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錚回來了,帶來了去拒妖關傳話的結果。
結果讓他納悶,帳中不像之前有些奇怪的小氣氛,反而很冷。
陛下更是直接起身冷臉:“既然細則都由陸行舟談,那就談,這種雞毛蒜皮的細節之事朕可沒工夫磨,你來談。”
龍錚:“?”
不是,我就是個打仗的,你讓我先登可以,讓我談通商我談個屁啊,咱妖族缺什么貨物我都不知道,都什么價格?榷場啥概念來著,商稅怎么算的?我不知道啊!
“不懂沒事,朕也不……嗯,朕讓羊煥協助你,整明白了以后你就是榷場主將。”龍傾凰拂袖而去。
這是你的主帳,你怎么就走了?
龍錚如墜夢里,呆愣愣地看著面前的陸行舟。
陸行舟從桌上拿了杯茶,悠悠喝著:“老兄,提拔了啊。”
那是龍傾凰的茶杯。
龍錚才醒悟真是提拔了,他一個攻略后方諸城的“其中一股”,地位能有多高?結果打了敗仗被俘虜放回來,這么恥辱的事之后竟然變成榷場負責人了。
唯一打了敗仗的一股還立功了?那別的打贏的怎么算?
饒是這大好的餡餅落的是自己頭上,龍錚還是覺得這賞罰不公來著,別人會不會造反啊。
殊不知這賞罰可真沒問題……榷場初開,必須有個信得過的人負責,可龍烈龍云那些人都有內鬼嫌疑,獅狂等人又是外族……反倒是龍錚這之前的普通將佐沒有內鬼嫌疑,又是龍族本部,還真挺合適的。
真要說功勞,其實龍錚真有,那封提醒圣山可能遇襲的信就是潑天的功勛,可惜龍傾凰自己沒信,那不是龍錚的問題,有功就是有功。
龍錚心里只能覺得自己是被陛下視為妖妃的人了,壓根就是讓自己配合妖妃設計榷場制度的,很是無奈地暗道既然如此還有什么好談的,不就是妖妃說什么就是什么了?
想到這里龍錚腰都彎了三分,管它亂妖域者是不是此人,眼下可得巴結:“陸先生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我記著便是……”
陸行舟差點笑出聲:“老兄,你們陛下現在是在生我的氣,不是想讓你給好處。”
“那沒關系,陸先生也不會坑陛下不是?”
“你要這么說還真是。”陸行舟取過紙筆,在上面寫寫畫畫,直接粗粗列了一個榷場通商細則:“這個東西你們應該都不太熟悉,我多少懂一些,幫你們建立一下大致的制度,以后你們因地制宜,自己調整。另外我有個建議就是這不僅是妖族與大乾的榷場,天霜國和海外諸國若是有心,也可以參與。”
龍錚忍不住蹦出一句:“地方是妖族的吧!”
陸行舟啞然失笑:“是”
那揶揄的語氣臊得龍錚老臉都有點紅,訥訥不說話了。
“至于贖人……理論上現在失陷在后方的將軍們還并不是你們的俘虜,這贖人與常規的贖俘虜可不一樣。誒我說老兄,我放你的時候可沒要錢啊,以及你的部下們,我們出征之后他們留在城里直接回歸了,也沒要錢啊。”
龍錚立刻道:“我不值錢!”
陸行舟笑出了聲。
不過說到這個龍錚倒確實要感陸行舟的恩情,便左右偷偷看了一眼,見所謂來協助的羊煥并沒有來,便小聲道:“其實陛下也不會計較這點錢財的,差不多意思一下就行。”
陸行舟道:“龍皇陛下需求有能量又亮閃閃的,那就產自大乾西南的耀夜珠吧,這東西不是一般的夜明珠,研磨成粉煉丹的話,是治療夜盲癥的主材。這價值頗高的,給一車差不多了吧……”
龍錚哪懂什么耀夜珠什么煉丹術,只能陸行舟說什么就什么了,愣愣地點了點頭。
在帳后記錄的羊煥:“……”
這要怎么措辭?
其實陸行舟倒真沒有坑人,這耀夜珠雖然不是啥了不起的寶物,但藥用價值在這里、產出也不高,價格倒是并不便宜。而且亮閃閃的好看,作為裝飾品本身也不便宜,畢竟不少一無是處的寶石只因好看就很值錢,還特別符合陛下心意……一車可不少了。
只不過終究不是啥寶貝,對乾國而言能用一批好看的藥來換人,乾國上下應該會覺得大賺。
雙方應該都能接受,就是這談判過程太難繃了,你讓我怎么寫?
羊煥想了半天,大筆一揮:
將軍錚曰:“如錚等輩,妖域車載斗量,不文一名。貴國諸將培養不易,必以重寶方可贖。”
行舟曰:“乾國有寶,名曰耀夜,價值連城……”
然后就是據理力爭討價還價,最終定為十斛。各自為國爭利的形象躍然紙上。
羊煥擦了擦冷汗,你們以為這種活好干的嗎?
