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春明和趙東林離開后，沈青云獨自坐在房間里，看著桌上的證據。
銀行流水單、照片、調查記錄，每一份都像一把錘子，砸在他的心上。
他從事政法工作這么多年，見過不少官商勾結的案子，但像高遠縣這樣，從縣長、縣委書記到公安局長，集體被一個商人腐蝕，還聯手欺壓老百姓的情況，還是第一次見。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省紀委書記的電話，把高遠縣的情況簡明扼要地匯報了一遍：“證據已經基本齊全，張衛國父子涉嫌生產偽劣產品、偷稅漏稅、尋釁滋事，李保國、王建軍、李朝林等人涉嫌受賄、濫用職權，請求紀委介入，對這些人進行調查。”
電話那頭，省紀委書記的聲音很嚴肅：“青云同志，你做得很好，多虧了你及時發現這個問題。紀委這邊會立刻成立專案組，明天就派人去高遠縣，跟你們的專案組匯合，一起開展工作。一定要把這些害群之馬揪出來，給老百姓一個交代。”
掛了電話，沈青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面高遠縣的街道。
街上人來人往，看起來很平靜，但他知道，這份平靜下面，藏著多少老百姓的委屈和無奈。林高明只是其中一個，說不定還有更多像他一樣的人，因為害怕張衛國和那些官員的勢力，不敢站出來說話。
這個時候，劉福榮走進來，手里拿著一份早餐：“省長，您一早上都沒吃東西，先吃點吧。王春明剛才讓人來說，林高明那邊已經通知到了，他聽說證據齊了，激動得哭了，還說要親自來感謝您，被我們攔住了，怕暴露您的身份。”
沈青云接過早餐，卻沒立刻吃，只是看著窗外：“福榮，你說，要是我們沒來暗訪，林高明的冤屈，什么時候才能洗清？高遠縣的老百姓，還要被這些人欺壓多久？”
劉福榮愣了一下，隨即說道：“省長，幸好您來了，幸好您沒放過這個案子。現在證據齊了，紀委也介入了，這些人很快就會受到懲罰，老百姓也能過上安穩日子了。”
沈青云點點頭，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早餐。
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放松的時候，接下來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抓捕張衛國父子，調查李建國等人的受賄事實，還要清理高遠縣的政法系統，恢復當地的正常秩序。
但他有信心，只要專案組和紀委聯手，只要大家都抱著為老百姓辦事的決心，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三天之后，高遠縣的天剛蒙亮，淡青色的天光透過酒店窗簾的縫隙鉆進來，在地板上投出一道細長的光帶。
沈青云坐在靠窗的書桌前，臺燈的暖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面前攤開的調查材料摞得有半尺高，邊角都被他反復翻看磨出了毛邊。
王春明站在對面，眼眶泛著青黑。
這三天他帶著專案組的人連軸轉，平均每天只睡三個小時，此刻聲音雖壓得低，卻難掩眼底的振奮：“省長，所有證據鏈都閉環了。您看這份質檢報告，張衛國育才服裝廠生產的校服，甲醛含量超標三倍，PH值也不符合兒童服裝標準，跟林高明當初發的檢測視頻完全對得上；還有他的銀行流水，這一頁，去年九月給李保國轉了一百八十萬，備注是項目咨詢費，其實就是李保國幫他拿下全縣校服采購權的好處費。王建軍更貪心，春節前直接要了一套市里價值兩百萬的學區房，房產證還在他小舅子名下，我們已經查到過戶記錄了。”
王春明說著，把一份泛黃的“撤案說明”遞到沈青云面前，指尖點在簽名處：“最過分的是李朝林，您看，張偉去年在歌廳把人打成輕傷，他簽字情節顯著輕微，不予立案。今年三月張偉砸了競爭對手的門店，他又改成民事糾紛，調解處理。這哪是公安局長，分明是張家父子的保護傘！”
沈青云的指尖落在“林高明行政拘留決定書”的復印件上，紙面被他捏得微微發皺。
半個月前在省廳辦公室第一次看到這份卷宗時，他只覺得執法程序有問題，可現在看著桌上的銀行流水、質檢報告、撤案說明，才看清這是一張由權力和金錢織成的黑網，把普通百姓死死罩在下面。
他抬頭看向王春明，喉結動了動，語氣沉得像浸了水的鉛：“辛苦你們了，這幾天沒白熬。證據夠硬，現在該收網了，不能再讓他們禍害老百姓。”
他拿起手機，指尖在屏幕上頓了兩秒，撥通了何卓曉的電話。
鈴聲剛響一聲就被接起，何卓曉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背景里還能聽到妻子的叮囑聲，可當“收網”兩個字從沈青云嘴里說出來時，他的聲音瞬間變得清亮：“省長您放心。鄰近城市的警力我三天前就備好了，三百人分五隊，江華市調一百，泉山市調八十，剩下的從周邊縣區抽，每隊都配了兩輛沖鋒車、三臺執法記錄儀，隊長都是刑偵口的老資格，最擅長抓現行。現在只要您一句話，半小時內就能集結到高遠縣城郊的物流園。那地方偏僻，不會引起注意。”
“現在就動。”
沈青云打斷他，語速快而果斷：“讓隊伍走鄉間小路，繞開縣城主干道，尤其是縣公安局附近的路段，李朝林肯定在那布了眼線。到了物流園先原地待命，等省紀委的同志到了再同步行動。記住兩個重點：一是張衛國的別墅和育才服裝廠，倉庫里的劣質校服要全部查封，那是關鍵物證。二是李保國、王建軍、李朝林的住處，他們家里肯定有贓款贓物，派兩個人盯著他們的家屬，別讓他們轉移東西。”
“明白。我現在就給各隊隊長打電話，讓他們按預定路線走，通訊用加密頻道，絕不走漏半點風聲！”
何卓曉的聲音很嚴肅，頓了頓又補充道：“省長，還有個事，要不要通知市局的人？畢竟他們熟悉本地路況，萬一遇到突發情況，也能搭把手……”
“不用。”
沈青云立刻否決，眼神冷了幾分，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桌面：“李朝林是縣公安局的局長，市局里跟他走得近的人不少，萬一有人通風報信，咱們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費了。這次行動，咱們自己來，從抓捕到審訊，全程由省廳和省紀委負責，不能出半點差錯。”
掛了電話，王春明從包里掏出一杯熱咖啡，杯壁還冒著熱氣：“沈省長，您昨晚只睡了兩個小時，先墊墊肚子。紀委的趙組長剛才發消息，他們的車已經上高速了，走的是繞城高速，估計九點能到酒店后門。”
沈青云接過咖啡，指尖碰到溫熱的杯壁，卻沒喝，只是轉頭看向窗外。
樓下的早餐攤已經支起來了，蒸籠里冒出的白氣裹著肉包的香味飄上來，幾個穿著藍色校服的孩子背著書包走過，校服的布料看起來薄薄的，邊角還泛著毛邊。
他忽然想起林高明昨天說的話：“我家孩子穿那校服，皮膚癢得直哭，我拿去檢測，才知道甲醛超標……”
心里一陣發緊，像是被什么東西揪著。
“等抓了人，第一件事就是把林高明的案子翻過來。”
他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給他恢復名譽，賠償所有損失，還有他的工作，也得幫他找回來。咱們來這一趟，不光是抓壞人，更要給老百姓一個交代，不能讓他們覺得有理沒處說。”
王春明點點頭，心里也跟著熱乎起來。
這位沈副省長最讓人佩服的就是這一點，不管案子多大，始終把老百姓的事放在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