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獨自站在宿舍的落地窗前,凝視著下方那座在魔力燈光照耀下依然繁華如晝的殖民地。
通過情報顯示,卡桑德拉在維塔爾人的征服行動中取得了震動所有人的成功。
維塔爾人的思想防線如紙糊般脆弱,他們的社會結構如多米諾骨牌般依次倒塌。
按理說,這應該是值得慶祝的勝利。
然而羅恩的直覺卻告訴他,這種“太過順利”的征服,背后必然隱藏著某種他尚未察覺到的危險因素。
歷史上,那些最慘烈的災難,往往都是在一片歡聲笑語中悄然孕育的。
維納德這邊計劃的進展也可謂神速,各種關鍵技術一個接一個地取得突破。
怨念凈化工程的成功,為整個項目掃清了最后的技術障礙。
按照當前的時間表,再有半年時間,第一批搭載著“怨金”動力核心的戰艦就能正式下水。
可正如古老的巫師諺語所說: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維納德沉迷于對“怨念”力量的開發和利用,卻似乎從未認真考慮過這種力量本身可能帶來的反噬。
那些被他們“馴化”的千年怨魂,真的就會永遠安分守己地充當動力源嗎?
羅恩轉身走向房間中央,在橡木書桌前坐下。
他需要的,已經不是基于邏輯的分析推理,而是來自更高維度的啟示。
從儲物袋中,他緩緩取出了那套占卜牌。
羅恩深吸一口氣,讓心境逐漸沉靜下來。
窗外的喧囂聲漸行漸遠,房間中只剩下他平穩的呼吸聲和魔力燈的輕微嗡鳴。
他閉上眼睛,感受著意識與宇宙韻律的同步。
當內心徹底平靜后,他睜開雙眼,開始了第一次洗牌。
“卡桑德拉的征服之路,將引向何方?”
他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問題,同時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牌片的能量波動上。
當那種特殊的“共振感”出現時,他迅速停止洗牌,從牌迭頂端抽出三張。
第一張牌在桌面上緩緩翻轉,露出了巨口的圖案。
那是一個張開到不可思議程度的巨大嘴巴,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吞噬進去。
牌片上的圖案似乎擁有生命力,巨口周圍的漩渦紋路在魔力作用下緩緩旋轉著。
正位的巨口。
這代表著一種永不滿足的、吞噬一切的欲望。
它預示著卡桑德拉的勝利將是壓倒性的,她將如饕餮般吞并一切阻擋在前方的障礙。
第二張牌翻開,顯現出王冠的圖案,但它是倒置的。
逆位的王冠散發著不祥的暗紅光芒。
原本象征著至高權力和榮耀的王冠,在倒置狀態下變成了權力的詛咒和威權的墮落。
它警告著,卡桑德拉即便獲得了想要的一切,這些成就也會成為她毀滅的種子。
第三張牌是惡魔,同樣處于逆位狀態。
牌面上,一個巨大的惡魔形象頭朝下懸浮著,周圍環繞著扭曲的陰影和火焰。
正位的惡魔代表突如其來的毀滅。
逆位則意味著這種毀滅被人為延緩了,從而醞釀出更加可怕的后果。
羅恩凝視著這三張牌,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
這個組合的含義再清晰不過:
卡桑德拉將通過某種看似輕松的方式獲得完全的勝利,但這種勝利建立在極其脆弱的基礎之上。
她避免了一場堂堂正正的慘烈戰爭,選擇了思想控制這條“捷徑”,卻未曾料到這條路最終會將她引向更加徹底的毀滅。
收起前三張牌,羅恩開始第二次洗牌。
這一次,他的心中浮現著維納德那張被機械改造得面目全非的臉龐,以及那雙如星辰般冷漠的銀色眼眸。
“維納德的計劃,將結出何種果實?”
