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窗口兩側,短暫的沉默如同冰封的湖面,壓抑而凝重。
老大公的手依然在顫抖,杯中的酒液泛起細小的漣漪。
愛德蒙緊握著椅子扶手,指節泛白。
安德烈則保持著國王應有的鎮定,可那雙金色豎瞳深處,同樣閃爍著難以掩飾的擔憂。
“一勞永逸.”
他重復著這個詞,聲音低沉:
“羅恩,你的意思是?”
羅恩點了點頭:
“我會為你們留下庇護。準確地說,是一個永久性的‘錨點’。
它將成為聯接我與這片土地的紐帶,讓我的意志,我的力量,以某種形式永遠留在這里。”
他的眼中露出深思:
“這個錨點的存在,與單純的‘庇護’有著本質區別。”
“它既是我對你們的承諾,也是你們對我的.牽引。”
這句話中蘊含的深意,讓三人都為之一怔。
“牽引?”
愛德蒙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
“你是說,這個錨點對你自己也有意義?”
“當然。”
羅恩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有著超越年齡的滄桑:
“我即將走上的道路,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深淵的混沌污染,異界的詭異規則,還有那些連名字都不能提及的存在.”
“這些東西,都會侵蝕我的理智,扭曲我的本質,讓我逐漸忘記‘我是誰’。”
他的手輕輕按在胸口:
“而這個錨點,將成為我的‘坐標’。”
“無論我走到多遠,無論我變成什么樣子,只要這個錨點還在,我就能找到回來的路。”
“它會提醒我——我是羅恩拉爾夫,我來自拉爾夫家族,我曾與法魯克的國王結下盟約。”
“它會讓我記住,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還有人在等我回家。”
老大公的眼眶再次濕潤了。
他突然明白,兒子提出的這個方案,表面上是在保護他們。
可更深層的意義,是在保護羅恩自己。
在那個凡人無法理解的、危險重重的超凡世界中,家族和故鄉的羈絆,將成為兒子抵抗異化的最后防線。
“我們.能為你做什么?”
老大公的聲音沙啞:
“告訴我們,孩子。無論多么困難,我們都會完成。”
羅恩深深看了父親一眼,然后轉向安德烈:
“安德烈,我需要你調集最優秀的工匠和煉金學徒,在一個月內完成兩座特殊法陣的建造。”
他揮手,一份精密的設計圖紙通過投影傳送到對面。
圖紙在空中展開,上面密密麻麻標注著各種符文、能量回路。
安德烈仔細觀察,眉頭越皺越深:
“這個結構.比我見過的任何法陣都要復雜。”
“因為它不只是簡單的‘接收裝置’。”
羅恩解釋道:
“它是一個‘共鳴體’,一個‘故事的容器’。”
“第一座法陣,建在王宮密室最深處。
它將與安德烈的《日冕呼吸法》產生共鳴,成為王權的‘背書’。”
“第二座法陣,建在拉爾夫城堡的地下祖祠。
它將與家族血脈相連,成為族人的‘守護’。”
“兩座法陣,一明一暗,互為表里。”
他的眼神變得深邃:
“只要我還活著,法陣就永不熄滅。”
“我越強大,庇護就越堅固。”
“而如果有一天,法陣突然黯淡”
羅恩沒有說下去,可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著什么。
安德烈深吸一口氣:
“明白了,我會立刻調集最優秀的工匠,按照你的圖紙分毫不差地完成建造。”
“不過.”
他遲疑了一下:
“這種級別的法陣,材料消耗恐怕極其龐大。
王室國庫雖然充盈,但短時間內籌集如此巨量的超凡材料,恐怕.”
“材料的問題,你們不用擔心。”
羅恩打斷了他:
“核心材料,我會親自準備。
你們只需要提供基礎的建筑材料——優質的白銀、純凈的水晶、還有足夠堅固的基石。”
“這些,我想法魯克王國應該不缺。”
安德烈立刻點頭:
“這些都沒問題,一個月內兩座法陣的基礎結構一定能夠完工。”
“還有十八年”
老人輕聲重復著這個數字,有些自嘲的笑笑:
“孩子,說實話,以我現在這把老骨頭,能不能等到那時候,連我自己都沒什么把握。”
他放下酒杯,語氣變得輕松起來:
“不過也無妨,就算我等不到,你大哥肯定等得到。
到時候讓他好好聽你講故事,然后轉述給我的墓碑聽,也挺好的。”
“父親!”
