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應該很愛自己的孩子。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青龍總是一會消失,一會出現,出現的時候,它總是能帶來很多的尸體,有些是人的,有些是野獸,也有飛禽的,以至于,這座尸山逐漸變得雄偉起來。
尸臭熏天之下,原本青山綠水的地方,一日之間草木枯萎,成了一片死地。
云策是慢慢逃走的,每次只逃出一百里,就迅速找尋洞窟躲避起來,十二天了,也不過逃出千里之地。
他知道自己還沒有逃出青龍的狩獵地,因為,在這十二天里面,他沒有見到一個人,一頭野獸,一只飛鳥。
直到第十五天的時候,云策從沉睡中醒來,就聽到了聒噪的蟬鳴。
世界似乎一下子就鮮亮起來了,從洞里鉆出來,看到一頭狗皮子正夾著尾巴倉惶逃走呢。
這東西很臟,還攜帶了大量的病菌,可就是這樣的臭東西,臟東西,竟然讓云策生出要擁抱它的想法。
直到這個時候,云策才明白,大漢地界里最惡心的生物,也比龍這種東西好一千倍。
跟龍接觸的這些日子里,堪比地獄。
龍的強大超出了人的認知,所以,人跟這種東西是不可能產生什么共鳴的,就像人跟螞蟻不會產生共情是一個道理。
通過這段時間跟青龍打交道的過程來算,一千里對于青龍來說只是一段十五分鐘的路程,這還是狗子通過目前有限的條件測算出來的,還不知道青龍會不會有其它可以迅速縮短距離的法子。
這一次云策是真的怕了。
即便是面對大雪崩,搬山這等人物,云策還有努力求生的決心,面對青龍這種東西,不論是智謀,還是武力,對它都毫無作用。
本來,在龍爪子里進行過一場太空旅行,已經是云策心中最大的噩夢,現如今,通過狗子的嘴巴,知曉了那座尸山的存在后,云策只想遠離龍這個東西。
與虎謀皮都沒有啥好下場,更不要說跟龍打交道了。
龍的出現對鬼方來說是一場巨大的災難,而這場災難至今還沒有結束,云策回頭看一眼陰云密布電閃雷鳴的尸山方向,就跳進了眼前激流洶涌的清河。
身體被洶涌的河流裹挾著一路向南,這就是云策最安全的回家之路。
跟云策毫不猶豫遠離相比,賀均年卻裹著一件披風,被四個強壯的虎賁抬著,頂著風艱難的向尸山靠近。
有時候,大風會吹開賀均年的斗篷,露出一顆骷髏一樣的腦袋,這個腦袋上只有一只眼珠子,雖然深深的凹陷在眼窩里,卻神光炯炯。
北風城被一股從天而降的大水徹底的給毀滅了,要知道,那是一座足足有七十萬人居住的城市,是鬼方南方最重要的一座商業重鎮。
這里地勢低矮,就在雪域雪線下,生長著鬼方人日常離不開的大片,大片的雪麥,雪麥的根在松軟的土地下蔓延,勾連,最終長成了一片片的雪麥田,每年,北風城的人只要在雪麥成熟的時候,把麥穗割下來,晾干后,再摔打,就能得到數不盡的雪麥。
今年,雪麥還在生長,可是,收割雪麥的人卻不見了。
賀均年一生中見過很多災難,尤其是來到鬼方后,見過的災難真的是數值不盡,可就是再博聞強記,他也沒聽說過,有一大股水從天而降落在城中,將城里的居民砸死,淹死,沖死,最后只活下來寥寥少部分人。
如果說北風城的水災,賀均年還能理解,那么,青龍發瘋劫掠一千里方圓的人類堆積尸山這樣的事情,就讓賀均年真的難以理解了。
開始,還以為鬼方人無意中得罪了青龍,讓青龍發泄一下,讓這件事盡快過去就好了,沒想到,青龍這一發泄,鬼方人就死了八百萬。
眼看青龍還在擴大劫掠鬼方人口的范圍,即便賀均年被云策坑的很慘,自顧不暇之下,還是提著一口氣準備親自來尸山向青龍求情。
或許青龍這里有治愈他痼疾的辦法。
被放射源照射后,身體的損毀是由內而外的,它造成的傷害是不可逆的,不管這個人的內息如何的強大,也無法徹底阻止這具身體走向腐朽。
青龍死地,南北有一千兩百里,東西不過三百里,這并非是青龍不愿意劃出一個標準圓出來,而是三百里再向外擴,就是白雪皚皚的雪山。
賀均年是從鬼方城方向過來的,鬼方城在北風城的東邊,所以,當他踏進青龍死地的時候,那頭盤踞在尸山上的青龍就慢慢睜開了眼睛。
等賀均年來到尸山下的時候,他艱難的從擔架上下來,用一根木棍支撐著身體,艱難的單手行禮道:“見過青龍冕下。”
早就化作一個青衣女子的青龍上下掃視了賀均年一眼道:“誰能把你傷害成這副模樣?”
