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過去,就讓他感到有些訝異。
這不是他認知中任何一種異世界的模樣。
沒有漫天飛舞的元素,沒有原始蠻荒的叢林,更沒有那種神權統治下的愚昧社會。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繁華的近代都市。
大廈林立,雖然建筑風格帶著濃重的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歷史感,卻已經有了現代文明的雛形。
街道上,老式汽車在穿行,發出低沉的轟鳴聲。
那些汽車的造型帶著古舊風格:
黃銅管道、鉚釘裝飾、巨大的煙囪,還有那些如同藝術品般的車燈。
人行道上,行人們穿著剪裁考究的西裝或長裙,提著皮革公文包,步履匆匆。
廣場中央,矗立著巨大的鐘樓,指針指向晚上七點三十分。
霓虹燈開始點亮,將整座城市染成五光十色的海洋。
“這是……工業革命后期的文明程度?”
羅恩在心中驚嘆。
可這里,顯然不是地球。
因為當他將“視線”投向夜空時,看到的是兩顆大小不同的衛星。
它們如同一雙眼睛,靜靜俯瞰著這個世界。
更詭異的是……
當夜幕完全降臨后,整座城市的氛圍發生了微妙變化。
那些依然在街道上行走的人們,腳步變得更加急促。
商鋪紛紛關閉,窗戶被厚重的窗簾遮蔽。
只有酒吧、賭場這類夜間場所,依然燈火通明,卻在門口豎起了“僅限會員”的牌子。
然后。
羅恩“看”到了那些潛藏在陰影中的存在。
屋頂上,一個身影如同蝙蝠般滑翔而過,速度快到幾乎無法捕捉。
巷道深處,兩個穿著黑色風衣的人正在對峙。
地下通道中,傳來低沉的咆哮聲,夾雜著某種野獸撕咬血肉的聲音……
“血族……”
羅恩辨認出了那些生物的本質。
它們并非虛無縹緲的吸血鬼傳說。
那是真正意義上的、通過“初擁”儀式轉化的超凡種族。
每一個血族,都擁有遠超凡人的力量、速度和再生能力。
它們以鮮血為食,潛伏在現代社會的夜晚,構成了一個隱秘而龐大的黑暗世界。
緊接著,羅恩“看”到了血族的對立面——巫師。
一個身穿灰色長風衣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某棟大樓的天臺上。
他手中握著一根看似普通的手杖,但在夜風中,手杖的頂端卻閃爍著幽藍色的符文光芒。
男子的眼睛,在黑暗中泛著微光,如同貓科動物的瞳孔。
他在“嗅探”著空氣中殘留的血腥味,追蹤著獵物的蹤跡。
“三點鐘方向,距離約兩百米,剛狩獵完的低階血仆……”
男子自語著,然后縱身躍下。
身體在半空中化作一道灰色殘影,如鷹隼般俯沖而下。
他的手杖在接觸到地面的瞬間,爆發出強烈的能量沖擊。
一個剛剛從受害者身上抬起頭的血族,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這道沖擊轟成了碎片!
然而。
那個血族在死亡前,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嘯。
這聲音如同某種信號,喚醒了周圍潛藏的同類。
巷道兩側的陰影中,十數雙猩紅的眼睛同時亮起!
“該死……”
中年巫師臉色一變,立刻啟動了手杖上的防御法陣。
淡藍色的護盾在他周身展開,勉強擋住了第一波攻擊。
可緊接而來的,是更加密集的爪擊和撕咬!
血族們如同狼群般圍攻,每一次攻擊都精準地瞄準護盾的薄弱點。
羅恩饒有興趣地觀察著這場戰斗。
他注意到,這個世界的巫師戰斗方式,與主世界截然不同。
他們更依賴煉金道具和符文裝備,而非純粹的魔力操控。
這是因為環境的魔力濃度不足,必須借助外物來彌補。
中年巫師且戰且退,口中念誦著復雜的咒語。
他的手杖頂端,開始凝聚一顆熾白色的能量球……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華麗禮服的高大身影,從天而降。
那是一個血族貴族。
他的動作優雅從容,卻帶著致命的殺意。
一爪揮出,護盾應聲破碎!