愛德蒙的聲音突然提高,帶著少見的激動:
“您說什么胡話!您身體硬朗得很,再活二十年都不成問題!”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
老大公笑著擺擺手: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人總是要死的,這有什么好避諱的?”
他看向投影中的羅恩,眼神變得溫柔:
“倒是你,孩子。這十八年里,要好好照顧自己。
看到你現在沉穩的樣子,誰能想到你小時候凈干些荒唐事,整天就往那些地方鉆,每次都被你大哥拎回來。”
“當時我每次作勢要給你來幾巴掌,你大哥總是把你護到后面……哈哈哈,咳!”
老大公想到那時候的糗事,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一口氣沒喘上來,突然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旁邊的愛德蒙連忙緊張的站起來,輕撫老人脊背幫助其順氣。
羅恩感到自己的喉嚨有些發緊。
他想起了很多往事,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關于“凡人羅恩”的記憶。
“我會的,父親。”
他的聲音很輕,卻充滿承諾:
“這次不一樣,我不再是當年那個莽撞的少年了。”
愛德蒙此時也恢復了冷靜。
作為家族的實際管理者,他開始關注更實際的問題:
“羅恩,你剛才說的那兩座法陣建造過程中,需要動用多少人力?
這種級別的工程,保密工作怕是很難做。”
這確實是個很現實的問題。
羅恩沉思片刻:
“王宮那座,可以以‘強化王室防御體系’的名義進行。
參與建造的工匠和學徒,事后可以由陛下安排‘封口費’。”
“至于家族這邊.”
他看向愛德蒙:
“大哥,你可以對外宣稱是在修繕祖祠。
反正每隔幾十年家族都會進行類似的維護工作,不會引起太多懷疑。”
“明白了。”
愛德蒙點點頭,腦中已經開始規劃具體的執行細節:
“工匠我會從三個不同的城市分別招募,讓他們各自負責不同的部分,確保沒有人能看到完整的設計圖。”
“材料采購也分散進行,不走家族的常規渠道”
看著大哥迅速進入“工作模式”,羅恩忍不住笑了:
“大哥,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遇到具體事務就停不下來。”
“那是當然。”
愛德蒙難得露出輕松的表情:
“比起擔心那些虛無縹緲的未來,我更愿意把眼前能做的事情做好,這樣至少心里踏實。”
安德烈在一旁靜靜聽著,直到這時才開口:
“羅恩,關于那個‘錨點’的具體效果方便透露更多嗎?”
金發國王的語氣很謹慎:
“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作為一國之君,我必須對可能影響王權穩定的任何變化保持警惕。”
“這是應該的。”
羅恩完全理解他的顧慮:
“‘錨點’本質上是一個‘概念性的守護’。它不會改變你們的力量體系,也不會影響王國的正常運轉。”
“唯一的變化是”
他斟酌著用詞:
“當有人試圖通過超凡手段威脅王室或家族時,‘錨點’會自動激活防護。
具體表現形式,取決于威脅的性質。”
“可能是一道屏障,可能是一次反擊,也可能只是一個警告。”
“但無論如何,它都不會主動傷害無辜者。”
安德烈摸著自己的胡須,點了點頭。
作為修習《日冕呼吸法》的血脈騎士,他隱約能理解羅恩話語中的深意。
“我明白了,這相當于給王權加上了一層‘超凡層面’的保險。”
“說實話,這種安排比我想象的要.溫和得多。”
“以你現在的實力,完全可以用更強硬的方式,將整個法魯克王國納入掌控。”
“但你選擇了一個對雙方都有利的方案。”
安德烈舉起酒杯:
“這份尊重,我記住了。”
羅恩也舉起杯子,隔著投影與對方遙遙相敬。
兩人相視一笑,無需多言。
接下來的時間里,四人開始討論更多技術細節:
法陣的具體位置、能量供應方式、日常維護標準、異常情況的應對預案
這些瑣碎卻必要的事務,讓離別的氣氛沖淡了許多。
最后當所有事項都確認完畢,羅恩準備關閉投影時。
老大公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錦盒:
“羅恩,雖然隔著投影,但我還是想讓你看看這個。”
他打開錦盒,里面靜靜躺著一枚有些陳舊的徽章。
那是拉爾夫家族初代當家佩戴過的紋章,銀質底座上,鑲嵌著一顆小小的藍寶石。
“這是我從你曾祖父那里繼承的。”
老人輕撫著徽章:
“按照家族傳統,它應該在我臨終前交給愛德蒙,但我想.”
