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縣委出來,張建川深吸了一口氣,他得好好想一想下一步的打算。
形勢越來越復雜了。
丁向東已經傳達出了這份意思。
不管近期這個意思是否會敲定,但從張建川的判斷,恐怕縣里遲早要向民豐飼料公司伸手,除非現在民豐飼料公司又起波折,一蹶不振了。
民豐公司發展越快,勢頭越好,縣里伸手的時間也會越早,胃口可能也會越大。
至于說以何種理由,用何種方式,那太簡單了。
可因為這個因素就不發展了,擺爛了,那又不可能,張建川也不可能這么做。
他能做的就是充分把手里資源用足用好,盡可能地展示自我。
至于說以后的事情,自己努力拼搏一把成功也好,還是體面走人也好,甚至掃地出門也好,太多不確定了。
既然如此,有些事情就沒必要糾結了。
回到廠里,張建川就把趙美英叫來。
“趙姐,現在公司賬上還有多少錢?未來一個月大概能進賬多少,必須要支付的又有多少?”
趙美英略作思索,便回答道:“現在賬上還有四十五萬左右,但按照你提出來的,前期尖山廠工人工資要補發,大概要一萬六千多,兩邊廠區原來的電費大概欠著兩萬多,另外就是信用社和合金會貸款,這就是五十七萬多,再加上年初欠下鄉里的管理費三萬五千元,東興廠欠區里管理費五萬元,另外一個月內還需要支付原料款二十七萬多,……”
聽得這一大堆羅列下來,張建川才發現聽起來四十多萬的資金留在賬面上,如果要把這些全數支付完,居然遠遠不夠,這還拿什么去買車?
見張建川直皺眉,趙美英也趕緊解釋:“貸款是暫時擱置的,因為前期購買生產線設備的款項都已經支付完畢,那也是一大筆,……,購買原料款是提前考慮出來的,是一個月內要支付的,但這一個月內按照已經簽訂合約的要求,會陸續有六十多萬資金進來,……”
趙美英看了一眼張建川:“合金會和信用社貸款問題,要看怎么解決,……”
理論上債務剝離,尖山鄉承擔了信用社和合金會的貸款債務,便是以債轉股的方式成為了民豐飼料公司的最大股東,占到了百分之四十左右。
其次是省農科院占股百分之三十,再次才是區委農工商總公司,大概在百分之十五。
再次才是清泉和大嶺兩個村,兩村各占百分之九和百分之六左右。
“債務問題不大,留給鄉里,但今年的管理費可以支付了,至于說明年,可以適當提高管理費上繳,剩下的則是以企業盈利分紅來體現。”
張建川其實也知道一旦縣里下了決心要來摘這個桃子,明年就未必輪得到自己來安排了。
但他現在要先給區里和鄉里畫個餅,讓區里鄉里先把期望值提高。
如果明年縣里要插手,自己靠邊站的話,那這個就不關自己的事情了,縣里未必愿意這么做,那矛盾肯定就會出來。
趁著今年盈利狀況大好,該買車買車,該分紅分紅,盡可能搶在縣里插手之前,把自己能做的“好事”以自己的名義辦了。
“這樣,趙姐,你催一下各家經銷商,先把款盡快收起來,原料款這邊能付可以先付,但預留四十萬出來。”張建川下了決心。
趙美英也不清楚張建川這么急切地催促收款目的何在。
在她看來,目前這么好的勢頭,完全沒有必要做得這么心急火燎的,未來半年的產能都已經被預定了,而且這還是建立在第二條新生產線建成之后產能全部釋放出來的前提下。
不過她只是財務,領導安排,她只管按照辦就行了。
還沒有等到第二天到區委去匯報工作,張建川還正在尖山飼料廠的辦公室里查閱資料,楊文俊就騎著摩托車趕來了。
睡眼惺忪地看著瞪著一雙兔子眼一樣的楊文俊,張建川直覺就感覺怕是出了什么大事兒,讓楊文俊連夜都趕了過來。
“怎么了,出什么事兒了?”張建川訝然地看著楊文俊,“別急,有話慢慢說,天塌下來還有我扛著呢。”
楊文俊吐出一口濁氣,坐定,又把張建川桌上的冷茶一口喝了個干凈,這才調勻氣息,慢慢道:“你知道我們公司賬戶里進賬多少錢?”
“嗯?”張建川沒反應過來,“啥?進賬?怎么,五建司和我們結款了?”
楊文俊點了點頭,“前天我就接到五建司那邊財務上打來的傳呼,我回過去,他們要我把發票開過去,先要結一部分款項,我琢磨著這大概是年前要給咱們先潤這點兒,就帶了發票過去,結果你知道他們讓我開多少?”
