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生一刀斬殺秦易明,送了對方下去和秦龐父子團聚。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三組儒家“禮”之編鐘和三副武夫精氣甲一同發揮作用,幫他穩住左肩的傷勢。蒼生滅一式席卷而至的死意與殺機,在他傷口處血肉深處仍然有繼續侵入的跡象,持續對他造成影響。
在徐永生專心療傷的情況下,那些殺機、死意被遏止化解。
但刀口位置仍然一片灰白,不復正常血肉模樣。
不過,在傷勢不繼續惡化后,徐永生便即放下心來。
周圍暫時不見其他人靠近,徐永生轉而簡單清理現場。
秦易明作為皇室貴胄,積蓄頗多但不至于隨身攜帶大量東西。
或者說,此前他攜帶的大量寶物,都投入到河東地肺那邊。
此后率干軍作戰,再到他獨自前往媧山,都是輕裝上陣。
但徐永生檢查下來,還是在對方隨身行囊中,發現一件略有些特殊的東西。
一方石印。
石板厚約兩指,一尺見方,表面印有玄妙的紋路,看上去既象是一副畫,又或者復雜的符紋。徐永生回憶了一下,不同于自己來到這方世界后見過的種種古文本。
但身為武圣的他,此刻目視石板上的印痕,隱約能感覺到其中仿佛溝通天地的玄妙道理意境。初看,只是感覺頗為玄妙。
注視久了,便令人有沉迷其中的意思。
徐永生目光微微一凜,移開自己的視線,但仍然能感到自身受石印吸引,需要他專門寧定心神,把守心境。
秦易明入媧山,負傷而歸,他專門跑進去,應該是有所求,可能同干皇秦泰明有關徐永生心中猜度這石印,不確定是對方入山前所得還是入山后所得。
徐永生此刻個人私下猜度,更傾向于這東西是秦易明此番進山后的收獲,其人負傷可能也與此有關。他略微思索一番后,將這石印收好帶上,然后離開此地,等跟謝初然等人匯合,局面安穩后,再慢慢研究。
此前徐永生斬殺黎青之際,謝初然、林成煊也追上黃永震。
此前為了突圍,已經重傷的黃永震,奔逃之下速度越來越慢,最終還是被林成煊的中庸劍城再次包圍。他勉力招架林成煊手中長劍的時候,遠方晨曦朝陽忽然就變作大日當頭。
金色的太陽化作箭矢,飛射之下仿佛經天而過的純金光柱。
勉強架開林成煊長劍的黃永震,身體被金光當場貫穿。
強大的力量甚至帶著他身形向后飛起,然后被釘在橘紅色的城墻上。
中庸劍城的城墻亦隨之一陣顫斗。
遠方放下大弓的謝初然,提刀來到已經奄奄一息的黃永震面前。
黃永震看著眼前面貌同過去無異,但已經令他感到陌生的女子,他劇烈咳嗽下,大量血沫噴出:“謝謝三娘…”
他視線越過謝初然,朝北邊望去。
南下的北原異族應該在那邊,但多半已經被江南云、齊雁靈率軍阻擋。
黃永震半生都跟北原異族搏殺,至今日反倒差點聯手,最終沒能成行。
這一刻,看著眼前的謝初然,他視野中的對方,其身形不禁與當日西北草原上窮途末路的前任朔方節度使謝巒的身姿相重合。
“馬革裹尸,也算不枉”黃永震慨然道。
謝初然神情漠然,走到對方面前:“說的就仿佛你象高元一那樣,對秦泰明一忠到底似的?笑話。”說話同時,她隨手一刀將黃永震頭顱砍下。
這一次,她沒有象早先殺死黃玨時那般出刀不停將對方分尸。