牌片再次在他手中翻飛,直到那種神秘的共振感再度出現。
第一張牌:樹,逆位。
牌面上,一棵本該參天的巨樹根系朝天,枝葉埋在土中。
這是“無根之木”的象征,代表著表面繁榮但根基不穩的狀態。
它精確地指向了維納德自身的問題。
為了追求力量而不斷拋棄自己的情感和人性,最終變成了一個失去靈魂根基的存在。
第二張牌:力量,逆位。
倒置的女神手中獅子徹底發狂,象征著失控的、自我毀滅性的力量。
這正是對維納德沉迷于“怨念”開發的最佳寫照。
這股力量越強大,其反噬的傾向就越致命。
第三張牌:搖籃,正位。
在前兩張牌的陰霾映襯下,這張象征“新生”的牌便顯得格外詭異。
搖籃中躺著的并非活潑的嬰兒。
那是某種人造的、缺乏生機的存在。
羅恩沉思片刻,逐漸理解了這個預言的含義:
維納德的計劃會成功,他甚至能夠為自己創造一個“重生”的機會。
但這將是一種冰冷的、機械式的重生,是一個建立在廢墟之上、毫無真正生命力的“新開始”。
最后一次洗牌時,羅恩的手微微顫抖。
這是為他自己進行的占卜,也是今晚最重要的一問。
“在即將到來的風暴中,我的歸宿何在?”
三張牌依次翻開,呈現出的組合讓他瞬間如釋重負:
燈塔,正位——它矗立在洶涌的海面上,為迷途的船只指引方向。
織網者,正位——一只智慧的蜘蛛正在編織著一張覆蓋整個森林的巨網。
雖然身處角落,卻能感知到網絡中每一絲細微的震動。
風眼,正位——在狂風暴雨的包圍中,有一處相對平靜的核心區域,如同暴風雨的心臟。
這三張牌的組合算是比較清晰:
深淵觀測站,那個看似偏遠的“觀察者”位置,恰恰是即將到來的雙重風暴交匯處的唯一安全區域。
在那里,他既能遠離直接的沖突,又能通過各種手段對局勢施加影響。
羅恩緩緩收起占卜牌,望著桌面上那三個已經消散的牌陣留下的微弱能量殘痕。
命運的輪廓,已經清晰地展現在他眼前:
卡桑德拉的“思想屠宰”和維納德的“怨念開發”。
這兩條看似不同的道路,最終都將導向同一個結局——大概率的失控和崩潰。
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在這場即將到來的浩劫中保全自己,并為可能的重建做好準備。
但這里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需要解決:如何說服維納德放他離開?
經過一年的深度合作,他在維納德心中的價值已經不再是簡單的“客座講師”。
從怨念凈化工程到艦隊的核心設計,他幾乎參與了每一個核心環節。
對維納德而言,現在的羅恩更像是一件無價的“戰略資產”,一個能夠持續產生奇跡的“金鵝”。
在這種情況下,要如何既不撕破臉皮,又能順利脫身呢?
羅恩站起身來,在房間中緩緩踱步。
月光透過水晶窗戶灑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的影子在光影中時長時短,就像他此刻糾結的心境。
“也許……”他突然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抹靈光:
“我需要給他一個更有價值的東西,作為‘交換’。”
翠環二號的核心實驗室內,數十面全息投影屏如星座般環繞在阿利斯泰爾周圍。
他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速敲擊,每一次點擊都能調出更深層的技術參數。
當看到“怨晶”核心的能量輸出曲線時,阿利斯泰爾不由得停下了動作。
“這簡直……不可思議。”
這些“怨晶”在承受極限壓力時,表現出了一種近乎“自適應”的特性。
就像有生命的存在,能夠根據外界變化主動調整自身的能量輸出模式。
“幽靈艦隊”的核心難題——長程飛行中的能源持續供應,在這些神奇晶體面前迎刃而解。
每一艘戰艦,都將擁有可怕的續航能力,能夠在星際空間中進行長達數年的獨立作戰。
阿利斯泰爾的腦海中,已經開始勾勒整個艦隊的宏偉藍圖:
數百艘由怨晶驅動的幽靈戰艦,如銀河中的幽魂般無聲航行;
每一艘都承載著足以覆滅小行星的火力;
它們將成為維納德征服星海的終極武器……
正當他沉浸在這種技術狂熱中時,實驗室的門被輕柔地推開了。
艾拉的身影如春風般飄然而入。
“親愛的,又在加班到這么晚?”