張建川心中微動,似乎有些感覺,但還是不動聲色:“開多少?”
“五十萬!!!”楊文俊好不容易調勻的氣息又開始急促起來,“我以為我聽錯了,五萬聽成了五十萬,結果他們說沒錯,讓我們先結五十萬!”
張建川舒了一口氣,身體放松下來,靠在藤椅里,語氣輕松,“咱們給五建司送的料早就超過五十萬了吧?當初不是說好超過五十萬就給我們結賬么?現在結賬也很合理啊。”
楊文俊差點兒被噎住,雙手撐在張建川面前的老式辦公桌的玻璃板上,咬牙切齒地道:“建川,你是不是昏了頭?陳霸先和曾海山是說超過五十萬再結賬,但是人家沒說超過五十萬給咱們結多少啊,結五萬也是結,結八萬十萬也是結,現在給咱們結了五十萬,那也是結!”
“哦?你的意思是說,他真的給咱們結了五十萬?”張建川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咱們送的料過六十萬沒有?”
“總共已經送了七十四萬的料了,但前面結了八萬,還剩六十六萬,所以這一次他們突然給咱們結了五十萬,是不是打算剩下十六萬就不給咱們了?”
楊文俊既是興奮,又是肉疼:“或者就是咱們還得要繼續送,但可能后邊都不會給咱們結了,要等到工程徹底結束,甚至等上幾年才能拿得到?”
興奮是五十萬總算是到賬,他是一直在銀行里等著,直到款項到賬,才攆到張建川這里來的,在此之前他都不敢給張建川說。
既怕是空歡喜一場,又擔心內里藏著什么陰謀。
“你覺得呢?”張建川感慨萬分。
先前自己還在為民豐公司三四十萬花出去買車感到肉痛,那還不是自己的錢,是民豐公司的錢,都這么肉痛,覺得太奢侈太浪費了。
三四十萬啊,放在一年前想都不敢想,哪怕不是自己的,但畢竟也是自己掌握著了,有相當自主權。
現在自家公司突然結款結到了五十萬,這個數目或許在一項工程中算不上個什么,但是對己方來說,這五十萬簡直就是太豪華了。
五十萬對這個數額太大了,連張建川都不得不好生掂量一下。
雖然和陳霸先建立起了一種奇妙的私人關系,但是這種關系能否持久,還有未來和五建司這邊的合作關系該如何處理,他都得琢磨琢磨。
陳霸先這個人,自己之前就通過各種渠道了解過了,尤其是通過晏修義那邊仔細挖掘過。
相當豪氣一個人,格局也很大,否則也不可能在青鹿立交橋上替市政府背鍋,扛下了好大喜功超出預算的責任,但就這一點張建川覺得此人就胸有溝壑,日后必成大事。
而且很難得的是此人不貪,持身秉正,加之本身又有能力,這再和格局大的特點結合在一起就不得了了。
所以他才會挖空心思走了象棋這條蹊徑來結交。
或許這就是人家對自己的一個考驗。
五十萬的確很多,很誘人,或許有的人拿到這一筆,也許就不愿意再送了。
如楊文俊所言,也許再送下去,后續款項就不知道猴年馬月才拿得到了,做點兒小本生意不容易,何必全部掛在一棵樹上吊死?
但在張建川看來,那才是真正眼光淺薄,短視。
所以他不提和陳霸先的這層關系,就只結了五十萬這筆巨款,可以說在大件路項目上已經達到了最初的預期目的,甚至超出了,要不要”見好就收“,或者以后就不見兔子不撒鷹了,考一考楊文俊。
“嗯,建川,我覺得嘛,五十萬都超出咱們預期了,剩下十六萬,如果五建司不結就不結了,至于送不送,要以我說,錢咱們都掙到了,看上去再繼續送下去,我們可能就還會不斷地投入,人工、電費、伙食這些開支每天都不能少,那邊也許就是一個無底洞,……”
“但話說回來,我們都拿到五十萬了,除開各種開銷和貸款借款,我們三四十萬還是能掙的,一年多前,我們大概做夢都沒想過這么多錢,這就像突然飛來的橫財落到我們頭上,……”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繼續再投入下去一二十萬又如何呢?五建司這么仁義,咱們總不能見了點兒蠅頭小利,就見利忘義,拉稀擺帶了吧?”
楊文俊說得很慢,聲音也不大,但是語氣卻很平靜堅定,“不過,建川,你才是公司掌舵人,最終決定還得你來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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