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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志遠帶來的厚厚卷宗,在會議桌上攤開,如同展開了四條扭曲的、陰暗的人生軌跡。
“各位同志,李顧問,教授們,”戚志遠的聲音帶著徹夜未眠的疲憊和沙啞,但卻充滿著力量,“在這么多天專案組同志的不眠不休之下,我們交叉印證、外圍調查和突擊審訊,那樁二十年前的真相,以及張彪四人如何金蟬脫殼的路徑,已經徹底查清楚了!”
將第一份卷宗提出來交給李向南吼,他說到:“首犯張虎,也就是后面化名為張彪的家伙!當年,他就是崗山礦區的保衛科副科長,手握實權,但為人專橫!”
“這個人利用職務之便,與當時崗山派出所干員的姐夫交好后,花了一頓酒錢趁機得知了當年胡家妻妹的初期報案,開始運作改名換姓的工作!”
“在煤礦和老煤坊因為胡家一事開始出現變故后,便頻繁向礦區領導層傳遞不良信息,利用手中的權力,買通當時的第三方調查人員,留下礦區資源枯竭的苗頭,再趁著人員檔案移交混亂之際,徹底摧毀了涉及自己、馬太和,以及胡建軍、趙老栓的原始人事檔案!”
難怪趙老栓這個外來人員一直查不到源頭,敢情當年的資料全都沒了!
他這個單身漢,消失之后也沒有人報案。
“然后,這個人通過其在臨省礦區擔任領導職務的遠房親戚運作,以技術骨干的名義進行引薦,讓他得以居家遷往外省,搖身一變,在新礦區通過生產科科員開始,二十年間做到了生產科副主任,徹底離開了廬州這個是非之地!”
聽到這話,屋內響起一片吸氣之聲,王德發把卷宗從李向南手中接過去,看了一圈后抬頭問道:“馬太和呢?”
“從犯馬禾,后來更名馬太和!”戚志遠對所有的卷宗也如數家珍,馬上回道:“他本身與張虎、孫芳和陳燕就是同學,當時就是礦上的普通礦工,依附著張虎!”
“在檔案被銷毀之后,他就拿著張虎給的假身份證明,花了很多錢,把戶口簽回了原籍,并以馬太和的身份,憑借清白的身份,通過招工進入了縣里一家紡織機械廠,成為一名普通工人,就此隱匿在茫茫人海之中!”
屋內眾人皺起眉頭,這么看,馬太和依附張虎,可真是狼狽為奸,一丘之貉,他們一起作案,就連洗白身份都做的如此干凈利落。
李向南抬起頭,朝范德亭伸了伸手,“陳小燕這個人呢?我記得范局之前說過,她可是區工商局副局長的家屬啊!”
“不錯!”范德亭把話頭接過去,“這個陳小燕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她改名換姓卻在一年之后,利用婚姻關系,在嫁人后,央求婆家的關系,把自己的檔案整個都改了,還補錄了一份干凈的檔案,將之前與張彪馬太和的同學關系也改了。然后進入街道辦工作兩年之后,調入了街辦企業,一家火柴廠工作,就此與從前的軌跡徹底斷開!”
李向南瞇著眼問:“那位區工商局副局長?”
范德彪沒有看卷宗,直接道:“運作改名換姓的是他的母親,是以前婦聯的副主任,已經全部交代了當年的作案過程!”
二十年前律法還不怎么完善,幫一個人偽造一個身份,對于某些擁有權限的人來說,確實不是一件難事!
但李向南心里頭還是有疑惑的。
他沒有去看第四份卷宗,而是接過之后,直接問道:“戚廳,范局,胡建軍家里的案子過去了二十年,證據鎖定很困難,可你們僅僅過去了十來天,就破案了,怎么做到的?”
范德亭笑了笑,朝他露出欣賞的表情,“李顧問,之前你提出盡快把他們四個人的家里人全都摸一遍,現在看來,這是最正確的決定!”
“我們按照你當時的要求,在四個受害人家庭里,最快找到了突破口,這個突破口就是孫連芳家里!”
“哦?”聽到范局這么說,李向南有些不好意思,“你們本來就打算去查受害人,這跟我的提醒沒有多大的相關性!”
