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陳大曾因為震驚而瞪大的雙眼,謝書覺笑笑:“你有批貨今天晚上應該到圖州吧。不用等了,鳳凰山的山賊已經搶了。我可以給你拿回來,但我只幫自己人。”
這批貨是西齊朱砂,有市無價,是陳大曾賭上大半家財購入的珍貴藥材,他費了好大的勁,托了很多關系才能買到這緊俏貨。已經和幾個藥材商談好價格,只等貨到圖州,就給他們進行分發。
見陳大曾不語,謝書覺只讓他回去,明天可以再來找自己。
果然,等了一夜的陳大曾只見到身中數刀、奄奄一息的鏢局鏢師,鏢師告訴他,貨都被山賊搶了。
陳大曾立馬去找謝書覺,謝書覺拿出一個紙包,紙包上有陳氏的印章,里面裝著的便是西齊朱砂。
至此之后,陳大曾成幫為謝書覺經營黑市的‘管事’。
快要到年底的時候,謝書覺讓陳大曾手抄一封信,是給一個叫‘宋泊簡’的人,和他約定販售私鹽的細節。
陳大曾照做了。
又過了幾天,謝書覺說會給陳大曾一個新的身份,“陳家,要不得了。”
縱使不愿意,可迫于謝書覺的威脅,陳大曾還是妥協了,按照謝書覺的吩咐,他假死逃生,妻女按律被囚后發配崇北做官婢,也被謝書覺在途中偷梁換柱,安頓到陳大曾身邊,讓他們一家團聚。
半個月前,謝書覺突然要解散黑市,陳大曾此時離開黑市已經別無去處,于是去求謝書覺,表示如果他想做正當生意,自己可以幫著把黑市逐漸走上正軌。結果謝書覺卻認為自己有了二心,留不得,派人追殺。
慌不擇路之際,陳大曾跳入山間河水。
陸觀棋把看完的信紙遞給嚴慎行,嚴慎行立馬仔細查看。
“現在人證有了,就差物證。哥,讓我去圖州吧,我去查謝書覺。”嚴慎行自告奮勇,恨不得馬上啟程。
陸觀棋看一眼天上的月亮,道:“三天后聽我的安排,等我大嫂過完生辰再說。大喜的日子,我不想說這些。”
雖然嚴慎行不知道這和宋清荷的生辰有什么關系,可是陸觀棋明顯心情不太好,他便閉了嘴。
日子很快就來到生辰這天,陸府門前馬車不斷,都是前來祝賀的達官顯貴。
他們當然不是給宋清荷過生日,而是借著機會給陸進送禮。
雎爾齋里,裴亭云依約帶來了翡翠。
宋清荷對裴忌道:“去門口守著,有人來提前通報。”
“是,小姐。”裴忌領命出門。
宋清荷臉色凝重,再次確認道:“雖然你進了陸府的大門,可你還有一次后悔的機會。若你選擇離開,我會給你一百兩銀子保你未來幾年生活。若你不走,你的命就不再是你的了。”
翡翠沒有一絲猶豫,毅然決然道:“在老爺和夫人救下翡翠的那天起,翡翠的命就是二位的。連親爹都把翡翠往火坑里推,救翡翠出來的這份大恩大德,翡翠一定要報答。”
宋清荷在她的身上,好像看到那日逃亡路上的自己,選擇替嫁到陸家。
她們都沒有退路了。
“好,你是我娘家送給我的丫鬟,我會安排你與這家的老爺,也就是我的公公相遇,他會看上你,我順水推舟把你送給我公公做妾。我要你成為我安插在他身邊的一雙眼睛。”宋清荷道。“陸夫人會為難你,你能不能受得住,有一半要靠你自己,畢竟我不能隨時隨地都出現在你身邊,不過你可以放心,我會盡快的保護你。”
翡翠撲通一聲跪下,給宋清荷磕了三個頭,“小姐,翡翠什么都不怕。”
作為今天的主人公,陸夫人差斕嬤嬤帶著其他幾個丫鬟來雎爾齋幫宋清荷更衣、化妝。
最后排的丫鬟每人手里都端著一個木托盤,里面有首飾還有胭脂、口紅紙等。
宋清荷直接把翡翠介紹給她們道:“這是翡翠,我在娘家時的丫鬟,以后跟著我在陸府。你們要以禮相待,不準欺負她是新人。”
斕嬤嬤趕緊道:“大少奶奶放心,老身一定會把翡翠姑娘當做自己人,怎么可能欺負她呀。”
“嗯。”宋清荷淡淡的應了一聲。“翡翠,這位是斕嬤嬤,跟隨娘多年的老人了,以后有什么不懂的,盡可以跟斕嬤嬤請教。”
翡翠學著斕嬤嬤她們的樣子,行禮:“以后還請斕嬤嬤指教。”
“好說好說。”斕嬤嬤陪著笑臉。
梳妝打扮后,宋清荷帶著雪瑩和翡翠從房間出去,走向前院。
賓客到的差不多了,陸夫人把宋清荷一一介紹給每個人,無非兩個要點。