他抬起頭,眼中滿是溫柔:
“也許它更應該交給你。”
“別誤會,我不是要你接管家族。”
老大公笑著說:
“愛德蒙會是個好家主,這一點我從不懷疑。”
“但你.”
他停頓了一下:
“你是拉爾夫家族第一個真正走出去的人。
你的路比我們任何人都要遠,你看到的風景也是我們無法想象的。”
“羅恩,等你十八年后回來的時候.”
老人的聲音很輕,卻充滿期待:
“給我們講講你這些年的故事吧。”
“我想知道,我的兒子在那個我無法觸及的世界里,究竟經歷了什么。”
羅恩的眼眶有些濕潤:
“好,我答應您,父親。”
“十八年后,我會回來給你們講述一切。”
投影緩緩關閉。
直到那道光芒完全消散,老大公才重重地嘆了口氣,仿佛放下了壓在心頭多年的重擔。
愛德蒙扶著父親站起身:
“走吧,父親。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嗯。”
老大公點點頭,拄著拐杖向門口走去。
可在跨出門檻前,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剛才投影出現的位置:
“愛德蒙,你說.十八年后,我還能等到他回來嗎?”
這個問題,讓愛德蒙心中一痛。
他想要安慰父親,想要說“一定可以”。
可作為家族的支柱,他必須面對現實。
父親今年已經七十有余,十八年后,將是近九十歲的高齡。
即使有羅恩的庇護,能否撐到那時,依然是個未知數。
“會的,父親。”
最終,愛德蒙還是選擇了給出那個答案:
“我們都會等到他回來。”
“一定會的。”
老大公露出欣慰的笑容,不再多言,緩緩走出了密談室。
投影通訊徹底關閉后,羅恩在椅子上坐了很久。
愛蘭飄進來,看到主人的表情,什么都沒說,只是安靜地開始收拾房間。
她知道,主人現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獨處的時間。
過了很久,羅恩才站起身。
“愛蘭。”
“主人?”
“幫我準備一些提神的飲品,我需要工作很長時間。”
“好的,主人。”
愛蘭飄向廚房,羅恩則走向實驗室。
可在踏入實驗室前,他突然停住了腳步。
“阿塞莉婭,你在睡覺嗎?”他輕聲喚道。
銀色龍影立刻浮現:
“怎么了?你的情緒波動很大。”
“我想問你一件事,有沒有辦法讓凡人也能延壽?”
“延壽,可你不是已經用過延壽手段了嗎?”
阿塞莉婭聞言,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些你定期寄回去的魔藥,那些精心設計的附魔物品,那些‘恰好’放在他們臥室里的凈化水晶.”
“你以為這些是做什么的?”
她的語氣一如既往的直白:
“如果不是這些東西在發揮作用,你那個渾身暗傷、本該十年前就躺進棺材的父親,怎么可能活到現在?”
“還有你大哥,常年操勞和早年戰場上積累的各種身體問題,早就該讓他在四十歲時就臥床不起。”
“可現在呢?他還能每天處理家族事務,甚至還能抽空去騎馬打獵。”
“這些,都是你的‘延壽手段’在起作用。”
阿塞莉婭的話語雖然冰冷,卻句句屬實。
“小冰塊!”
納瑞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明顯的怒意:
“你怎么能這么說話!”
使徒的意識從深淵投射過來,化作一團紫黑色的霧氣:
“寶貝現在心情本來就不好,你還這么直白地說話,讓他更難過怎么辦!”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阿塞莉婭絲毫不退讓:
“而且與其讓他抱著虛假的希望,不如早點認清現實。”
“凡人的壽命本來就有極限,他能做的已經是極致了。”
“你——!”
納瑞氣得說不出話來。
“夠了。”
羅恩抬起手,制止了兩人的爭執:
“阿塞莉婭說得對,我確實應該早點認清現實。”
但他還是有些不甘心的問道:
“不過.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我是說,那種能讓普通人也活幾百年的辦法?”
“幾百年?”