中年巫師被撕裂了半邊身體,鮮血噴涌而出。
他的手杖掉落在地,能量球尚未凝聚完成就轟然爆炸,將周圍化作一片火海。
在爆炸的光芒中,羅恩看到那個血族貴族毫發無傷地走出火焰,舔舐著爪上的鮮血。
畫面在這里中斷了。
羅恩的意識被強行拉回,無法繼續觀察后續。
但僅僅這短暫的一瞥,已經讓他對“亂血世界”的局勢有了初步了解。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整合從虛骸殘構中獲取的所有信息。
“這個世界……太特殊了。”
羅恩緩緩睜開眼睛:
“明面上,人類社會正在經歷工業化帶來的繁榮。
電力、交通、通訊,文明的車輪滾滾向前。”
“暗地里,超凡者的戰爭從未停止。
巫師與血族相互獵殺,每個夜晚都在上演生死搏斗。”
他通過虛骸殘構,讀取到了更多深層信息。
關于“鮮血之王”艾登的真實狀況。
當年,艾登通過塞爾娜的虛骸和一些特殊儀式,準備強行晉升為巫王。
但在成王儀式的關鍵時刻,他遭到了頂尖大巫師“長老”卡利克斯的狙擊。
卡利克斯聯合自己的導師“觀察之眼”,對艾登發動了致命一擊。
那一戰,卡利克斯使用“因果切斷”能力,暫時斷絕了艾登與塞爾娜虛骸的聯系。
雖然艾登最終還是僥幸成功晉升,但他體內的虛骸殘構,已經被徹底撕裂。
那些撕裂的痕跡,就像是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持續不斷地折磨著他。
更可怕的是,虛骸的撕裂,導致艾登無法維持完整精神結構。
他的意識開始出現裂痕,瘋狂如同腐蝕劑,一點一點侵蝕他的理智。
后來,荒誕之王又用自己最擅長的“香蕉皮”,狠狠“玩弄”了一番艾登。
在艾登的暗傷上,又植入了“悖論”。
這個“悖論”,就像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開關。
每當艾登試圖壓制瘋狂時,悖論詛咒就會激活,引動他的暗傷。
于是,他越是掙扎,就越是瘋狂。
而這種瘋狂,會通過他與血族后裔的血脈連接,如瘟疫般擴散。
所有的血族,都開始受到“血之狂亂”的影響。
他們的理智逐漸喪失,本能中的嗜血欲望被無限放大。
原本還能克制自己的血族貴族,開始變得嗜殺成性。
原本只是維持生存的低階血族,徹底淪為只知道殺戮的野獸。
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人類占據白天,憑借工業力量和軍隊,勉強維持秩序。
血族統治黑夜,憑借超凡力量和不死特性,肆意捕獵。
巫師既獵殺失控的血族,也在人類社會中占據主導地位。
這種雙方博弈,造就了“亂血世界”長期的混亂僵持。
誰也無法徹底消滅誰,誰也無法真正統治這個世界。
“可這種平衡……”
羅恩緩緩站起身,握緊了手中的血色水晶:
“終究是脆弱的。”
“當艾登的瘋狂累積到臨界點,當血族的狂亂變得無法控制……”
“整個世界,都會陷入真正的末日。”
但隨即,他又想到了什么,眉頭微皺:
“不過,塞爾娜當年建立這個世界,究竟是為了什么?”
“僅僅是作為血脈實驗的場所嗎?”
“還是說……”
羅恩的思維飛速運轉:
“她想要在這里,創造出某種‘完美生命’?”
他回想起塞爾娜晚年那副扭曲的模樣,還有她說過的話。
“一個失去底線的理想主義者……”
“一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研究者……”
“她會在這個世界,留下什么?”
