
迪克行走在這片荒蕪的沙漠中,他用雙手撿拾著每一顆灑落在荒漠中的納魯碎片,將其放入火炬里點燃。
這些都是“燃料”。
當這片荒漠中最忠誠最正直最熱情的納魯們最后的殘軀被收攏后,點燃太陽的燃料就已齊備了。
“救救她”
那些遠古的聲音在回蕩著,如沙漠中的熱風呼喚。
那些聲音在為迪亞克姆指引著方向,當年那些遠征死亡的納魯們還有最后一人存活殘留至今,那是那場圣光征伐最后的幸存者。
光中的亡魂在祈求著太陽的化身,去救救她并帶走她。
對于這個請求,迪亞克姆又怎能拒絕呢?
敢當著太陽的面囚禁自己的“同胞”并試圖破解圣光的偉力為死亡的造物所用,呵,這些溫西爾吸血鬼們真是活膩了!
他在這荒漠中側耳聽去,依稀有如哭泣的圣歌從灰燼荒野邊緣深入納斯利亞堡的地下深淵中響起。
那是納魯在哭泣嗎?
她是在為自己承受無數年拷問的悲劇而哭嗎?
不!
那只是在為將死的吸血鬼們送葬罷了。
待我收斂這些圣骸,再向圣光請允殺戮,然后,我就去把你們全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