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鬼方人的身份看待鬼方人,就會發現,鬼方人其實挺好的。
一般用來贊頌自家族群的,勤勞,好客,豪爽,大方這些詞語同樣可以落在他們身上。
尤其是眼前這個鬼方小姑娘娜娜,除過想把包括云策在內的所有漢人都殺死之外,沒別的毛病。
看她吃烤肉的可愛的貪婪模樣,云策就想早點讓她品嘗一下生離死別之苦,畢竟,她這種被長輩保護很好的孩子,是不識人間疾苦的。
娜娜的祖父,也就是那個從鐵圍關戰場下來的老人,帳下積攢漢軍頭顱三顆,他就是利用這三顆人頭的功績,獲得了不少的賞賜,最終才有錢以及牲畜成家立業,雖然兒子死于鬼王山大爆炸,也給他留下了娜娜這樣可愛的一個孫女。
如果老人家帶著僅存的血脈,一個漂亮活潑,嘴臭的小孫女繼續在清河高原上放牧,采集為生的話,應該死幸福的一家人。
他偏偏要帶著孫女再一次踏足大漢土地,想要重溫自己昔日陣斬三個漢人的榮光,那就不好了,更不要說,老家伙明顯是一個非常睿智的人,對漢人也有清醒的認知,這樣的人云策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也就是隨手的事情。
娜娜吃完了肉,還用一嘴細牙啃食串肉棍子上的肉渣,等她連棍子上浸滿肉汁的樹皮都啃光了,她才戀戀不舍的放下棍子對云策道:“林大哥,這是漢人的烤肉法子嗎?”
云策搖搖頭道:“不算是,是軍中的烤肉法子,沒啥奇怪的。”
“呵呵,越是跟漢軍打的兇,我們就越是能從漢人那里學來一些好東西,雨落,作戰的時候勇猛固然重要,從漢人那里學到一些好本事回來更重要。
咱們這一次進入漢地,應該是不再回去了,蒼鷹山那里的土地已經不再生長糧食了,牲畜也把草皮啃的差不多了。
再不換地方,我們就要餓死。
進入漢地是一回事,能不能守住是另外一回事,漢人懦弱,我從不擔心猛士們能否打的過那些漢人,我就擔心,我們有了漢人肥美的土地,卻養不活自己。”
云策懵懂的道:“土地肥沃就能長糧食,我們直接去采集就是了,那里有水,有草,牲畜也能活,怎么就養不活自己呢?”
娜娜也跟著道:“是啊,是啊,我可勤快了,一天就能采一大籃子雪麥。”
老人笑著搖搖頭道:“這一次囹圄祭司說了,我們要留出來大片的土地專門用來種植那些原本野生野長的莊稼。
聽說啊,在長安,有一個漢人把野地里生長的莊稼種進了地里,后來,收獲了非常非常多的莊稼,囹圄祭司說,這個法子很適合我們現在的狀態,在后方種植出大量的糧食。
雨落,你們馬上就要上戰場了,到了戰場上,記得搜尋會種地的漢人,尤其是俘虜,不要輕易殺了,問清楚,不會種地的殺掉是軍功,會種地的抓回來幫你種地,那可是財富。
等軍伍編練的時候,你記得把這個消息告訴所有人,這對我們來說非常的重要。”
云策吃驚的道:“您認識囹圄大師?”
老人嘿嘿笑道:“囹圄大師雖然統領我鬼方大軍至高無上,可是呢,他老人家最是親和不過了,他能與城市里的匠人一起勞作,也能跟采集的婦人們一起去采集,能跟牧人一起放牧,也能跟軍卒們一起上陣殺敵,見到他沒什么奇怪的。”
娜娜跳起來抱著老人的脖子道:“我要給囹圄大師當侍女。”
老人抱著娜娜笑道:“我的娜娜這么漂亮,囹圄大師一定會喜歡你。”
云策抓抓腦袋對娜娜道:“剛才給你肉吃,你還說要嫁給我呢。”
娜娜害羞一頭撲進老人懷里,老人則哈哈大笑,讓原本歡快的營地變得更加歡快。
云策在鉤月上中天的時候,就騎著大角馬準備去巡夜了,他的動靜有些大,驚醒了不少警惕的鬼方人,老人臥在厚重的羊皮襖里,對已經收拾好的云策道:“小心。”
云策點點頭,告別了營地里的人,就騎著大角馬走入了晦明的曠野,沒人看見一根長長的細絲從地上躥起來鉆進老人的鼻孔,直奔后腦。
等云策在荒野中巡邏到了天亮時分,重新回到營地里的時候,發現昨晚還愉悅歡快的營地今天就充滿了哀傷。
打聽之后才知曉,德高望重的馬明德老人,在昨晚悄悄地死掉了,估計是突發疾病。
“昨晚我準備巡邏的時候,還告訴我要小心的。”
云策對身邊的鬼方人道。
“是啊,昨晚喝了酒,在被這冷風一吹,加上年紀大了,唉……好日子就在眼前,這個時候沒了,可憐了娜娜這個孩子了。”
云策看了一下,娜娜這個孩子果然很可憐,趴在一個小小的石頭堆積的墳墓上哭的渾身發軟起不來,好些婦人上前拖拽,她都不肯離開自己親愛的爺爺,看樣子,她已經感受到了世事無常。
又走了一天,傍晚云策再次跟著隊伍宿營的時候,特意烤了一塊肉拿給娜娜吃,結果,這個悲傷的小姑娘胃口出奇的好,三兩口就把烤肉給吃了,吃完了對云策道:“我要養好身子,把自己吃的壯壯的,到時候一定要殺幾個漢狗給爺爺報仇。”
云策詫異的道:“老人家是自己睡過去的,跟漢人有什么關系?”