他需要知道更多:
那個世界的具體局勢、各方勢力的分布、艾登當前的狀態、還有……自己介入的最佳方式。
“單純的信息還不夠……”
羅恩站起身,在實驗室中緩緩踱步:
“我需要看到那個世界的‘脈絡’。”
“看到未來可能的走向,看到危險與機遇的節點……”
他的目光落在儲物袋上。
里面,靜靜躺著那副已經陪伴他很久的占卜牌組。
還有……那枚充滿誘惑卻也暗藏危險的悖論之骰。
羅恩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嘗試。
他首先取出了占卜牌。
這副牌已經被他使用了不少次數,每一張都留下了深刻的精神印記。
牌背的圖案是一只閉合的眼睛;
周圍環繞著星辰與齒輪——象征著“觀測”與“命運”的糾纏。
他在實驗室地板上,用特制銀粉繪制了一個簡單的占卜法陣。
三個同心圓,外圈標注著十二星座;
中圈是四元素符號,內圈則是一個代表“觀測者”的眼睛圖案。
羅恩在法陣中央盤膝而坐,將牌組握在手中。
深吸一口氣,開始洗牌。
每一次翻動,都伴隨著精神力的注入。
他在心中默念著占卜的問題:
“展示我介入亂血世界的未來走向。”
“指引我最佳的時機與方式。”
“揭示那個世界的命運轉折。”
洗牌完成。
羅恩將牌組放在面前,閉上眼睛,讓意識沉入更深的層次。
在這種狀態下,他能夠感受到占卜牌與塞爾娜虛骸殘構之間產生的某種共鳴:
那是“未來”與“命運”的交匯點。
他睜開眼,抽出第一張牌。
倒吊者(正位)
牌面上,一個人被倒吊在樹上;
但他的表情卻出奇地平靜,甚至帶著某種頓悟的神色。
“又是這個,象征犧牲、等待、換位思考……”
羅恩解讀著牌意,皺起了眉頭。
這張牌似乎在暗示,介入亂血世界需要“逆向思維”,需要從一個完全不同的角度去理解那個世界。
可具體是什么角度?牌意過于模糊。
他繼續抽牌。
第二張:高塔(逆位)
牌面上,一座高塔被雷電擊中,塔身崩裂,人們從塔頂墜落。
但因為是逆位,整個畫面呈現出一種“反向的毀滅”……
也許不是崩潰,而是某種痛苦的重生?
“或許是舊秩序的崩塌……混亂中的機遇?有點拿不準啊……”
羅恩的解讀變得越來越不確定。
第三張:血月(正位)
一輪彎月懸掛在夜空,下方是兩只狼在嚎叫。
月光映照出的影子,比實體更加扭曲。
“幻象、欺騙、潛意識的恐懼……”
這張牌讓羅恩的擔憂又加深了。
他繼續抽牌,一張接一張。
死亡(逆位)
惡魔(正位)
審判(逆位)
旅人(正位)……
越抽越多,牌陣越來越復雜。
可羅恩的眉頭,也皺得越來越緊。
因為他發現,這些牌之間缺乏明確的邏輯關聯。
它們就像是一堆隨機拼湊的碎片,每一片都有意義,可拼在一起卻無法構成完整的畫面。
更糟糕的是,當他試圖用精神力去“感應”這些牌的深層指向時。
腦海中浮現的畫面,是一片混沌的、扭曲的、完全無法辨認的模糊景象……
血色的霧氣、破碎的鏡面、無數張重迭面孔;
時而是城市的廢墟,時而又是華麗的宮殿,有人在哭泣、有人在狂笑……
所有信息都雜糅在一起,如同一鍋所有食材都被煮爛的雜燴粥,根本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失敗了……”
羅恩睜開眼睛。
他盯著面前攤開的十幾張牌,陷入沉思。
這不是他占卜技術的問題。
問題在于——亂血世界被艾登的力量深度污染,整個位面的“命運線”已經被扭曲成一團亂麻。
普通的占卜手段,根本無法穿透那層混亂的屏障。
就像是試圖用一根魚線,去釣起深海中的巨鯨。
工具本身,就不夠格。
“常規方法不行……”
羅恩站起身,目光落在儲物袋上。
那里面,還躺著最后的選擇——悖論之骰。
他猶豫了很久。
這枚骰子的力量毋庸置疑,它能夠扭曲概率本身,讓“不可能”變成“已發生”。
可每一次使用,都伴隨著難以預測的代價。
好運與厄運,如同硬幣的兩面,緊密相連,無法分割。
“值得嗎?”