一是宋清荷娘家是落雁城首富,二是給陸家帶來福氣——陸兆松恢復正常。
這些人基本都是參加過宋清荷婚宴的人,已經聽過一次裴家給了巨額陪嫁,不過這次也還是當做第一次聽,表現出又吃驚又羨慕的神情。
陸夫人被恭維的話逗得合不攏嘴,“兆松要不是出了那檔子事兒,我還不一定能同意忘宜嫁過來呢,不過幸好呀,這孩子是福星。”
宋清荷看向陸夫人的眼神里多了一絲恨意,今天是裴小姐的生辰,可她卻連太陽都看不到了。
陸兆松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月白項銀細花紋底錦服,大片蓮花紋在白衣上若隱若現,顯得十分貴氣,陸夫人看到兒子出現在月門口,瞬間恍惚,好像回到了沒出事之前的日子。
陸夫人后背驚出一身冷汗,等她意識到現在都好了,兒子恢復正常,她嘴角勾起如釋重負的笑。
五年的噩夢終于醒了。
陸兆松的眼睛里滿是愛意,走到宋清荷身邊,輕輕攬住的肩,宋清荷仰頭沖他笑著,任誰看來都是好一對神仙眷侶。
當然,這一幕不僅被賓客看去,和嚴若敏一起站在幾丈外的陸觀棋也看到了。
嚴若敏感嘆道:“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成親都半年了,觀棋呀,你也該想想自己了。有些事情,注定沒結果。”
陸觀棋不語,看著宋清荷和陸兆松,眼睛潮乎乎的。
這時南枝郡主帶著丫鬟走了過來。
看到是她,宋清荷頓時提高警惕,但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笑意。
“南枝郡主也來了。”
南枝郡主還在記恨上次在德親王府的仇,她跟定遠侯主動要求來宋清荷的生辰宴上,必定要扳回一城,挫挫宋清荷的威風!
“放眼整個京城,連主母的生辰宴都未必有少夫人的隆重,這樣的酒席我可一定得來捧場呀。其他人雖然是沖著陸丞相來的,可我是沖著少夫人。”
宋清荷懶得和她說些道貌岸然的話,不如直接來戰:“怎么,南枝郡主的意思是要我謝謝你么?我可不謝,定遠侯府一個人都不來的話,是定遠侯府的人沒禮貌,南枝郡主是替父來,我又不是郡主的爹,我謝謝什么呀?”
南枝郡主被氣的眼冒金星,指著宋清荷道:“你在胡言亂語些什么!”
宋清荷一副無辜的樣子,直接把南枝郡主的手打開:“別指著人哦,太沒家教了。”
“我還以為丞相府的嫡長媳是什么名門千金,不過是個暴發戶的女兒,難怪只會像潑婦一樣待客。”南枝郡主瞪著宋清荷,嘴巴微動。
宋清荷笑笑:“郡主尊貴,還不是來給暴發戶的女兒賀壽。你要是有本事,就讓天下的商賈盡數消失,沒本事就閉嘴。”
這一幕把陸兆松看愣了,他完全沒有見過如此牙尖嘴利的妻子,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化解眼前的矛盾。
南枝郡主被馬氏寵了十幾年,從來受過這委屈,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臉憋的通紅,她身邊的丫鬟為了給主子出氣,竟然直接拋出手里的小木盒,擲向宋清荷。
宋清荷下意識側頭躲避,不想盒子竟然在途中被什么東西擊中,直接摔到地上。
是陸觀棋,他用隨身的玉佩擊中木盒,替宋清荷擋下危險。
“哪里來的狗奴才,居然敢在陸府傷人,傷的還是少夫人。”陸觀棋冷臉走過來,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丫鬟殺了。
丫鬟害怕了,躲到南枝郡主身后,南枝郡主看向陸觀棋。
陸觀棋盯著南枝郡主,話卻是對范馳海說的。
“把光天化日之下當眾行兇者送到衙門,讓杜大人審。”
丫鬟嚇得哭出聲,拽著南枝郡主的衣袖哀求:“郡主,您得救救奴婢。”
南枝郡主明白,今天若是讓人把自己的丫鬟扭送去了衙門,以后定遠侯府還有什么顏面。
她強裝鎮定,對陸觀棋問:“你是誰?”