娜娜大怒道:“我不管,爺爺就是漢人害死的,他們一定要血債血償。”
雖然云策知曉她爺爺是自己這個漢人殺的,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娜娜就直接判定是漢人的鍋,還是覺得這個小姑娘有些不講道理。
云策在鬼方人龐大的隊伍里尋找了兩天,也沒有偶遇到老人口中,經常沒事干就跟普通百姓拉家常的囹圄大師。
囹圄是鬼方排名第二的大祭司,聽說他的長處在于智慧,在于統領兵馬,排兵布陣,沒聽說他的個人武力有多高。
云策混進這支隊伍的主要目的就在于能不能刺殺囹圄,如果刺殺成功,自然是好的,刺殺不成功,云策覺得也沒啥壞處,反正,自己現在跑的很快。
大軍在前進了五十里之后,又開始安營扎寨了,這樣的速度本不該是一個合格的行軍速度,考慮到這支大軍的七成成員是百姓,五十里對這樣的一支龐大隊伍來說已經很難得了。
云策又開始烤肉了,這一次他因為無意中找到了幾株干枯的辣草,導致肉的味道變得更好了一些。
娜娜明顯從悲傷中走出來了,這也是鬼方人的習俗,人死之后,就不再念想,全力以赴為將來的考慮。
這種習俗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反正云策覺得挺合理的。
娜娜明顯對帶辣味的煎肉更加的喜歡,尤其是云策今天還弄來了一點米,蒸了一鍋飯,這就讓這頓晚飯顯得更加的有層次了。
“你對我好也沒用,我以后要給囹圄大師當侍女的,這是我爺爺早就跟囹圄大師說好的,再說了,你現在只是一個雜兵,如果你能混成蠻牛騎兵隊里的百人將的話,就勉強能配得上我了。”
云策沒有說話,只是把鐵盤里煎肉煎出來的油脂倒在雪白的米飯上,遞給已經等候許久的娜娜手上。
高碳水,高能量的飯食對于長期處于饑餓狀態的人來說,是難以拒絕的,不管娜娜如何的抗拒云策食物投喂,她的手還是很聽話的接過了飯碗。
半寸厚,三寸長,兩寸寬的厚肉片,被文火煎炸的四面金黃,表皮酥脆,內里汁水濃厚,咬一口滿嘴都是油脂。
娜娜咬了一口,就抬頭吃驚的看著云策道:“你是漢人吧?”
云策道:“我鬼方就沒有能烹調出如此美味的人嗎?”
娜娜道:“林雨落,吃了你的肉,我也不能把身子給你,要不然就沒辦法進囹圄大師的帳幕了,我說過,要給囹圄大師當侍女的。”
云策搖搖頭道:“距離你爺爺過世已經五天了,也沒見囹圄大師來接你回帳幕,我覺得囹圄大師就是在跟你爺爺開玩笑,他早就忘記你的存在了。”
娜娜似笑非笑的看了云策一眼,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一個鬼眼刺青,然后迅速的拉好衣襟,對云策道:“就算囹圄大師不來,你敢冒犯我嗎?”
云策嘆口氣,低下頭,又給娜娜的飯碗里放了一塊鹽煎肉低聲道:“吃吧,我以后再不偷看你了。”
“你烤肉烤的好,這種肉做的也好吃,等我進了囹圄大師的帳幕之后,找個機會把你推薦給大師,說不定你就不用再當雜兵了。”
云策起身四處看看,囹圄大師好像又沒有來,這讓他有些失望,隨即嫌棄的看看正在瞇縫著眼睛享受吃肉快樂的娜娜,覺得這個姑娘要是再漂亮一點就好了,那樣,囹圄大師一定會牢牢的記住她。
第六天的時候,腳下的土地已經開始逐漸發黑了,這就說明,大軍已經踏上了黑石原,距離鐵圍關已經不到一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