羅恩在心中問自己。
答案,幾乎是立刻浮現的。
“值得。”
如果不能看清未來,盲目介入只會讓自己成為棋盤上的棄子。
與其在關鍵時刻,因為信息不足而滿盤皆輸;
不如現在承擔一些代價,換取清晰的路徑。
而且,他的“危險預警”未被激活。
說明現在使用悖論之骰,至少不會產生特別可怕的厄運……
他深吸一口氣,從儲物袋中取出了悖論之骰。
入手的觸感,依然是那種詭異的溫熱,仿佛這枚骰子擁有自己的體溫。
羅恩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力量。
那是一種能夠改寫現實規則、讓“荒誕”凌駕于“邏輯”之上的可怕權能。
他將骰子輕輕放在占卜法陣的正中央,讓它與那些已經攤開的占卜牌并列。
然后重新盤坐下來,雙手結印,閉上眼睛。
這一次,他的精神力如同鉆頭般,狠狠地刺向那團混亂的屏障!
“以‘荒誕’之名,撕開‘秩序’的偽裝!”
“以‘悖論’為引,照亮‘命運’的真相!”
“展示給我……”
“亂血世界的未來走向!”
“我介入的最佳時機!”
“還有……那條通往勝利的唯一道路!”
最后一句話落下,悖論之骰開始發光。
那光芒,既非純白,亦非漆黑。
反而是一種難以描述的、介于“存在”與“不存在”之間的顏色。
當人類的眼睛試圖捕捉它時,視覺本身就會產生矛盾的信號:
它既明亮得刺眼,又黯淡得幾乎看不見;
它既靜止不動,又在瘋狂旋轉;
它既小如塵埃,又大如星辰……
所有對立的概念,都在這一刻融為一體。
骰子,開始滾動。
沒有人推動它,沒有任何外力施加。
它就這樣,在法陣中央自行翻滾、跳躍、旋轉。
而那些原本混亂無序的占卜牌,此刻竟然也開始自行移動!
它們像是被無形的手重新洗牌、排列、組合……
倒吊者翻轉到了正確的位置;
高塔移動到了中央;
月與日對稱排列;
死亡、惡魔、審判構成了一個三角形……
整個牌陣,在悖論之骰的影響下,自行重組成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詭異結構!