“李顧問!”戚志遠擺擺手笑道:“那不能這么說,你的啟發確實有用!老范,你趕緊給李顧問說說突破口!”
“是!”范德亭的聲音立即加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孫連芳,在當年是四個人中年齡最小,也是家境最好的,她當時也才十九歲,父親就是當年做紡織生意的,在外地做的很大,一直想來廬州開辟市場,所以把孩子早早弄來廬州讀書,想著繼承自己以后的家業!”
“結果孫連芳就這么被不良少年張虎勾搭上了,她當年被所謂的義氣和刺激沖昏了頭腦,參與了三人的暴行!但是事后,巨大的恐懼和負罪感日夜折磨著她,在那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她幾乎沒有睡過一次整夜覺,精神也面臨崩潰!”
戚志遠接過話頭,聲音帶著一種洞察人性的感慨。
“李顧問,之所以說突破口就在這里。那是因為孫連芳因為迫于心理壓力,將那段恐怖的經歷,全數詳細的記載進了日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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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這話一出,李向南王德發和幾個教授全都恍然的驚呼了一聲。
“后來,她父親安排的幾個工作,也因為她的精神問題,幾次干不下去,央求父親幫著調動工作,甚至搬家,逃離當時的環境!”
“她父親也覺得女兒狀態不對勁,一再的逼問之下,才讓孫連芳崩潰的道出了當年的真相!”
“那位孫老爺子得知真相之后,五雷轟頂!”范德亭這時點點頭,接著道:“孫老爺子愛女心切,架不住女兒的央求,幫忙掩蓋真相,甚至不惜花費重金幫著女兒偽造新的身份,而他也要求女兒不要外出工作,就在家里躲著,深居簡出!”
“可這份罪孽,卻如同毒蛇,日夜啃噬著這位孫老爺子的良心。他知道這件事情后,再也沒能睡過一個好覺,吃下一頓好飯!身體迅速垮掉了!”
“用孫連芳母親的話說,老爺子這二十年,沒睡過任何一個安穩覺,常常午夜驚醒痛哭!一聽警笛就渾身發抖,一看見公安的制服就想逃!”
范德亭說到這里嘆了口氣。
“這次孫連芳被當街殺害,老爺子在巨大的悲痛和長久的精神折磨后,也終于崩潰!他幾次在病床上驚醒,終于受不了內心的折磨,在我們找過去后,主動交代了當年的事情,還把那本藏了二十年的日記本交了出來!”
“他說,胡家人死去了二十年,不能讓當年的事情,連個明白都沒有!女兒死了,他認了,也不想追究了!”
戚志遠點燃香煙,唏噓道:“他也是第一個放棄了追責的受害者家屬,也許對他來說,這二十年的折磨,都沒有交出日記本之后心安!”
范德亭點點頭,又抽出一份談話記錄遞給李向南。
“據張彪的家屬交代,張彪雖然改名換姓,但是常常午夜驚醒一連好幾天都不敢睡覺!馬太和的工友也證實過,一下班他就躲在宿舍不出來,生怕有生人找他,日子過的忐忑不已!”
“陳小燕甚至在家里出現過自殘、虐待自己孩子的事情,情緒總是崩潰!孫連芳就更不用說了……”
李向南點了點頭。
“這真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四個家庭,都因為當年的那樁血案,卷入了罪惡的漩渦,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會議室內沒有人說話,大家都都在消化這四份卷宗帶來的巨大信息量。
然而李向南卻在仔細查閱之后,忽然腦海里蹦出一個念頭,他站起身,飛速的查閱著所有卷宗。
周圍的人看到他的舉動,也跟著站了起來。
戚志遠一頭霧水道:“李顧問,怎么了?”
“奇怪,奇怪,沒有,沒有啊!”
李向南翻了數十分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凝眉問道:“四個完全洗白了身份的人,為什么要在那天來到最讓他們恐懼的廬州?他們是來干什么的?是不是來見面的?如果是見面,為什么會選擇在大庭廣眾人山人海之下?找一個隱蔽的角落不是更好?是不是有人讓他們來的?在所有的筆錄里,沒有這方面的記載啊!”
一連串的問題從他嘴里問出來,直問的所有人啞口無言,一股涼意漸漸從腳板底生出!
直覺告訴所有人,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里,仿佛還有一根草灰蛇線,隱隱的埋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