阿塞莉婭沉默了片刻,然后緩緩開口:
“在前幾個紀元,確實有一些技術可以做到。”
“比如‘生命延續儀式’,通過定期的魔力灌注,維持凡人身體的活性。”
“比如‘時間靜滯法陣’,讓特定區域內的時間流速變慢,從而延緩衰老。”
“甚至還有更極端的‘靈魂轉移’技術,把意識轉移到新的身體上.”
她的語氣變得低沉:
“但這些技術,在第三紀元末期全部被禁止了。”
“為什么?”羅恩追問道,但他此時已經大概猜到了原因。
“因為‘死之終點’成為魔神了。”
阿塞莉婭的聲音中帶著某種煩躁:
“你應該知道,四位魔神各自掌管著某個基本規律。”
“‘死之終點’便掌管著生死循環。”
“在祂成為魔神之前,生死規則是相對寬松的。”
“凡人可以通過各種手段延長壽命,甚至有些特殊個體能活到兩百歲。”
“靈魂的去向也比較自由,可以轉生,可以滯留,甚至可以選擇附著”
“但自從‘死之終點’掌權后,一切都變了。”
阿塞莉婭的聲音變得更加凝重:
“祂強行‘規律化’了生死循環,設定了嚴格的上限和下限。”
“普通人類壽命上限是一百二十歲,無論用什么手段都無法突破。”
“靈魂在死后必須進入‘輪回’,不能長期滯留在物質世界。”
“這些規則,被統稱為‘終點法則’。”
“而違背這些法則的后果”
她嘆了一口氣:
“就是被‘死之終點’直接抹除,連大巫師都不會例外。”
羅恩聽得心驚肉跳,他突然想起了薩拉曼達院長的故事:
那個強大的炎巨人,在妻子和孩子臨終前同樣束手無策。
如果真有有效的延壽手段,薩拉曼達怎么可能不用?
以他當時的地位和實力,即使自己做不到,應該也能求助尤特爾教授才對。
唯一的解釋就是,根本就不存在這樣的手段。
或者說,即使存在,代價也是無法承受的。
“那,如果不考慮這些限制呢?”
羅恩還是不甘心:
“比如說,用一些.非常規的方法?”
“你是說血脈改造?”
阿塞莉婭的語氣變得更加冷淡:
“理論上確實可以通過強行植入異種血脈,延長凡人的壽命。”
“比如給你父親注入龍種血脈,讓他的身體半龍化。”
“或者進行深淵污染改造,讓他的生命本質發生扭曲。”
“但那樣做的話.”
她反問道:
“躺在手術臺上那個東西,還是你父親嗎?”
“那個長著鱗片、流著黑血、思維方式完全改變的生物.”
“還是你記憶中那個老人嗎?”
羅恩沉默了。
他想象著那個畫面:
父親臉上長出龍鱗,眼睛變成獸瞳,說話時噴出硫磺的味道;
或者更糟糕的,被深淵污染后連記憶和人格都發生扭曲.
“算了。”他搖搖頭:“我想明白了。”
“對不起,羅恩。”
阿塞莉婭的語氣難得地柔和了一些:
“我不該說得這么直白。”
“只是.”她猶豫了一下:
“我見過太多人,為了延長壽命做出各種瘋狂的事情。”
“最后,他們確實活得更久了。”
“但那種‘活著’已經完全失去了意義。”
“與其那樣,不如接受自然的規律。”
“讓美好的東西留在美好的狀態,不是更好嗎?”
羅恩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理智上,他當然明白阿塞莉婭說得對。
可情感上,他還是無法完全接受。
“我理解你的心情,寶貝。”
納瑞溫柔的聲音響起:
“可是,你已經為他們做了很多很多了。”
“那些魔藥,那些護符,那些你以為他們不知道的守護他們都感受到了。”
“所以,不要太苛責自己。”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我們能改變的。”
羅恩閉上眼睛:
“既然無法改變生死,那至少.”
他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我要確保在他們有限的生命里,不會受到任何超凡層面的威脅。”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實驗室中,羅恩開始進入工作狀態。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納瑞和阿塞莉婭正在進行一場秘密對話。
“小冰塊,你剛才說得太過分了。”納瑞的聲音帶著責怪:
“明明可以說得委婉一些。”
“委婉有什么用?”阿塞莉婭反駁道:
“他遲早要面對這些現實。”
“與其讓他一直抱著幻想,最后失望崩潰,不如現在就讓他明白。”
“可是.”