羅恩能感受到,那股混亂的屏障,在這一刻被強行撕開了一道裂口。
那是粗暴的、蠻橫的、近乎強X般的侵入。
“荒誕”的力量,根本不在乎什么“防御”、“屏障”、“規則”。
在它的邏輯下,
既然防御“絕對無法被突破”,那就必然存在著“絕對會突破”的悖論。
而當這個悖論被具現化時,結果就是——防御形同虛設。
羅恩的意識,穿透了艾登設下的所有阻礙。
他“看”到了。
清晰無比地,看到了亂血世界的未來。
第一張牌:高塔(逆位)
畫面浮現:
那是一座燃燒的鋼鐵都市。
高樓大廈在炮火中崩塌,斷裂的鋼筋如同巨獸的肋骨,刺向被濃煙籠罩的天空。
人類的軍隊,穿著統一的軍裝,在廢墟中使用特制武器與血族展開巷戰。
可那些血族,已經不再是曾經優雅而強大的模樣。
他們身體扭曲變形,肌肉膨脹到撐破皮膚,雙眼赤紅如血。
瘋狂。
徹徹底底的瘋狂。
各種爆炸引起的火光,將夜空照得如同白晝。
“舊秩序的崩塌,已成定局。”
羅恩在心中解讀著這張牌的含義。
第二張牌:死亡(逆位)
畫面切換:
一座哥特式的古堡中,血族內部正在進行慘烈的自相殘殺。
一方是依然保持理智的貴族血族,領頭的是一位身著暗紅色燕尾服的侯爵。
他們試圖反抗,試圖切斷與艾登的血脈聯系。
另一方則是那些已經半瘋的同類,身體開始畸變,如同野獸。
戰斗在古堡大廳中展開,鮮血飛濺,肢體橫飛。
理智的一方節節敗退,侯爵眼中露出絕望的神色……
“死亡的逆轉——不是結束,只是更深的墮落。”
第三張牌:惡魔(正位)
畫面再次變化:
這是一個巨大的王座大廳。
穹頂高不見頂,墻壁由猩紅色的水晶構成。
地板是純黑的大理石,上面鑲嵌著無數蠕動的血色符文。
王座,由無數骸骨堆砌而成。
而坐在王座上的,是“鮮血之王”艾登。
祂的身體在不斷變化,時而膨脹如山,時而收縮成侏儒。
最可怕的是他的臉,七張不同的面孔在同一個頭顱上不斷浮現、消失、重迭……
有些在哭泣,有些在狂笑,有些在尖叫……
“束縛、誘惑、墮落——瘋狂的本源。”
第四張牌:審判(逆位)
畫面繼續:
整個亂血世界,陷入末日景象。
人類軍隊占領了地表大部分區域,但付出了慘重代價。
血族幾乎滅絕,只剩零星殘存者躲藏在地下。
巫師們則陷入困境,因為瘋狂的血族無法提供合格的“初擁之血”。
超凡體系陷入停滯。
而艾登,則徹底失控。
他的身體膨脹成一個血肉巨繭,懸浮在王座大廳。
巨繭表面覆蓋著無數蠕動的血管,不斷向外滲出黑紅色的粘液。
內部傳來無數聲音的迭加:咆哮、哀嚎、狂笑……
這聲音穿透墻壁,傳遍整個亂血世界。
“審判的延遲——懲罰尚未到來,但已經注定。”
第五張牌:旅人(正位)
這是最后一張,也是最關鍵的一張。
畫面中:
一個身影站在廢墟的頂端,俯瞰著下方的煉獄景象。
身邊聚集著各色人物:
理智的血族貴族、絕望的人類巫師、軍方的高級將領……
他們都在等待,等待這個突然闖入的“旅人”給出答案。
等待那個能夠終結混亂、重建秩序的方案。
而那個身影,緩緩抬起了手……
“新的開始——從零開始的旅程,充滿未知的可能。”
羅恩的心跳加速。
因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
那個“旅人”,就是他自己。
而這張牌出現的位置,被悖論之骰精確標注在了時間軸上:
18年后。
所有的畫面,如同幻燈片般快速閃過。
最終定格在那個站在廢墟頂端的身影上。
牌陣完整了。
混亂的信息被梳理成清晰的脈絡。
未來的走向,以一種抽象卻準確的方式,展現在羅恩面前。
他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精神力的消耗遠超預期,太陽穴處傳來如同針刺般的劇痛。
可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得到了答案。
18年。
這個數字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靈魂中。
“18年后……”
他看向那些依然攤開在地面上的占卜牌。
它們已經停止了移動,重新變回普通的紙牌。
可那個完整的牌陣結構,依然清晰地印在他的腦海中:
從高塔的崩塌,到死亡的掙扎;
再到惡魔的瘋狂,最后是審判的延遲與旅人的登場。
一條完整的命運線,從混亂中被剝離出來。
這就是悖論之骰的真正力量:
它用“荒誕”作為手術刀,將那些被“秩序”掩蓋的真相,強行暴露出來。
羅恩伸手想要收起占卜牌,卻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
身體搖晃了一下,險些跌倒。
“回頭要嗑點回復藥劑了……”
他努力扶住實驗臺。
使用悖論之骰,從來都不是免費的。
剛才那種強行突破的過程,就像是用榔頭砸開一扇鐵門。
門是開了,可揮錘的人也震得虎口發麻。
精神力的透支只是表面的代價。
更深層的代價,可能要過一段時間才會顯現。
就在羅恩以為一切都結束,準備伸手收起悖論之骰。
可就在觸碰到骰子的瞬間……
一股徹骨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從脊椎骨底部竄起!