女巫走到丈夫身后,輕撫著他那因長時間保持同一姿勢而僵硬的肩膀。
“羅恩的‘怨晶’樣本,表現如何?”
“完全超出我的預料。”
阿利斯泰爾頭也不回地回答:
“艾拉,這些晶體簡直就是大自然的奇跡。
每一顆都蘊含著千年積淀的精神力量,經過羅恩的‘調制’后,它們變得如此完美、如此……聽話。”
他轉身面向妻子,眼中燃燒著技術狂人特有的火焰:
“我已經可以預見,當‘幽靈艦隊’真正成軍之日,整個司爐星系都將在我們腳下顫抖。
那些土著勢力、熔火公的軍團、甚至是鑄爐者的神秘力量,都將成為過眼云煙。”
然而,艾拉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他期待中的興奮。
相反,她的眉頭微蹙,仿佛正在思考某個令她困擾的問題。
“阿利斯泰爾,我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
她的語調中帶著一絲猶豫,就像是在斟酌措辭:
“我聽說……羅恩正在為他一年期滿后,返回主世界做準備。”
隨著這句話,阿利斯泰爾的身體僵硬住了。
隨后從數據流中猛地抬起頭,臉上露出了一個極為不解的表情。
“什么?”
他眨了眨眼,仿佛沒有聽清妻子的話:
“回去?在這個時候?艾拉,你確定你沒有聽錯什么傳言?”
他的語調中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否定,就像聽到有人說太陽明天會從西邊升起一樣:
“這根本毫無道理可言。”
但在得到自己妻子的確認后,阿利斯泰爾便自顧自地開始分析起來:
“艾拉,讓我用邏輯來分析這個問題。”
他伸出一根手指,開始第一條論證:
“首先,‘怨晶’核心的量產技術尚未完全攻克。
目前為止,羅恩是唯一能夠進行‘靈魂調制’的人。
失去了他,我們的整個能源供應鏈都將癱瘓。”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其次,戰術組剛剛通過他的‘沙盤推演’,成功規避了‘熔火公’的一次重大陰謀。
他的戰略價值,已經遠遠超越了單純的技術顧問。”
說到這里,阿利斯泰爾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老師的‘核心計劃’已經進入了最關鍵的階段。
雖然我不知道具體細節,但從種種跡象來看,羅息在其中扮演著核心角色。”
他停下腳步,轉身面對艾拉,用一種絕對確信的語調得出結論:
“綜上所述,羅恩現在是我們整個機器上,最核心、最無可替代的那個齒輪。
老師絕不可能,也絕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放他離開。”
阿利斯泰爾的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
“我猜,這要么是那小子試圖抬高自己身價的某種談判技巧。
要么就是……他太年輕了,還不明白自己肩負著怎樣的責任。”
在他的腦海中,一幅清晰的“劇本”正在上演:
老師會在私密的辦公室中召見羅恩,首先對他過去一年的出色表現給予充分肯定。
然后擺出一份精心準備的新契約,期限一百年,待遇豐厚到令人咋舌。
同時還會賦予他殖民地二把手的無上榮耀。
在如此巨大的誘惑和責任面前,那個年輕人除了接受,別無選擇。
況且,以老師的智慧和手腕,他一定早就為這次談話做好了萬全準備。
無論羅恩提出什么條件,都在可控范圍之內。
阿利斯泰爾甚至已經開始考慮,應該如何重新調整實驗室的布局,來迎接這位即將成為“真正合伙人”的天才同僚。
然而,艾拉卻輕輕搖了搖頭。
她的表情中有一種阿利斯泰爾讀不懂的情緒。
既有擔憂,又有某種近似于預感的不安:
“親愛的,你總是習慣用分析機器的方式去分析人心。
可人……尤其是羅恩這樣的人,從來就無法用簡單的邏輯公式來推算。”
她走到窗邊,透過透明的能量護盾,凝視著遠方水晶樹投下的柔和光芒:
“從他剛到殖民地的那一天起,這個年輕人就展現出了一種……獨特性。
他總是能做出讓所有人意外的選擇,總是能在看似無解的困境中,找到第三條道路。”
艾拉轉身看著丈夫:
“我總覺得,事情不會像你想象的那么簡單。
羅恩……他這個人,從一開始就是我們所有人都看不透的存在。”
這番話,讓阿利斯泰爾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他不得不承認,妻子的直覺往往比他的邏輯更加準確。
可這一次,他實在無法接受這種“不確定性”。
“艾拉,你想太多了。”
他重新坐回座椅,目光再次投向那些閃爍的數據流:
“在絕對的利益和更強的力量面前,任何人都會做出正確的選擇。而老師……他從來就沒有失算過。”
幾天后的傍晚,阿利斯泰爾的預感似乎得到了“印證”。
他看到羅恩被維納德單獨召見。
兩人一同消失在了那扇只有核心成員才能踏足的“密室”之門后。
阿利斯泰爾站在走廊中,心境平靜如水。
在他看來,這扇門背后正在上演一場毫無懸念的談判。
或者更準確地說,一場單方面的“招降”。
這就是現實,殘酷卻合理的現實。
一個小時后,密談結束。
羅恩從“密室”中走出,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他的步伐依然從容,眼神依然清澈,仿佛剛才進行的只是一次普通的學術討論。
緊接著,維納德的身影也出現在門口。
這位殖民地的絕對統治者同樣面無表情,機械眼中沒有流露出任何可供解讀的信息。
他只是靜靜地目送著羅恩離去,然后轉身回到了密室深處。
阿利斯泰爾沒有立刻去詢問結果。
在他看來,一切都按照既定劇本進行,結局早已注定。
他甚至開始在腦海中規劃明天的工作安排。
如何向羅恩介紹更多核心機密,如何讓他更深入地參與到“幽靈艦隊”的建造過程中。
一切,都將回歸正軌。
然而,第二天清晨,當殖民地最高管理層同時收到一份由維納德親自簽發的通知時。
阿利斯泰爾那如同精密儀器般的大腦,徹底陷入了混亂狀態。
通知的內容簡潔明了,甚至可以說是出人意料的“平淡”:
關于羅恩·拉爾夫顧問合約期滿的處理決定
“經過慎重考慮和深入協商,本人決定如下:
羅恩·拉爾夫顧問已出色完成其為期一年的教學與研究合約,所有約定義務均已履行完畢。
合約期滿后,其享有完全的離去自由,可自行選擇返回主世界。
其‘技術合伙人’身份將予以保留,未來將以‘遠程戰略顧問’的形式,為殖民地提供有限度的技術指導和戰略建議。
具體的合作模式和溝通渠道,將由雙方另行商定。
此決定即日生效,任何人不得干涉。
——維納德·古鐵雷斯”
阿利斯泰爾盯著這份通知,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他反復閱讀了三遍,試圖從字里行間找出某種隱藏的含義,某種暗示這只是表面文章的蛛絲馬跡。
然而,無論他如何分析,這份通知的內容都如同鋼鐵般堅硬,沒有任何模糊或妥協的余地。
“獲準……真的獲準回去了?”
在這一刻,阿利斯泰爾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迷茫感。
那是當一個始終相信絕對理性的人,突然發現世界充滿了無法解釋的變數時的沖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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