“陛下,妖族那邊發來了談判結果,和一份國書,龍皇已經簽章。”
拒妖關內,顧戰庭看著談判結果,神色不太好看。
不管榷場通商多好聽,本質也是那些地被妖族奪回去了。作為榷場看似可以自由出入讓人心里舒服幾分,實則由主變客,性質已經變了,也就是心里感覺上會好受一點點。
并立國書不得再侵犯。雖然說這種國書約束力一般般,只要夠不要臉還是可以毀約北上的,但短期內肯定不能如此出爾反爾,貽笑天下,想做就得日后找個好借口才能做。
這些年的拓土之功被整沒了,十年前的勝利形如虛設。
但不管怎么說,妖族肯就此撤軍,這是大家想要的結果。
別看好像來回談判整挺久,實則凌晨兵臨城下到現在,連午飯時間都沒到,半天都沒過去。他的傷、霍行遠的傷、以及大軍的傷亡疲憊全都沒過,后方諸將也失陷著,這時候再打的后果很難承受,可不是向安那些人說一句主戰就熱血沸騰酣暢淋漓的。
而贖人的費用可以說出乎意料的低,眾人看著陸行舟“據理力爭”談下來的一車耀夜珠,個個神色都很驚嘆。
雖然這也挺貴,但和交換的人相比,這不跟不要錢差不多么?別說國家出這個錢,那些將領家屬恐怕自家掏腰包都不難呢。
這回連大太監海如淵都忍不住贊了一句:“真國士也。”
顧戰庭點了點頭,也認可陸行舟這能力和“氣節”。但他心里想了更多……此刻顧戰庭稍微有點回過味了,感覺即使“妖皇搶男人”是假,但龍傾凰想要陸行舟的能力說不定倒是真的,陸行舟這一去有可能回不來。
回不來的話……陸行舟是以棠的臂膀,削她一臂,是不是也不差?
可想到這一次千里赴援不圖回報的女兒,顧戰庭心里從所未有的復雜。
“陸行舟的使節團,要了誰?”
“只要了陸糯糯,以及點名隨團護送的軍隊由盛元瑤率領。”
“盛元瑤?”顧戰庭怔了怔,如果陸行舟回不來,難道他不考慮盛元瑤回不回得來?
所以其實陸行舟有回來的自信?
顧戰庭心里倒是有了些想追更的小期待,頷首道:“準。此外,盛元瑤此番立功頗大,本當回京封賞。既然她要隨行北上,那封賞便此刻下了,封盛元瑤為鷹揚將軍,正三品,為此番副使。待得出使歸來,也算一功,再定實職。”
“另,加陸行舟為一等男爵,爵號待回京之后由禮部議定。賞上品靈石一千,京師宅邸一棟,皇家藏經閣出入牌一份。蔭其出身宗門天行劍宗,賜朕手書‘君子不息’牌匾一幅,毗鄰丹霞諸山,盡皆封賜。”
“著向安為拒妖關主將,余眾隨朕班師。其余諸事,回京再議。”
眾人不著痕跡地互相看看,別的封賞也就罷了,這“蔭其出身宗門”,直接給了一片山脈,可沒這么蔭的……這是皇帝在嘉獎朝凰公主呢,還借著陸行舟的名義。
君子不息……
這天好像漸漸要變了。
“噔噔蹬蹬”盛元瑤懷揣阿糯,出現在陸行舟的帳篷外,探頭道:“一等男,你好啊。”
陸行舟摸著下巴坐那里似乎有些苦惱的樣子,聞言一下就笑了:“鷹揚將軍,你好啊。”
盛元瑤笑嘻嘻地抱著阿糯進了帳,看看左右無人,便一屁股坐在他身邊,又用手肘去拱他:“你還真帶我出使啊?”
陸行舟笑道:“總要有人隨團護送……我有兄弟,怎么可能找別人。”
盛元瑤心里極為高興,笑瞇瞇道:“那你不怕回不來,連著把我都坑在妖域?”
“理論上說,就算妖皇要留我,也不會在乎你留不留,所以只要你想走,隨時都可以走的。”
“喂!”
“當然你不會丟下我走。”陸行舟悠悠道:“所以我們都能一起走。”
盛元瑤其實完全不知道陸行舟該怎么走,可既然他這么說了,盛元瑤就信。聞言喜滋滋道:“說來我也很想去妖域看一眼啥樣的,這么多年盡聽人亂猜亂形容,好不容易能正面吃瓜。所以說,這么好的機會,你如果膽敢不帶我,我跟你拼了。”
陸行舟從她懷里奪走阿糯,吧唧了一口:“險地往往都是機遇,阿糯的一些修行法,必然要從妖族找。以及你我武修的造化,說不定都能在妖族得到機緣……單為了這個,我都不會不帶你的。”
盛元瑤道:“可我怎么看你剛才有點小憂慮?”
“我憂慮的不是這個。”陸行舟嘆了口氣:“我憂慮的是禮部要給我定個什么爵號,要是也給個鳳凰,我不如去死。”
盛元瑤:“?”
怎么想都不知道鳳凰有什么不好,不是挺好聽的嘛,你家老婆……不是,你們宗主是朝凰公主,說不定朝的是你這個凰呢。
陸行舟知道她們不懂這梗,哈哈一笑,抱著阿糯起身:“走吧,涉此大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