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一只冷冰冰的僵尸手,突然從背后伸入他的脖頸。
羅恩僵住了。
他能感受到,有什么東西,正在“注視”著他。
那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視線,更像是某種更加深層的、直接作用于靈魂的“關注”。
如同被聚光燈照射,又如同被顯微鏡觀察。
每一個細胞、每一縷思緒、每一次呼吸……
都暴露在那道“目光”之下。
羅恩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不久前尤特爾教授的話語:
“記錄之王圣薩爾卡多……”
“祂認為,歷史的真相必須被完整保存,知識的傳承不能被扭曲,一切存在過的事物都應該被如實記錄。”
“所以祂討厭謊言,討厭對歷史的篡改,更討厭那些試圖用虛假信息污染知識體系的行為……”
不會吧?
不會真的這么巧吧?
這就是“悖論之骰”這次給予自己的“厄運”?
羅恩的瞳孔劇烈收縮。
他緩緩轉過身。
實驗室的空氣,開始扭曲。
不,準確地說,是“現實”本身在扭曲。
墻壁依然是墻壁,地板依然是地板,天花板依然是天花板。
可它們的“存在方式”,發生了某種難以描述的改變。
仿佛從“可能的現實”,變成了“已被記錄的歷史”。
從“流動的當下”,變成了“凝固的過去”。
一個身影,在扭曲中浮現。
那是一個穿著深灰色長袍的中年男子。
面容普通到令人發指:
雖然五官比例非常協調,卻沒有任何一個特征能夠被記住。
你看著他時,能夠清晰地看到每一個細節;
可當你移開目光,就會立刻忘記他長什么樣子。
唯一能夠留下印象的,是他那雙眼睛。
那雙毫無情感、只有絕對“專注”的眼睛。
如同精密儀器的鏡頭,冷靜地觀察著、分析著、記錄著……
將羅恩的一切,都納入某種不可更改的“檔案”之中。
男子的手中,握著一支羽毛筆。
筆尖沒有墨水,卻在空氣中留下了痕跡。
那些痕跡,構成了一行行文字……
羅恩發現自己竟然能夠讀明白那些文字的內容,也不知道是不是對方故意展示的:
“觀測對象:羅恩·拉爾夫”
“觀測行為:利用‘悖論之骰’進行跨位面未來占卜”
“觀測結果:成功獲取IV型位面‘亂血世界’未來的關鍵信息”
“評估:該對象具備高度‘變數性’,對既定時間線構成潛在影響”
文字寫到這里,突然停頓了。
男子抬起頭,那雙毫無情感的眼睛,直直地盯著羅恩。
他的目光,如同生物學家,在觀察培養皿中的細菌;
如同鐘表匠,在檢查齒輪是否偏離軌道;
如同圖書管理員,在確認某本書是否被放錯了位置。
羅恩的呼吸變得極其困難。
那道目光帶來的壓迫感,幾乎要將他的意識碾碎。
可同時,他的大腦卻在瘋狂運轉……
尤特爾教授的話、還有自己在典籍中查閱過的一些基本記錄……
所有信息拼湊在一起,指向一個答案。
也在這時,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小心!這個氣息……我見過!”
是阿塞莉婭。
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緊張:
“我跟隨潘朵拉的時候,曾經見過這個人!”