一刀斬殺黃永震后,謝初然冷漠地收刀入鞘。
林成煊看對方一眼,散去自己中庸劍城后說道:“我們走。”
謝初然默默點頭,同林成煊一起離開。
于外界而言,秦易明生死未卜,但就此斷了音頻。
而北方聯軍意圖反攻收回朔州的戰事,明確以失敗告終,且損失慘重。
黃永震、黎青兩位武圣,全部戰死。
追隨黃永震從朔方撤到河東的將士,死傷慘重。
黎青在常嘯川死后接手,重新組建的河東軍,死傷相對較少,但被江南云、齊雁靈攻破大營后,大面積潰逃。
北方聯軍想要重新收攏潰兵,又需要一番波折。
南下的北原異族哨探游騎偵測到這邊的情形后,果然放慢了繼續向南的腳步,沒有獨自強行沖擊江南云、齊雁靈駐守的朔州。
他們停在更北邊的云州,徘徊不去。
當中少量人馬撒野,甚至開始反過來驚擾云州當地。
不過干軍方面也無力發起猛烈攻勢。
不計算在關中帝京受傷的宋王秦玄,只看河東戰場,他們同樣折損了魏致誠這樣的武圣高手。并且淮安王秦易明入媧山,一去不復返,音頻全無,令朝廷中樞方面也感到惴惴不安。
好在隔著媧山,另一邊河北道的戰場上,干軍同樣取得優勢。
這個方向,是魏王秦虛同燕文楨主要經營。
燕氏一族根本也在河北道,這次在老族長燕文楨親自出馬的情況下,他們下了大力氣。
之后更有河洛名門望族許氏一族的高手,渡大河前往河北參戰,終于取得突破性的成果。
北方聯軍在河北道負責的平盧節度使湯隆與黑水國主斡離森敗退,干軍步步向前。
直到河東那邊傳訊,提及秦易明失聯,河北道這邊的燕文楨等人才再次放緩步伐。
雖然干皇此前都是在河東出沒,但已經明確有消息他入了媧山。
就在媧山以東的河北道,不論燕文楨還是對面湯隆等人,都不得不認真提防。
也正是因為秦易明斷聯,河東局面復雜,去年剛剛新晉一品武圣的左金吾衛上將軍衛白駒,在新年一月里,趕來河東道接手秦易明、魏致誠的空缺,從而繼續對北方聯軍保持壓力。
河東道太原府,晉陽。
留守這里的陸紹毅,終于迎回北方聯軍領袖林修。
相較于從前,林修此刻面色也有些蒼白。
陸紹毅見狀不禁神情微變:“王爺”
林修落座后擺擺手:“放心,我無大礙。”
他看向陸紹毅:“弓狐在晉州霍邑?”
陸紹毅答道:“是,郭烈的攻勢相當猛。”
林修微微頷首:“你準備一下,去接應他撤下來。”
陸紹毅請示道:“撤到汾州?”
林修:“不錯,守住汾州。”
汾州是太原以南最后的緩沖,失去那里,太原府晉陽城壓力太大。
但事實上,能否守穩汾州,存在許多變量。
陸紹毅已經領會林修的意思:“北邊朔州一定要拿回來,確保后方完整?”
林修:“晚些時候,我會親自過去一趟,也不能叫燕然、云卓、北陰人白來一趟。”
陸紹毅輕聲道:“汾州能不能穩住,還要看東、西兩都的情形?”
林修微微一笑:“我們不退這一步,東都那里的秦虛,如何能放心前往關中重新當他的太子?”陸紹毅:“所以,河北那邊也要再退一退?”
林修:“不必擔憂,如今退一步,是為了將來進兩步,這趟前往媧山,我頗有收獲。
退一退,給秦虛留出些活動的馀地,同時我們仔細揣摩一下這趟進媧山的收獲。”
陸紹毅聞言精神為之一振:“當真是那座神秘仙門?”
林修:“那仙門飛了,如今不在媧山,那位陛下也離開媧山了。”
他轉過臉來,看向陸紹毅:“還沒有秦易明消息?”