納瑞還想說什么,卻被阿塞莉婭打斷:
“而且,你真的以為‘死之終點’的限制就是絕對的嗎?”
這句話讓納瑞一愣。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阿塞莉婭的聲音變得意味深長:
“如果羅恩真的成長到足夠強大,強大到能夠挑戰魔神的地步.”
“那時候,所謂的‘終點法則’,還能繼續約束他嗎?”
“你這話說的……雖然媽媽相信寶貝以后肯定能夠到那個層次,可那需要多久?”
納瑞的聲音帶著擔憂:
“五千年?一萬年?還是更久?”
“等他真的達到那個層次,他的那些家人就連靈魂殘渣都.”
“所以,他現在需要學會的就是接受這種無力感。”
阿塞莉婭的語氣很淡漠:
“只有當他真正理解了‘失去’的痛苦,理解了‘無法挽回’的絕望”
“他才能在未來面對更大的失去時,不會徹底崩潰。”
“這,才是我真正想告訴他的。”
納瑞沉默了很久。
最終,她輕聲說:
“小冰塊,你其實比我想象的要溫柔。”
“哼。”
阿塞莉婭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隨你怎么想。”
“反正,我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
“對了,小冰塊。”
納瑞突然說:
“你剛才提到的那些知識,很多都是第三紀元和之后的事。”
“你一個第二紀元的龍魂,怎么對第三、第四紀元的事也這么了解?”
阿塞莉婭沉默了片刻:
“因為我并不是完全孤立的。”
“什么意思?”
“龍族有一個特殊能力。”
阿塞莉婭解釋道:
“我們的靈魂可以連接到龍族的‘信息共享庫’。”
“那是一個由所有死去的龍族靈魂構建的龐大知識網絡。”
納瑞驚訝了:
“你是說,你能直接讀取其他龍的記憶?”
“不是‘讀取’,是‘共享’。”
阿塞莉婭糾正道:
“那些已經逝去的前輩,會將自己經歷的重要事件、學到的知識都上傳到共享庫中。”
“而我們這些后來者,可以按需查詢。”
“雖然我死于第二紀元,但通過共享庫我能了解到第三、第四紀元發生的大事。”
“當然,限制也很多。”她補充道:
“首先,我現在只是殘魂,連接共享庫的能力大幅削弱。”
“其次,共享庫里的信息,都是其他龍魂主動上傳的。
如果某件事沒有龍族親歷,或者龍族選擇保密,那我就無從得知。”
“而且”
“自從第三紀元開始,上傳信息到共享庫的龍魂越來越少。”
納瑞若有所思:
“所以你對第四紀元的了解,其實也很有限?”
“可以這么說。”阿塞莉婭爽快承認:
“我知道的大多是一些‘公開’的大事件,或者涉及龍族利益的事情。”
“至于那些真正的秘辛”她搖頭:
“我知道的可能還沒有你多,畢竟你可是親眼見證了第三紀元末期和第四紀元初期的那些事。”
兩個靈魂的對話漸漸停止。
而羅恩,依然專注于手頭的工作,渾然不知剛才的這場交流。
“現在不能休息。”
他站起身,走向實驗室深處:
“我要開始準備‘核心材料’了。”
“這個過程需要極高的專注度和精密操作,任何一點失誤,都可能導致失敗。”
羅恩來到實驗臺前,從儲物空間中依次取出三樣東西。
第一樣,是一個精致的水晶小瓶。
瓶中裝著幾滴深紅中泛著金光的液體,那是他的奇美拉血脈精華。
這些血液,每一滴都凝聚著雷火暴君與混沌羊首兩種血脈的完整基因信息。
它承載著羅恩自己的“本質”——他的意志,他的記憶,他的“故事”。
第二樣,是一個絲綢包裹的小袋。
袋中裝著一捧細如粉塵的銀色沙粒,那是“時之砂”。
這是從時間裂隙中采集的珍稀材料,每一粒都凝固著一個瞬間的“永恒”。
雖然量不多,但對于今天的用途來說,已經足夠。
第三樣,是一顆拳頭大小的“能量水晶”。
這是一種高純度魔力儲存介質,內部結構如同天然生長的幾何迷宮,能夠容納海量的信息和能量。
羅恩將三樣材料擺放在實驗臺上,深吸一口氣,開始進入工作狀態。
“敘事魔藥學的核心理念.”
