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二日深夜,省廳辦公樓只有沈青云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窗玻璃上凝著薄薄的水汽,將窗外的夜色暈成一片模糊的墨藍,辦公桌上的咖啡已經涼透,杯壁上掛著褐色的痕跡,旁邊堆著一摞標注雷霆行動的文件。
那是專案組這幾天連夜整理的線索,紙頁邊緣都被反復翻看磨出了毛邊。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寂靜。
沈青云抬起頭,看到黃向陽渾身帶著寒氣走進來,警服外套的肩頭沾著雨絲,手里緊緊攥著一個黑色文件夾,眼底卻亮得驚人,像是藏著一簇火苗。
“省長,有突破了。”
黃向陽快步走到桌前,將文件夾放在桌上,聲音因激動有些發顫,對沈青云說道:“我們順著張強的供述,摸出了虎哥的真實身份。”
“喔?”
沈青云眉毛挑了一下,倒是沒想到,專案組的同志們這么有本事,這才多長時間,就發現了這樣的線索。
“他叫張虎,五十二歲,以前是羊城黑道上的,十年前突然銷聲匿跡,其實是躲起來操盤器官買賣。我們還查到,他在城郊有個廢棄的屠宰場,表面是養豬場,實際上是他們的中轉站,器官就在那里初步處理,再用冷藏車運到醫院。”
黃向陽對沈青云解釋道:“您看看,這是我們用無人機拍到的。”
沈青云伸手拿過文件夾,指尖碰到紙頁時才發現自己的手有些發涼。
他翻開第一頁,張虎的照片赫然在目。
男人留著寸頭,臉上有一道刀疤從眉骨延伸到下頜,眼神陰鷙,跟張強描述的虎哥一模一樣。后面的頁紙上,貼著張虎的銀行流水、屠宰場的衛星地圖,還有一段模糊的監控錄像截圖:一輛白色冷藏車半夜從屠宰場駛出,直奔省醫院方向。
“省醫院的王醫生呢?”
沈青云的手指停在王建生的名字上,聲音沉得像浸了水的鉛。
這個名字在張強的供述里反復出現,是器官買賣集團連接“供體”和“受體”的關鍵人物。
“王建生的證據也齊了。”
黃向陽俯身指著一張轉賬記錄,對沈青云解釋道:“您看,這是近三年他的賬戶流水,每個月都有一筆匿名轉賬進來,來源都是張虎控制的空殼公司。我們還調了省醫院的手術記錄,他做的器官移植手術,有十七例找不到合法的供體來源,其中三例的供體信息,跟我們查到的失蹤流浪漢信息對得上。”
沈青云的呼吸猛地一滯。他拿起那張失蹤人員名單,上面的名字旁標注著失蹤的時間和低點,照片上的人大多面帶疲憊,眼神里帶著底層生活的局促。
他們本該在街頭擺攤、在工地搬磚,卻成了張虎集團砧板上的貨物。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紙頁,將名單捏出幾道深深的褶皺,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著,又酸又疼。
“還有更關鍵的。”
黃向陽從口袋里掏出一個
U盤,插進電腦,屏幕上立刻跳出一段監聽錄音。
張虎的聲音帶著不耐煩的粗糲:“王醫生,下周有個大客戶要肝,你那邊準備好,貨我已經找到了,是個二十歲的小子,身體好得很……別出岔子,不然咱們都得完蛋!”
錄音戛然而止,辦公室里靜得能聽到墻上掛鐘的滴答聲。
沈青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的情緒已經沉淀成冷硬的決心。
他看著黃向陽說道:“不能等了,明天凌晨三點行動。”
“明天凌晨?”
黃向陽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
凌晨三點是人最困乏的時候,也是張虎集團最放松的時刻,這個時候行動,不會讓對方有任何反應的機會。
“我馬上通知專案組,分三路行動:一路去屠宰場抓張虎和核心成員,一路去省醫院控制王建生,還有一路去張強說的那個地下室,解救可能被關押的供體。”
黃向陽直接對沈青云說道。
“注意三點。”
沈青云打斷他,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第一,所有人穿便衣,用民用牌照的車,行動前手機全部上交,不許跟外界聯系,防止走漏風聲。第二,優先解救受害者,要是遇到反抗,盡量留活口,我們需要他們指證背后的保護傘。第三,王建生那邊要派人盯著他的家人,防止他狗急跳墻,用家人威脅我們。”
黃向陽用力點頭,掏出筆記本飛快地記下:“您放心,我已經跟下面的人溝通過了,抽調的都是刑偵和特警的骨干,每個人都簽了保密協議,絕對可靠。”
他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又停下,回頭看向沈青云,“省長,您要不要回家休息會兒?行動要到凌晨,您這幾天都沒睡好……”
“我在這兒等消息。”
沈青云搖搖頭,指了指沙發:“你讓食堂留份夜宵,順便給我帶件厚外套,晚上冷。”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證據材料,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明天,一定要把這個吃人的集團連根拔起,不能再讓一個無辜的人受害。
十月十三日凌晨兩點半,羊城郊外飄著細密的冷雨,將路面打濕成一片反光的暗灰。
三輛民用牌照的面包車停在離廢棄屠宰場一公里外的樹林里,車燈熄滅,只有手機屏幕的微光在黑暗中閃爍。
“各小組注意,三點準時行動,收到請回復。”
黃向陽的聲音通過對講機傳來,帶著電流的滋滋聲。
“一組收到。”
負責抓捕張虎的負責人林海清壓低聲音回應,他身邊的特警們正檢查裝備,戰術靴踩在落葉上,只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屠宰場的鐵門緊閉,墻上纏著帶刺的鐵絲網,里面隱約傳來狗叫聲,一盞昏黃的燈泡掛在門房頂上,將守夜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三點整,林海清做了個“沖”的手勢。
兩名特警迅速翻過高墻,用消音鉗剪斷門鎖,其他人緊隨其后,像影子一樣摸向主廠房。
門房里的守夜人還在打盹,被特警捂住嘴按在椅子上時,眼睛都沒來得及睜開。
主廠房里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著血腥味,讓人胃里發緊。
林海清舉著手電,光束掃過地面。
地上鋪著塑料布,上面有未清理干凈的暗紅痕跡,角落里堆著幾個空的冷藏箱,箱壁上貼著“生物制品”的假標簽。
“張虎在里面!”