陸紹毅這時連忙答道:“代州那邊靠近媧山的山腳附近,似乎有干秦皇族知命刀出手的痕跡,但沒有發現秦易明行蹤與尸首,不過,當地死意甚至尸氣濃重,等閑人身死不至于這般模樣”
林修若有所思:“再找找看,當初在媧山里,他被秦泰明所傷更重,可惜我之后沒能找到他,如果他當真身死,那秦虛就更會按捺不住了。”
陸紹毅應諾一聲。
林修又再說道:“徐永生、林成煊他們,接下來更多收集他們的消息。”
陸紹毅沉聲答道:“已經吩咐下去了。”
這趟,正是徐永生、謝初然等人超出黎青、黃永震預估,才完全影響了河東道北部戰局的走向。黃永震、黎青,也包括陸紹毅等人在內,之前便懷疑徐永生一行可能伺機而動。
但當初的預估,是幾個三品大宗師。
即便因為常嘯川之死而懷疑他們有武圣相助,之前北方聯軍預估也不過最多一個。
結果這個未知武圣沒有出現,反倒是徐永生、林成煊本人晉升武圣。
這實力變化就全然超出黃永震等人預期。
謝初然強行轉為純武夫,容易走火入魔。
可哪怕是她成功更上一層樓,都反而不會讓外界這么意外。
充其量就是謝初然天賦異稟。
可結果謝初然、拓跋鋒還是三品大宗師,徐永生、林成煊兩個儒家武者,卻晉升武圣之境。他們哪來的晉升典儀?
剛聽說北邊戰報傳來的時候,陸紹毅腦海中第一反應是猜測徐永生、林成煊重新向大干朝廷全面投誠,然后通過朝廷學宮典儀邁出這一步。
可是,在聽說徐永生等人雖然與江南云、齊雁靈配合作戰,但戰后他們便又遁走消失,沒有真正同干軍合為一路后,陸紹毅又開始懷疑自己這個判斷。
“我先前只看了簡單訊報。”林修這時語氣有些玩味:“黃永震等于被圍殺而死,黎青呢?”他看向陸紹毅:“只得徐永生一人出手?”
陸紹毅沉聲答道:“當時的情形,拓跋鋒為人所阻,旁人只見徐永生一人追擊黎青,在那之后具體情形如何,無人得見。
后來是在代州地面上找到疑似雙方交手的戰場,地方被人清理過。”
他略微頓了頓后繼續說道:“謝今朝一直沒有露面,當初圍攻常嘯川時可能參戰的武圣也沒有露面,因此現在不能確定是徐永生一人殺死黎青。”
另一方面考量,則是黎青主修武夫煞氣,身法、速度之迅捷,放眼天下也在前列。
他雖然是初入二品境界不久,但一心想逃的情況下,很少有人能一對一留下他。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如果見得對手只有一個,他可能輕敵,嘗試反攻,以求挽回敗局。”林修這時說道:“我現在反而更覺得,就是這個徐永生一人干的。”
陸紹毅神情嚴肅:“那他又是如何做到?黎青雖然初入二品,但儒家武圣,便是正二品修為,也很難一對一擊殺他才對。”
林修:“我不在現場,亦不知曉當中詳情,不過…”
他看向陸紹毅:“我沒記錯的話,徐永生徐恒光此人,到今日,都還未滿三十周歲吧?”
陸紹毅深吸一口氣:…不錯,他應該到今年五月份,才滿三十周歲!”