“當時,他還只是晉升時間不久的大巫師……”
“沒想到,現在居然成為了巫王,還執掌了最關鍵的‘記錄’權柄……”
阿塞莉婭的提醒,讓羅恩終于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記錄之王……圣薩爾卡多。”
他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
兩者對上了視線。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
羅恩能夠感受到,那雙眼睛正在“閱讀”自己的一切:
過去、現在、未來;
記憶、思想、欲望;
優點、缺點、弱點……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翻開的書頁,被一頁頁地掃描、記錄、歸檔。
這種感覺,比任何酷刑都要可怕。
因為你知道,自己在對方眼中,已經不再是一個“人”。
只是一串數據。
一個需要被“處理”的異常項。
一個有待“修正”的錯誤。
然而。
出乎羅恩意料的是……
薩爾卡多并沒有展現出任何敵意。
祂只是靜靜地觀察著,如同在評估一件藝術品。
良久。
祂緩緩開口:
“非常不錯的選擇。”
“利用‘荒誕’來窺探‘命運’,用‘悖論’來撬開‘秩序’……”
“居然真的有年輕人能夠踐行赫克托耳那個小丑的理念,怪不得祂把你看的這么重要。”
這句話,讓羅恩的心臟緩緩回落。
記錄之王,明顯是知道他與荒誕之王的聯系的。
可祂的語氣,并沒有想象中的敵意或譏諷。
反倒帶著一種……像是長輩評價晚輩般的客觀。
薩爾卡多重新提起羽毛筆,在空中繼續書寫:
“該對象雖與‘荒誕之王’及‘王冠氏族’關系密切,但其行為模式顯示……”
“對歷史真相的尊重程度:中上”
“對知識傳承的重視程度:高”
“篡改記錄的傾向:低”
“追求真實的意愿:較強”
每寫下一行評估,薩爾卡多的目光就會在羅恩身上掃過一遍。
仿佛在用某種超越常理的手段,驗證著這些評估的準確性。
最后,祂停筆,再次抬頭看向羅恩:
“尤特爾曾經向我請求過,希望我能在他死后,對他的學生們多一些……寬容。”
“他說,你們這一代年輕人,是文明未來的希望。”
這句話,讓羅恩心中再次幽幽一嘆。
尤特爾教授,真的做的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即使其死后,還能讓自己一直享受其余蔭……
薩爾卡多的聲音繼續響起:
“我答應了他的請求。”
“但這不意味著,你可以肆無忌憚。”
祂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
“記住,羅恩·拉爾夫!”
“‘記錄’的意義,在于保存真相,傳承知識,讓后人能夠從歷史中吸取教訓。”
“你可以‘改變’未來,那是你的權利。”
“但你不能‘篡改’已經發生的事實,不能用謊言污染知識體系。”
“這是底線。”
“跨越這條線,我不會因為尤特爾的請求而手下留情。”
祂的語氣又變得稍微緩和:
“不過……”
“你剛才的占卜雖然魯莽,但動機是為了‘了解真相’,而非‘制造混亂’。”
“這一點,我認可。”
“所以,我給你一個警告,而非懲罰。”
薩爾卡多揮動羽毛筆,在空中寫下最后一行文字:
“處理方案:列入‘重點觀察名單’,優先級——次級”
“建議:該對象具備成長潛力,可繼續觀察。
如表現出對‘真相’的持續尊重,可考慮適當扶持。”
“但需注意其與‘荒誕之王’的聯系,防止過度偏向‘變數’而忽視‘穩定’。”
寫完這些,薩爾卡多的身影開始淡化。
可在消失前,祂又補充了一句:
“另外,小家伙。”
“如果你將來,真的能夠在‘亂血世界’完成拯救……”
“記得如實記錄整個過程。”
“不要美化,不要隱瞞,不要篡改。”
“真實的歷史,哪怕再丑陋,也比勝利者隨意篡改歪曲的‘史詩’更有價值。”
“做到這一點……”
祂的聲音變得極其遙遠:
“我會給你,應得的獎勵。”
最后一個字落下,薩爾卡多的身影徹底消散。
實驗室重新歸于正常。