賀均年笑道:“幾只無聊的蒼蠅暗算了我。”
青龍來到他身邊用手在他的傷口處擠壓一下,見有黃色膿水滲出,指頭彈一下,一滴黃色膿水就迅速被分割成數千數份,青龍的手就從數千份膿液中拈過微不可察的一份,用拇指與食指搓動一下。
然后看著賀均年道:“這東西并非此地的物質。”
賀均年點點頭道:“從祖地來了一個年輕人。”
青龍道:“我太年輕,沒有去過祖地。”
賀均年道:“可是祖地來人了。”
青龍道:“祖地來的人,也是人。”
賀均年輕聲道:“我能殺了他嗎?”
青龍沒說話,用一根手指點在賀均年潰爛的傷口處,隨即,就有一串淡綠色的星光從他的潰口處緩緩飄出。
隨著那串淡綠色星光沒入青龍指尖,賀均年;立刻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不再潰敗。
于是,他虔誠的匍匐在地,虔誠的道:“是誰讓您感到憤怒,我這就去殺了他。”
青龍搖搖頭道:“不是誰讓我憤怒,而是這片大地在排斥我,它將我的秘密暴露在蟲豸的眼中。”
賀均年對于青龍說的話很是疑惑,但是,他沒有發問,見青龍似有所獲的僵立在當場,就慢慢起身,倒退著一步步離開了尸山。
青龍陡然張開嘴,一道絢爛的光從她的血盆大口中噴涌而出,呼吸吹散了烏云,片刻間,尸山的天空中就出現了一輪紅日。
賀均年看著漫天的烏云都散開了,就讓虎賁停下腳步,他單腿站立在擔架上,朝尸山方向撫胸施禮道:“鬼方人將感謝您的仁慈。”
這一幕,云策自然是看不見的,此刻,他正從一道湍急的瀑布上隨波而下,身體被狂暴的水浪壓入深潭,又被后續落下的河水卷出深潭,在水面上隨著一道漩渦旋轉兩下,就繼續隨波逐流。
距離青龍越遠,云策的心情就越好,身體也更加的輕松,就像有一片烏云,被風吹走了,滿心都是透亮感。
既然通透了,云策就從清河里爬出來,原本,他想隨波逐浪直到云氏山莊呢。
被水浸泡的時間長了,人很容易被泡浮囊,云策從河里走上來后,左腿單腿跳跳,右腿單腿跳跳,這是要把耳朵里面的水控出來,雖然他的耳朵里很干燥,一滴水都沒有,作為一種習慣,云策還是按照習慣來。
自從突破宗師境界之后,云策總覺得自己不像一個人了,誰家好人火燒不死,水淹不死?
他現在就是這樣,只要不是被青龍抓著塞嘴里吃掉,這個天地間,很難再有什么事務能讓他徹底死亡了。
大宗師吃不吃飯都成,云策不成。
大宗師能依靠充沛的能量活著,云策不愿意,他想吃飯,也想繼續活得跟一個人似的。
被社火充分烘烤后,狗子身上的賊娃子痕跡徹底的被消除了,就算青龍站在當面,也察覺不到狗子就是毀壞她那顆蛋的惡人。
“都收拾好了?”
狗子站在一塊石頭上,將觸手四面八方散開,像是在伸懶腰,半晌,才幽幽的道:“徹底的收拾干凈了,剩余的龍蛋,都被我送進第二重龍珠里面了,那地方雖然小,存放一顆蛋還是可以的。”
“對于龍的出現,你有什么看法?”云策也躺在一塊石頭上問狗子。
狗子很擬人化的冷哼一聲道:“這個世界很無序。”
“你是說,沒有秩序?”
狗子道:“無論如何都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地球上雖然也有龍的存在,可是,像大漢這樣龍直接出現,并且直接影響某一個種族的發展,這是不對的。”
“地球很多故事里,都有龍作惡的橋段出現,并且,一個比一個惡劣。”
狗子道:“這可能就是世界的真相,人們對自身的認知越高,龍就不得不后退,把自己藏起來,直到科學昌明到可以發現它們。”
云策笑道:“那就慢慢的發現好了。”
狗子聞言,也一笑了之。
中午的時候,云策做了老大一鍋米飯,燉了老大一鍋牛肉,他已經很多天沒有吃過人間飯食了,所以,今天,吃的貪婪極了。
“鬼方大軍終究還是南下了,看方向,似乎是鐵圍關方向。”
云策聽了狗子的話,四處看一下,沒看到鬼方人,就端著飯碗徑直上了山頂,站在山頂,他就看的很清楚了,果然,有非常非常多的人正在日頭下慢慢的行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