作為北方聯軍重將,他素來不放松各路情報訊息的收集。
徐永生此前雖然不是最受關注的目標之一,但在大干皇朝亦是名聲在外,還跟謝氏有關。
是以北方聯軍同樣有收集他一些訊息。
陸紹毅因此再清楚不過,徐永生,不到三十周歲,便成就武圣之境。
最近這幾十年來,除了前任劍南節度使風安瀾之外,便再無其他人能做到。
直至如今徐永生一鳴驚人。
陸紹毅作為林修栽培的親信,本身就是少年得志,同樣非常年輕。
早前為了低調行事不惹朝廷猜疑,他甚至還壓慢了自己一些修行進步速度。
但陸紹毅捫心自問,縱使全力以赴,也遠不足以像徐永生這般,三十歲以內便登臨武圣之境。更何況,如果要嚴格計算的話,徐永生入讀東都學宮開始習武的時候,其實年齡略大。
以他練武的年月來看,大約只有十二年左右。
十二年時間,修成武圣之境。
這個速度,就更加駭人了。
“三十而立,天縱之才。”林修悠然道:“或許,他并非從前大多數人所以為的那樣,只是修行進步速度快,其他方面,也不好說呢。”
陸紹毅徐徐說道:“王爺說的是,對這個人的關注,我會加強。”
不過,眼下北方聯軍需要先關注整體戰局。
陸紹毅南下接應烏云國主弓狐翊弦等人,北方聯軍北撤。
干軍在河東道取得更大進展。
不過,郭烈、衛白駒并沒有因此感到萬事大吉。
很快,北方聯軍就針對朔州再次展開攻勢。
林修親自壓陣,南下的北方異族也重新行動起來。
已經惡戰一場的干軍,在江南云、齊雁靈帶領下,終于且戰且退,撤出朔州之地。
河東道北部重新完整,北方聯軍補上了大后方的漏洞。
而河東道、河北道的南部,都為干軍所收復。
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鏖戰,以及干皇亂入帶來的影響,交戰雙方都損失巨大。
干軍雖然獲勝,但強弩之末,同樣失去繼續再戰的動力。
宋王秦玄重傷,淮安王秦易明失蹤,都嚴重影響大干朝廷上下。
便是魏致誠,作為天下名門之一魏氏一族的族長,此番死在河東,更是皇秦泰明誤殺,同樣令魏氏一族上下震動,難以繼續支持朝廷。
這個時候,坐鎮河洛東都的魏王秦虛出聲,言及馬上就是春耕,理應休戰,以免影響農時。縱使還有別的打算,亦可先休養生息,晚些時候再做計較。
甚至,就連北方聯軍都隱隱改了口風,對朝廷中樞態度緩和變軟。
雙方大戰,至此終于落下帷幕。
不過,前線各地仍然有小摩擦頻繁發生。
林修本人坐鎮太原晉陽。
郭烈、衛白駒兩大禁軍一品武圣,也都留在河東道沒有回朝。
如此種種,無不預示著雙方還有再戰之日。
江南云和齊雁靈退出河東道后,率軍暫時返回朔方。
齊雁靈留下領軍。
江南云則返回關中,返回京城。
見到韓松天、李若森、呂道成、趙寺等同僚,相互見禮之后,江南云首先問道:“宋王殿下如何?”近來都在為宋王秦玄治疔的李若森言道:“已無大礙,不過還需要時間休養。”
聽她這么說,江南云便感慨:“宋王殿下既如此,那魏王殿下最近就要進京了。”
韓松天等人都微微頷首。
先前宋王秦玄替代了魏王秦虛,如今秦虛則是卷土重來。
朝廷中樞群臣,對此都需要有個態度。
事實上,江南云回來前同韓松天等人通信,就已經聊過相關問題。
簡言之,在這件事上,朝廷群臣,以及皇族高層之間,意見出現了分歧,當前正是相持不下的局面。“江兄,淮安王殿下,依然沒有音頻么?”中書令呂道成這時開口問道。
江南云輕嘆一聲:“從朔州撤出來前,其實有聽到一些風聲,源自代州那邊,但未經證實”他欲言又止,但最后還是繼續說道:“淮安王殿下,此前入媧山,可能已經遭遇不測。”
有些預感的韓松天等人聞聲,并沒有太過震驚,但眾人都不約而同心中一沉。
淮安王秦易明身死,令朝廷中樞和大干皇族失去一位一品武圣。
雖然因為失去干皇壓制,以及大量資源財富的流動分配,使得大干高手近期頂尖強者反而迎來一段井噴爆發期,但一品長生武圣的重要性和威懾力依然毋庸置疑。
另一方面,秦易明如果當真身殞,對如今干秦皇族穩定局面重整河山,將帶來巨大的不穩定性。宋王秦玄養傷的同時,魏王秦虛已經蠢蠢欲動。