一名特警低聲喊道,指向廠房深處的辦公室。
林海清一腳踹開房門,看到張虎正坐在電腦前,手里拿著手機,像是在跟誰通話。
“誰讓你們進來的?!”
張虎猛地抬頭,看到穿便衣的人,臉色瞬間慘白,伸手就去摸桌下的匕首。
林海清眼疾手快,一個箭步沖上去,將他的手腕死死按在桌上,“咔嚓”一聲,手銬牢牢鎖住了他的雙手。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上面有人!”
張虎掙扎著嘶吼,聲音里滿是恐慌:“放了我,我給你們錢,一百萬!不,一千萬!”
“閉嘴!”
林海清冷冷地說,將他按在地上,毫不客氣的說道:“你害了多少人,自己心里清楚,等著坐牢吧!”
與此同時,省醫院住院部的走廊里,刑偵總隊的副總隊長孫明帶著幾名刑警正守在王建生的辦公室外。
凌晨三點,醫院里很安靜,只有護士站的燈還亮著。
王建生剛結束一臺“緊急手術”,疲憊地揉著太陽穴,推開門就看到幾個陌生男人站在面前,臉色瞬間變了。
“王醫生,跟我們走一趟吧。”
孫明拿出證件,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們,你們是誰?”
王建生試圖后退,嘴里說著話:“我還要查房,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可是他的手卻不自覺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機,他想給張虎通風報信。
“別費勁了,張虎已經被抓了。”
孫明看穿了他的心思,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冷冷的說道:“你的轉賬記錄、手術記錄,我們都有,別再裝了。”
王建生的身體猛地一軟,冷汗順著額頭往下淌,滴在白大褂上,留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我,我是被脅迫的!是張虎逼我的,他說要是我不配合,就殺了我家人……”
他試圖辯解,聲音卻越來越小,最后癱坐在地上,再也沒了之前的鎮定。
事實上,抓捕王建生和張虎其實都不算困難。
真正麻煩的是解救小組那邊。
因為按照張強的供述和警方跟蹤調查的結果來看,張虎在城郊的一個地下室里關押著“待售”的受害者。
這些人身邊都有混混看守,如何保證他們的安全,是專案組需要考慮的問題。
幸好黃向陽等人準備充分,很快就解決了看守。
民警們拿著手電筒,在狹窄的巷道里摸索,雨水順著巷壁往下滴,發出滴答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暗處哭泣。
“在這兒!”
一名民警喊道,指向一個被雜草掩蓋的鐵門。
大家合力推開鐵門,一股霉味撲面而來。
地下室里漆黑一片,手電筒的光束掃過,看到五個蜷縮在角落的人。
三個年輕人,兩個中年人,都被綁著雙手,嘴被膠帶封住,眼里滿是恐懼。
“別害怕,我們是警察,來救你們的!”
民警們快步上前,解開他們的束縛。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小伙子剛被松開,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緊緊抓住民警的胳膊:“他們……他們說要摘我的肝,我以為我死定了……”
“沒事了,沒事了,安全了。”
民警拍著他的背安撫,心里卻像被刀割一樣疼。
這些人本該有大好的人生,卻差點成了器官買賣的犧牲品。
凌晨五點,天蒙蒙亮的時候,三路行動都傳來捷報:張虎及其核心成員十二人全部抓獲,王建生被控制,五名受害者成功解救,在屠宰場和冷藏車里搜出了手術器械、麻醉劑和大量偽造的醫療文件。
黃向陽第一時間給沈青云打電話,聲音里滿是振奮:“省長,成了!全部抓獲,沒有漏網之魚!”
電話那頭的沈青云,一夜沒合眼,此刻聽到消息,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下來,靠在椅背上,眼眶有些發熱:“好……辛苦你們了,把人帶回省廳,立刻審訊,一定要挖出背后的保護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