“陸觀棋。”
南枝郡主知道陸觀棋,可從未見過他,原來皇帝身邊的冷血殺人魔長這樣,劍眉星目,透著英武之氣,只是看著自己的眼神里冷若冰霜,讓人不敢靠近。
“好了好了,觀棋,大嫂的生辰,送人去衙門多不吉利。”宋清荷出言緩和氣氛,對南枝郡主適當的教訓幾句得了,不能因小失大,讓陸進對自己產生不好的印象。
陸兆松也道:“是啊,觀棋,算了。”說著,上前把陸觀棋拉到身邊。“走,喝酒去。”
南枝郡主就著臺階下,厲聲斥責丫鬟:“還不快給少夫人和陸大人磕頭認錯,真把你扔大牢,看你怎么辦!”
丫鬟聞言立馬跪下:“謝少夫人,謝陸大人,奴婢知錯,絕不再犯。”
宋清荷趁著人多,正好給自己立下寬宏賢德的名聲:“你也是護主,何錯之有,起來吧。”
看熱鬧的賓客外,陸進和陸成業冷眼旁觀著,“成業,我不喜歡有人在陸家鬧事,你知道該怎么辦了吧?”
“兒子明白,爹放心。”陸成業應聲道。
宴席進行到一半,管家帶著十幾個小廝沖到院子中央把中間的地方清空,又手腳麻利的和戲班子的人一起挪過來紅色的舞臺和背景板,分別飾演項羽和虞姬的戲子登臺,一一啊啊的開唱。
宋清荷隨陸兆松挨著陸夫人和陸進,陸觀棋則和嚴若敏在一側,宋清荷的角度能夠清楚的看到南枝郡主時不時的側頭看向陸觀棋的方向。
宋清荷眉毛一挑,思忖著難不成會有文章可做,那她倒是喜聞樂見。
等累人的宴會終于結束,宋清荷帶著翡翠去跟陸進和陸夫人請安。
并把翡翠介紹給他們。
“還不趕快給老爺夫人請安。”宋清荷笑盈盈道。
翡翠立馬屈膝行禮,“翡翠給老爺夫人請安,老爺夫人吉祥。”一副乖巧可人的樣子,最后偷偷抬眼,目似秋水,迅速看一眼陸進。
“既然是忘宜的丫頭,以后就在陸府好生伺候好小姐,你伺候的好,夫人我重重有賞。”陸夫人現在把宋清荷當個寶,她還以為宋清荷和南枝郡主的仇是因自己而結,心里頭欣慰又高興。
“翡翠記住了。”
陸進的眼神上下打量翡翠,道:“多大了?”
“回老爺的話,十五歲。”
宋清荷道:“翡翠伺候我多年,我倆情同姐妹,我嫁人之后本想著讓兄長也給翡翠尋門好姻緣,可翡翠這丫頭不愿意離開裴府,兄長琢磨著那不如讓她繼續跟我。”
陸進道:“倒是個忠仆。”
回到雎爾齋,宋清荷讓雪瑩帶人給翡翠收拾間屋子出來,自己則朝著內室走去準備換件衣服,一天下來實在疲憊,宋清荷沒注意到陸兆松剛換好衣服,人還在內室,就走到衣柜前,開始脫外衫。
里衣褪去,只剩一件鵝黃色的貼身衣物,宋清荷忽然聽到身后有什么東西掉下來的聲音,回身一看,竟然瞧見陸兆松站在珠簾里。
宋清荷嚇得一把扯下掛在屏風上的外衫擋在自己身前,深呼吸鎮定下來后,道:“對不起,我沒看見你在,我這就出去。”
陸兆松掀開簾子,朝前走了兩步,道:“我……”
他抿緊嘴巴,目光低垂,似乎鼓起很大的勇氣才能開口:“忘宜,我們能做真的夫妻么?”
在答應裴亭云替裴小姐嫁到陸家的時候,宋清荷就已經想到了會有今天,只要是能夠報仇雪恨,她連死都不怕難道還怕這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