他在心中默念:
“魔藥,是物質與意義的結合。”
“煉制魔藥的過程,就是在用材料講述一個故事。”
“那么.”
他的眼神變得專注而深邃:
“如果我要煉制的,是一個‘概念’,一條‘規則’.”
“那我講述的故事,就必須足夠宏大,足夠深刻,足夠真實。”
羅恩伸出手,指尖輕觸第一樣材料——血脈精華。
“萬物解語”的特性激活。
他“聽”到了血脈的聲音。
那是來自雷火暴君的咆哮——關于毀滅,關于暴虐,關于在絕望中燃燒殆盡的瘋狂。
那是來自混沌羊首的低語——關于包容,關于適應,關于在荒誕中尋找意義的智慧。
兩種截然不同的“故事”,在他體內達成了奇妙的平衡。
而這種平衡本身,就是羅恩的“本質”。
“很好。”
他點點頭,將注意力轉向第二樣材料——時之砂。
當指尖觸碰那些銀色沙粒時,羅恩感受到了一種奇特的“靜止”。
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了。
過去、現在、未來,三者重迭在同一個點上。
“時之砂代表的,并非‘永恒’這個概念本身.”
“準確地說,它代表的是‘瞬間的永恒化’。”
“它能夠將一個轉瞬即逝的時刻固定下來,讓其超越時間的流逝。”
“這正是我需要的。”
最后,他看向那顆能量水晶。
水晶的內部結構,在魔力感知中呈現出迷宮般的復雜性。
無數條能量通道交織、分叉、匯聚,形成了一個龐大的“信息容器”。
羅恩滿意地點頭:
“這三樣材料,恰好對應著‘故事’的三個要素。”
“血脈,是‘主角’——代表我的本質和意志。”
“時之砂,是‘情節’——代表承諾的永恒性。”
“能量水晶,是‘載體’——能夠容納完整的敘事。”
他閉上眼睛,開始在腦海中構思那個即將被“書寫”的故事。
這是一個關于“誓約”與“羈絆”的故事。
羅恩睜開眼睛,眼中燃燒著堅定的光芒。
他伸出雙手,左手托起血脈精華,右手捧起時之砂。
在其操控下,一滴血脈精華從水晶瓶中飄出,懸浮在半空。
液滴在魔力包裹中開始緩緩旋轉,表面泛起細密的漣漪。
時之砂也開始飄散,一粒粒銀色沙粒圍繞著血滴,形成了一個微型星環。
“第一步,定義‘主角’。”
羅恩開始“書寫”故事的第一章:
“這滴血脈,它來自于那個仰望星空、從群星中汲取力量的羅恩拉爾夫。”
“它記錄著他的起源——拉爾夫家族,那個在凡人世界中孕育了他的溫暖港灣。”
隨著這段“敘述”,血滴開始發生變化。
深紅色的液體中,開始浮現出無數細小的光點,如同星辰般閃爍。
那些光點,每一個都是羅恩記憶的碎片:
父親高大的背影;兄長遞來的甜花茶;城堡瞭望塔上的星空;還有那些溫暖而平凡的日常
“第二步,編織‘情節’。”
羅恩繼續“書寫”:
“他承諾無論走到多遠,無論變成什么樣子,他的力量都將庇護著拉爾夫家族。”
“星辰不滅,血脈不熄。”
時之砂開始融入血滴。
每一粒銀色沙粒,都在接觸血液的瞬間,化作一道細如發絲的光線。
這些光線相互交織,在血滴周圍編織出一個“誓約之網”。
“第三步,固化‘結局’。”
羅恩的聲音變得莊嚴:
“只要羅恩·拉爾夫還活著,只要他的意志還清醒,只要他還記得‘我是誰’.”
“這份承諾,就將永遠生效。”
最后一批時之砂融入血滴。
整個“誓約之網”突然收縮,如同一個巨大的繭,將血滴完全包裹。
然后——光芒大盛!