但更讓江南云等人無奈的是,先前的魏致誠,緊接著的秦易明,他們都是因為干皇才遭了橫禍。如此無妄之災,消息傳開,進一步動搖大干皇族的國本。
開國數百年來積累的威望,正因此不斷遭受消磨和損耗。
干軍此番在河東道、河北道作戰勝利帶來的正面影響,都因此被沖淡許多。
“好在,不是所有意外都造成不良影響,也有一些驚喜。”江南云言道。
副相韓松天聞言,笑容半是贊同半是苦澀:“徐恒光還有林溫明他們,確實是驚喜,但就是不知道這驚喜能持續多久。”
徐永生、林成煊晉升武圣,成功幫助江南云、齊雁靈挽回朔州局勢。
雖然之后干軍還是退出朔州,但借此取得戰略優勢,成功拿下河東道南邊的晉州等要地,并且兵壓汾州、太原,停戰的位置非常有利。
更何況,那一戰之中,朝廷已經確認,北方聯軍實打實折損了黎青、黃永震兩個武圣。
如此一來,就令秦易明、魏致誠的傷亡沒有那么刺眼,確保朝廷中樞此戰中獲得足夠優勢與戰果。不過,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徐永生、謝初然等人,并不真正從屬聽命于朝廷中樞。
他們的敵人,也不總是指向朝廷的敵人。
事實上,就在此戰中失聯,疑似已經身殞的淮安王秦易明,和黃永震以及先前的常嘯川一樣,都是謝氏兄妹的仇人。
如果不是明確秦易明為了查找干皇入了媧山,而徐永生等人又跟黃永震、黎青大戰一場,韓松天等人不由自主便會聯想秦易明失蹤是否同徐永生等人有關。
從徐永生他們圍殺武圣常嘯川之后,各方便無法再忽視他們的存在。
而現在,隨著徐永生、林成煊一起晉升武圣,他們可能帶來的破壞力,就更加夸張,令朝廷中樞不得不更加重視。
謝今朝、謝初然兩兄妹,乃至于此番再次出現為徐永生助拳的拓跋鋒,都是走純武夫路線才華橫溢的三品大宗師。
不客氣的講,他們隨時可能更上一層樓,也登臨武圣境界。
那樣一來,他們抱起團來,就更令世人矚目了。
“問題是”呂道成視線環顧四周:“徐、林二位,作為儒家武者,是如何從三品晉升二品境界的?眾人面面相覷,屋內霎時間安靜下來。
民間有一些流散的前朝儒家晉升典儀,但基本止步于宗師層次。
三品升二品,武道宗師成就武圣的儒家晉升典儀,早年間就基本都被朝廷官方收繳干凈。
按理說,除了各大名門世家之外,民間應該已經沒有高層次儒家典儀流傳。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江湖草莽間,純武夫修行路線的武圣雖然稀少,但還時不時涌現。
朝廷學宮和名門世家之外走儒家路線的武圣,還沒有先例。
“徐、林二位,不是通過學宮的典儀晉升武圣。”身為武學宮祭酒的江南云,首先搖頭說道。其他人的視線,這時便看向一旁的華服老者。
老者此前沉默寡言,一直沒有開腔,正是干秦皇族當前修為資格最老的廬陽王秦宏。
被收繳的前朝儒家典儀,一向都是皇族收藏。
廬陽王秦宏迎著眾人目光,徐徐說道:“因為先前坤周亂朝的緣故,有很多典藏在那時遺失了,宗室這邊現存的儲藏,遠不及當年豐富。
不過,儒家三品晉升二品的齊家晉升典儀,確實還在,有這個,二品晉升一品的治國典儀流失,原也無妨,但是”
華服老者長長呼出一口氣:但是,去年的時候,有人悄然將記載典儀的密卷帶了出去。”韓松天等人聽秦宏的語氣,心中不禁都是一動,繼而神情變得微微古怪起來。
果然秦宏繼續說道:“是易明。”
他抬眼目視周圍眾人:“時間,就在徐恒光去年來京城期間。”
屋內一時間,不禁再次陷入沉默。
眾人看著廬陽王秦宏,一時間驚疑不定。
當中一些人甚至在懷疑眼前的老王爺賊喊捉賊,反正秦易明不見了,死無對證。
廬陽王秦宏坦然而立,靜靜說道:“此事,還是秦直告訴老夫的,按他所說,易明取出記載典儀的密卷后,便當著他的面將原本焚毀。”
眾人依然不語,疑竇叢生。
當年圍殺謝巒和部分朔方軍將士的時候,淮安王秦易明和蘄春王秦直全都親身參加了。
他們與常嘯川、黃永震一樣,都是謝氏兄妹的仇人。
論理來說,不管是秦易明還是秦直,都沒道理將那儒家晉升典儀泄露給徐永生、林成煊。
可如果不是他們,徐永生二人又是通過什么渠道,晉升二品武圣?
