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霄并不是那種喜歡出風頭的人。
至少比起那種靠著法身道才全光海直播,還當著所有人的面罵他的畜生比起來,他行事要穩重許多。
他的眼中,只有道途。
換而言之:當他對著整個虛瞑光海發出宣告的時候,并不是在宣告他之后打算做什么,而是在宣告——
我已經做完了。
“轟隆隆!”
海外,一線天。
濃郁的墨色不斷從一線天所連接的冥府噴涌而出,以仙樞為中心,向著整座虛瞑光海不斷擴散開來。
見到這一幕,昂霄負手輕笑,森然的目光仿佛可以穿過苦海,看見那飄渺而不可觸摸的彼岸。
“來吧,都來吧。”
江北,接天云海。
飛雪真君推開寢宮大門,看著天上的風云動蕩,推算因果,美眸之中浮現出了一抹難以言喻的情緒。
緊接著,就見周圍天地如水波蕩漾,似有湖光,光中隱隱化出一道身影,似是點綴在白紙之上的一點墨跡,正是已經突破金丹后期的含光浮天真君,不過比起飛雪真君,他的氣機要更加龐大。
這并非他就比飛雪真君強了。
甚至正好相反,這說明了他無法完美掌控自己的氣機,反而是根基有缺,道行不足才會出現的情況。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
因為他繼承的是昔日剛形布道真君麾下的兩位劍閣真君,爐中火和屋上土的沖突依舊存在。
按理來說,他其實是成不了的。
不過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說服了此刻通天殿內的陣靈出手幫忙,這才勉強維系住了自身狀態。
“還活著呢?”
飛雪真君側目看去,冷笑一聲:“靠著三十三天地縱橫弈道大陣才勉強平衡了果位之間的沖突。”
“你這個大真君,能當多久?”
面對這一番嘲諷,含光浮天真君卻顯得很是淡然:“能當多久當多久,總比上不了臺面要好上一些。”
“何況有陣靈前輩相助,只要在接天云海內,我就可以發揮出巔峰時期的戰力,哪怕情況緊急,必須離開接天云海,只要提前取來一枚陣棋輔助,也可以斗上個把時辰,不至于真的誤了大事。”
“你自己有數就好。”飛雪真君搖頭。
緊接著,就見含光浮天真君沉聲道:“昂霄.他身在海外,謀劃似乎和冥府有關,要阻止他嗎?”
“阻止?”飛雪真君反問:“怎么阻止?千年大劫將至,玄垣,星宮都在,憑什么要我們過去阻止?”
“何況他既然敢這么做,自然是有把握的。”
說到這里,飛雪真君突然嘆息一聲:“他這是將整個千年大劫的劫數,全都集中在他自己的身上了。”
“原本這場大劫,至少也會和上次一樣持續千年。”
“可他搞這么一出,不僅大劫時間提前,也讓自己成為了眾矢之的,他恐怕已經打算要做出頭鳥了!”
何為出頭鳥?
原本的話,千年大劫以“千年”為期,在這千年內,整個虛瞑光海都是戰場,將會是一場饕餮盛宴。
金丹初期的真君,可以通過狩獵外道來快速提升,煉制真寶,踏足中期。
金丹中期的真君,可以彼此結盟,互補互益,沖擊金丹后期。
金丹后期的大真君,可以借助劫數,積累底蘊,抓住道主對現世掌控力大幅度下降的機會展望彼岸。
然而這些都需要時間。
這種情況下,越早出頭,就越容易成為眾矢之的,畢竟僧多肉少,位置就這么多,你上去我就沒了。
昂霄便是如此。
他提前開啟大劫,還明目張膽地擺出了一副求元嬰的姿態,等于是直接打碎了所有人在大劫的謀劃。
此刻,含光浮天真君也琢磨了過來,皺眉道:“以他的修為,完全可以徐徐圖之,合縱連橫,先一步步剪除對他有威脅的人,再去求元嬰,為何要如此不計后果,難道他就真的不怕舉世皆敵?”
“還是說,他有盟友?”
飛雪真君搖頭:“盟友?大道通途從來是一人獨行,何況涉及元嬰之事,他絕對不可能有什么盟友。”
“那就是找死。”
含光浮天真君篤定道:“既然如此,就是與整座虛瞑光海的真君為敵,滔滔大勢,他又怎能擋得住?”
“.不急。”
飛雪真君頓了頓,搖頭道:“我們坐不住,玄垣和星宮難道就坐得住?何況元嬰又豈是那么好求的。”
說到這里,她便抬起頭,似乎也在遙望彼岸。
“道主在上呢。”
虛瞑光海,玄垣和星宮已然匯集一處,一方坐擁恢弘宮殿,如群星拱月,另一方則是一座巍峨仙山。
玄垣一方,以沖應元佑天師為首,此刻已是主動來到了星宮,目光環顧,頓時看到了陰沉宮殿內,足足數十尊雕塑羅列,每一座雕塑都形同死物,唯有孱弱的神念環繞,主座上則是空無一人。
‘這就是星宮可憐,可嘆。’
沖應元佑天師心中思忖,對于星宮外圍的那些“星君”,他根本不屑一顧,不過是一群豢養的奴婢。
唯有這些死物般的雕塑,才是真正的法力道古修,各個都是他昔日知交,也是星宮真正的根基所在。
而看著這些雕塑,他的心中還有幾分優越感。
法身道崩毀后,所有修士的壽命大幅下降,尤其是他們這些古法修士,當年不知道因此隕落了多少。
好在兩家道主還在。
然而尷尬的一點來了,法力道的道主并不涉及“壽命”權柄,因此也沒有辦法可以填補流逝的壽命。
反倒是法術道的道主,手段更高。
結果也造就了如今星宮和玄垣,所有法力道修士不得不化身石雕,封藏生機,蜷縮在星宮之中沉睡。
而玄垣修士靠著一個覆蓋界天的超級法術,勉強維持住了壽命的流逝,不需要像星宮修士這樣沉睡,不過弊端就是他們無法離開玄垣界天,以至于比起星宮,玄垣在虛瞑光海的存在感非常低。
收斂思緒,沖應元佑天師沉聲道:
“諸位,情況已經明了。”
“仙樞魔頭有人在求元嬰了,而其他仙樞魔頭打算隔岸觀火,讓我等去阻止,借機消耗我等的實力。”
“諸位,誰打算去?”
聲音在偌大的星宮內回蕩,許久過后,才有一尊雕塑之中傳出了神念:“我去吧,反正也活不久了。”
“搏一搏,或許還能枯木逢春。”
“失敗了也好,干脆死個痛快。”
話音落下,那道原本微弱的神念迅速開始復蘇,雕塑也迅速褪去了石像質地,現出了一位中年男子。
“原來是浩源道友。”沖應元佑天師微微點頭。
當年剛形布道真君單槍匹馬殺入星宮,最后揚長而去,星宮的一眾古法金丹沒有一個愿意與之斗法。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們怕了半殘的剛形布道真君。
而是不想浪費本就臨近終點的性命。
然而到了千年大劫的生死時刻,以往的顧慮自然也就不存在了,這些星宮修士反而一個比一個積極。
歸根結底,他們是失敗者。
作為昔日的勝利者,仙樞真君是在求道,而他們這些失敗者,卻是在爭命,反而更加肆無忌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