羅恩瞇起眼睛,透過刺目的光芒,他能看到那滴血液正在發生本質的蛻變。
它已經成為了一個“概念”的容器。
一個關于“誓約”、“羈絆”、“超越時空的承諾”的故事,被完整地封存在這滴微小的液體中。
當光芒散去,一顆拇指大小的水晶出現在羅恩面前。
“成功了”
這種級別的“敘事煉制”,消耗的不僅是魔力,更是精神和意志。
他剛才所做的,實質上是在用自己對“魔藥學”的理解,強行扭曲現實規則。
將一個抽象的“概念”,轉化為一個可以被物質承載的“存在”。
這已經觸及了某種更高層次的奧秘——通過“故事”,改寫“現實”。
旁邊一直使用藤蔓進行輔助的愛蘭看著那顆雙色水晶,能夠感受到其中蘊含的龐大能量。
“主人,這就是您要傳送給家族的‘核心材料’嗎”
“對,也不對。”羅恩搖頭:
“這只是‘種子’。”
“真正的‘核心’是它在法陣中‘生根發芽’后,所形成的‘規則之樹’。”
他將水晶小心翼翼地托在手心:
“現在,就等法魯克那邊的法陣建成了。”
他將“錨點核心”放入傳送裝置的中央平臺,然后開始調試參數。
目標坐標:法魯克王國王宮密室。
傳送時間:預定在一個月后,法陣建成之時。
能量來源:觀測站核心能源池。
一切準備就緒。
羅恩深吸一口氣,啟動了傳送裝置的“預熱模式”。
裝置開始嗡鳴,表面符文一個個亮起。
魔力開始在內部回路中流動,為一個月后的傳送做著準備。
“接下來”
羅恩轉身,看向實驗室外的深淵:
“就是等待了。”
他走到窗邊,望著那片扭曲而詭異的虛空,心中卻前所未有的平靜。
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無論是對家族的庇護,對故鄉的牽掛,還是對自己未來的保障……都已經在這個“錨點”中,得到了完美的統一。
“十八年”
他喃喃自語:
“等我回來時,你們一定要還在。”
一個月后,法魯克王宮地下密室。
安德烈站在一座法陣前,神情莊重。
這座法陣,歷時整整一個月才建成。
無數優秀的工匠、煉金學徒、甚至幾位宮廷的高等學徒,都參與了建造。
法陣占地近百平方米,由純銀鑄成的能量回路如同血管般密布其上。
數百顆水晶鑲嵌在關鍵節點,每一顆都經過精密的調諧,能夠共鳴出特定的頻率。
而在法陣的正中央,預留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凹槽。
那里,將安放來自羅恩的“錨點核心”。
同樣的法陣,在拉爾夫城堡的地下祖祠中,也已經建成。
老大公和愛德蒙此刻正守在那里,等待著同樣的時刻到來。
“陛下。”
一位宮廷貴族恭敬地行禮:
“時間快到了。”
安德烈點點頭,深吸一口氣。
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日冕呼吸法》正在劇烈震顫。
仿佛在期待著什么,仿佛在呼應著什么。
突然,密室中央的法陣,爆發出耀眼的光芒!
空間開始扭曲,一個微型傳送門在法陣中央緩緩張開。
然后,一顆水晶從傳送門中緩緩飄出。
它懸浮在半空,散發著溫暖而堅定的光輝。
安德烈能夠感受到,那光芒中蘊含著的是羅恩的“意志”。
“就是現在!”
他運轉《日冕呼吸法》,魔力從體內涌出,化作一道光柱沖向那顆水晶。
水晶感應到了日冕之力,立刻綻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兩者交織、融合,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契約之力”。
與此同時,在拉爾夫城堡的地下祖祠中……
老大公和愛德蒙面前的法陣,同樣爆發出光芒。
另一顆水晶從傳送門中飄出。
“這是.”
老大公顫抖著伸出手,觸碰那顆水晶。
下一刻,一股溫暖的力量涌入他的身體。
那是來自星辰的祝福,是來自兒子的守護。
愛德蒙同樣感受到了那股力量,他能清晰地“聽到”水晶在訴說著什么:
“拉爾夫家族的血脈,受群星所庇護。”
兩座法陣相隔百里,卻在同一時刻產生了共鳴。
銀藍色的星辰之光,與熾金色的日冕之光,在法魯克王國的上空交織。
這一幕,被無數人看到。
平民們跪倒在地,以為是神跡降臨。
貴族們驚恐不安,猜測著這異象的含義。
而在遙遠的深淵觀測站,羅恩站在實驗室中,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兩個“錨點”已經激活。
“成功了”
他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轉身走向下潛裝置。
“現在,可以放心地閉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