墻壁不再扭曲,空氣不再凝固,時間重新流動。
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幻覺。
可羅恩知道,那不是幻覺,他幾乎像是被人用被子蒙住了頭,完全吐不出氣來。
那是來自生物本能的恐懼。
就像兔子被猛禽俯瞰,小魚小蝦被巨鯨審視,螞蟻被人類注意……
生命層次的絕對差距,帶來的壓迫感。
許久。
羅恩才勉強恢復了一些力氣。
他扶著墻壁,一步步走回實驗臺旁,癱坐在椅子上。
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剛才的景象。
“被盯上了……”
他搖搖頭:
“被一位巫王,列入‘重點觀察名單’。”
“這個代價,可真夠沉重的。”
任何試圖“篡改真相”的舉動,都可能引來“校正”。
自己就像是被打上了特殊標記的實驗品。
只要稍有異動,就會被從培養皿中取出,進行“處理”。
可與此同時。
羅恩的眼中,又燃起了另一種火焰。
恐懼,只持續了片刻。
理智,重新占據了主導。
“被觀察……倒也未必全是壞事。”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望向深淵的無盡黑暗:
“至少,這證明了一點。”
“圣薩爾卡多認為,我有能力‘改變命運’。”
“否則,祂根本不會浪費時間來‘記錄’我。”
“一個真正無關緊要的小角色,是不配被偉大者所關注的。”
而且,記錄之王的態度,遠比他想象中要……公正。
祂沒有因為羅恩與荒誕之王、王冠氏族的深度聯系,就進行敵視或產生偏見。
祂只是客觀地評估、記錄、然后給出建議。
就像尤特爾教授說的那樣:
“祂更像是一個嚴厲的父親,卻非不可理喻的暴君。”
“只要我堅守底線,追求真相,尊重歷史……”
羅恩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
“祂甚至可能成為我的助力,而非阻礙。”
他轉身,重新審視著實驗臺上的虛骸殘構。
血色水晶,依然靜靜地躺在那里。
內部的星空,已經恢復了平靜。
“18年……”
羅恩輕聲重復著這個數字:
“我有18年的時間,來為那場最終的博弈做準備。”
“18年,應該足夠我從月曜級,突破到黯日級。”
“18年,足夠我積累足夠的力量、知識、盟友。”
“18年,也足夠我學會如何……”
他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某種深邃的光芒:
“如何在‘記錄之王’的注視下,依然保持自己的‘真實’。”
“如何用‘真相’作為武器,而非‘謊言’。”
“如何證明,‘變數’與‘秩序’,并非不可調和。”
計劃,在他腦海中迅速成型。
首先,他必須進入長期閉關。
最佳的修煉地點,依然是納瑞的混沌宮殿。
那里不僅能最大化修煉效率,混沌的本質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擾“記錄”。
在絕對的無序面前,“秩序”的眼睛會失焦。
其次,他要更加謹慎地對待所有涉及“篡改”、“隱瞞”的行為。
既然記錄之王在注視,那就光明正大地行事。
用真實的歷史、真實的成長、真實的選擇,來書寫自己的命運。
羅恩深吸一口氣,將虛骸殘構小心地收回儲物袋。
悖論之骰,也被他重新封印起來。
代價,已經支付。
答案,已經得到。
剩下的,只有執行。
他走出實驗室,沿著觀測站的通道向下層走去。
腳步聲,在空蕩的走廊中回蕩。
混沌宮殿,在等待著他。
納瑞,在等待著他。
還有那些尚未完成的計劃:
司爐星的布局;
魔藥教授的進階;
金環考核的準備;
伊芙和莉莉婭等人的晉升儀式;
以及……
18年后,那個即將迎來轉折的世界。
“時間,開始倒計時了。”
差不多把這章說的幾個小目標做完,時間線就正式躍進到18年后,閉關結束,晉升黯日級了(前面說了十倍就能晉升,黯日級再多壓縮魔力堆到五十倍以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