“或許,除了朝廷收藏之外,當真還有其他民間典儀流傳。”
廬陽王秦宏徐徐說道:“又或者,他們通過某一名門望族,成功晉升二品武圣。”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為之沉吟。
謝氏的案子相關,主要朝廷軍方所為,各大名門世家冷眼旁觀,少有參與。
徐永生、謝初然等人為了成事,未嘗沒有從其他方面謀求幫助的可能。
有人的視線,這時先后從趙氏一族族長趙森、韓氏一族族長韓松天面上劃過,最后落在齊氏族長齊雁靈夫婿江南云的身上。
立在秦宏身旁的江南云面色淡然,只平靜地搖搖頭。
韓松天這時開口說道:“不管怎么說,接下來還是需要盡力查找淮安王殿下的行蹤下落。”眾人紛紛應諾。
在朝廷中樞同北方聯軍的大戰分出勝負,告一段落之后,江南、江北本就不那么激烈的戰事,亦隨之偃旗息鼓。
不過江南聯盟沒有放松警剔。
打擊江北大敵之后,難說朝廷中樞會否將注意力重新轉向南邊。
北方聯軍輸了此戰,江南聯盟同樣要考慮接下來的具體方略。
江南名門越氏一族的族長越霆,當前不在自家老巢江南杭州。
他此刻人在大江中游的江州,正站在先前宋氏一族的祖地遺址上,眺望江北對岸。
在他身后立著一個外貌年齡看上去只三、四十歲的女子,其人容貌清麗的同時,眉宇間英武和兇煞之氣并存。
女子名為越虹,乃是越霆胞妹,同時也是越天聲的母親。
在如今的越氏一族中,她與越沖并列,同為越霆的左右手。
干皇離開京城之后,朝廷對地方失去壓制。
本就在越霆之外有越沖晉升武圣的越氏一族,也就此放開顧慮。
越虹正是在那之后成功更進一步,成為越霆、越沖之外越氏第三位武圣強者。
她從前多在海外活動。
去年宋氏祖地被破之后,越沖前往海外,將她換回陸上活動。
交給越虹負責的重要事情,便是來往于江南、巴蜀之間,代表越氏乃至江南聯盟,同皇后姜望舒還有姜家其他人打交道。
“北邊的最新訊報,你看過了?”越霆負手而立,望著江北。
他身后越虹頷首:“看過了,秦易明失蹤,魏致誠、黃永震、黎青身死,徐永生、林成煊晉升武圣。”略微頓了頓后,她繼續說道:“比預想中快不少,林成煊早就是三品境界可以不提,徐永生登臨武圣甚至快過青云,屬實在我預料之外。”
越霆望著遠方:““你覺得他們是從哪里得到的齊家晉升典儀?”
越虹搖頭:“這正是我奇怪的地方,眼下消息還太少,不宜妄下定論。”
越霆微微頷首,望著江北不語。
越虹徐徐說道:“當年兄長雖暗中影響齊王秦太,于西北、朔方之事推波助瀾,但也不過是因勢利導,秦太此人終究會走到那等地步,終究會因他而牽連朔方謝巒。
旁人縱有些懷疑,相關事也拿不到臺面上來說。
退一萬步講,謝氏遺孤要找人報仇,當年直接動手的人都還有很多。”
越霆:“所以,需要辛苦你再跑一趟巴蜀,請咱們的皇后娘娘,還有姜志邦,早做決斷出夔門。即便他們不來杭州,去荊州楚明那邊亦可。
再留在劍南蜀中,便是關中朝廷不找他們,徐恒光和謝氏兄妹這趟騰出身來,怕就要去找他們了。”越虹聞言神情嚴肅起來:“兄長所慮甚是。”
巴蜀劍南道,雖然現任劍南節度使邵樂水一直以來都跟姜望舒、姜志邦走的很近,但他也一直不曾當真依附姜家同朝廷中樞開戰。
姜家,除了族長姜志邦和皇后姜望舒外,缺乏其他人才。
放在別的時候,兩位武圣高手并立,進退自如。
但在徐永生、林成煊先后晉升武圣,更擊殺黃永震、黎青之后,局面就完全變了。
不比當初常嘯川基本落單,隨黃永震從朔方背井離鄉去往河東的將士數量雖然相對有限,但仍然是一支精銳力量。
但依照越霆、越虹得到的北方訊報,徐永生等人直接強行沖破了黃永震的朔方軍大營。
顯而易見,即便他們初入武圣之境,實力亦不容小覷。
越霆相信,身在巴蜀的姜志邦聽說相關消息,馬上就會如芒在背。
道門北宗掌門蘇知微當前在巴蜀北方的劍閣。
一直以來支持姜望舒、姜志邦的她和道門北宗接下來何去何從,同樣是問題。
“不那么愿意出夔門的只有姜志邦,但徐恒光和謝氏兄妹最直接的目標,就是他。”越虹言道。越霆淡然:“他想留在那里也無妨,關鍵是皇后娘娘和皇嗣。”
和北海國繼任國主白景一樣,皇后姜望舒亦在去年分娩。
她最終為干皇秦泰明再誕下一位皇子,取名為秦森,傳言中是剛剛有孕的時候干皇便定下的名字。姜望舒、姜志邦主持的朝廷對外宣稱下,這位還在褓中的小殿下,直接占了雍王的封號。雖然沒有得到關中、河洛等地的認可,但消息依然在江南等地快速流傳開來。
“事不宜遲,盡快出發吧。”越霆說到這里,神情亦變得略微鄭重幾分:“此去小心,西南有消息,石林國有所異動。”
越虹:“我明白。”
石林國和雪原異族一樣,都是大干朝廷西南邊患,近年來雙方關系和緩不少。
但現在隨著大干皇朝發生動蕩,石林國和北原異族一樣,都起了趁火打劫的心思。
徐永生繞路之后進入媧山,然后抵達約定地點。
常杰預先在這里準備妥當。
等徐永生抵達的時候,謝初然、林成煊、拓跋鋒都先一步到了。
眾人全部平安,徐永生見狀也放下最后懸著的心。
林成煊看見徐永生左肩傷口,微微感到意外,上前幫徐永生治疔的同時問道:“知命刀?”徐永生頷首:“是秦易明。”
旁邊謝初然、拓跋鋒、常杰都為之意外。
“干掉他了。”徐永生沖謝初然點點頭,將秦易明的傷勢夸大:“他傷的非常重,奄奄一息,我得以撿便宜,不過一品武圣畢竟是一品武圣,確實不容輕視。”
謝初然輕輕握住徐永生的手。
常杰想到先前聽說的種種消息,不禁問道:“是干皇打傷他?”
徐永生:“看來是的,但我遇上秦易明的時候,干皇已經行蹤不明。”
拓跋鋒挑挑眉梢:“這還真是報應啊!”
徐永生:“算是意外之喜。”
常杰問道:“你們下一步作何打算,繼續河東道、河北道這里,還是轉向其他地方?”
徐永生不答,目光看向謝初然和拓跋鋒。
這一戰,以三品境界迎戰武圣層次的敵人,于他們而言,必有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