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千里地脈,經過了兩次凝練,最終化作了這一道山神敕令,通體青黑溫潤,其上烙印的金色軌跡,復刻了千里地脈的蜿蜒走勢——
從秦嶺主峰的巍峨根系,到溪谷暗涌的細微脈絡,盡數流轉其間,最終盡數匯聚于敕令中心那一點金芒,似藏著整座南山的靈韻。
這是終南山地脈之氣匯聚而成的敕命。
是自發凝練在周衍前面的。
看這架勢,倒像是打算要從泰山地脈那里,將眼前這少年道人‘搶奪’過來,周衍伸出手,那一枚青黑玉石質地的敕令就飛到他的手中。
持拿此敕令,可以在終南山一帶得到極大的加持。
法力消耗全部由終南山千里地脈承擔,似乎是因為織娘的手段,周衍的感知如蛛網般鋪展至山川每一寸肌理,力量、神通、道行都有天翻地覆的增幅,硬生生拔高一個位格。
以周衍現在的情況,六品真身,河圖洛書玉璽推演五品。
駕馭這千里地脈,就可以發揮出四品左右的實力。
周衍感覺到外面的‘客人’,他知道絕對不能夠讓媧皇的身份暴露出來,也不能讓這個小院子被外人知道地方,雖然伏羲一定做了手段,可他不能冒險。
“那么,就有勞南山了。”
少年道人客客氣氣地對這一道終南山地脈點頭。
氣質謙和。
這敕令上,代表著終南山地脈的金色紋路流轉,似乎頗為欣喜開心,化作了一只鳥雀,少年道人伸出手,這一只雀兒落在了他的手指上,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掌。
轟!!!
終南山千里地脈——鏈接開啟。
少年道人鬢角白發無風自動,自身氣息再度緩步提升。
四種構筑成為自身道基的部分里,代表著山脈的那一部分比重開始大幅度提高。
原本清逸的道骨間,漸漸透出山川般厚重的威壓。
外面眾神,妖,修行者,在這一場忽然的大霧之中迷了道路,最后霧氣終于散開道路,他們握著法寶前行,最后竟然都齊齊出現在了一個院子前面,只是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出現在這里的。
斷龍使,金天王,青囊真官,鎮陰真王,九老洞司辰從霧氣中走出,就看到了彼此,一個個面色都變,各自抽出兵器,彼此對峙。
一股股元氣化作肉眼可見的洪流,沖到天穹之上。
斷龍使率先動手,腰間一道金光流轉,錚得出來,化作了龍紋槍,槍尖裹丈許長的暗金龍氣,指著金天王,臉上神色復雜,有驚愕,也有痛恨和不甘,有不敢相信,道:
“真君,請隨我等回去,一并去樓觀道中謝罪!”
“泰山府君寬宏大量,只要真君真心實意,想來不會為難真君的。”
金天王神色冷淡,單手握住自身兵器,從容平淡,道:
“你還知道我是真君。”
“身為臣子,竟然手持兵器對準了我,本座可不知道,你何時有了這樣大的膽量。”
“請真君回頭!”
“臣子弒主,也敢談回頭?”
九老洞司辰頭皮發麻,此刻的西岳真君眾叛親離,又沒有了權柄,想來是為了得到終南山之寶而來的,自己等人怕是給觸了霉頭,心中有退卻的意思,撫須干笑道:
“看來,我等來的不是時候。”
青囊真官也是道:“是極,是極!”
“在下也是!”
九老洞司辰道:“老夫只是散步的時候,走到這里,呵,呵呵,諸位先打,啊不,先聊著,老夫就先走了,哈哈。”
青囊真官盛贊道:“在下也是。”
這兩個雖有山神權柄卻不擅長征伐的,往外面退去,卻聽得平淡聲音,道:“既然來了,就不要那么著急走,且留下吧!”
嗡——!
只感覺到一股霸道鋒銳之氣散開,這周圍的草木瞬間斷折,飛飛揚揚,九老洞司辰面色一變,手中竟是多了一口葫蘆,葫蘆一道,就放出了一道道劍氣。
無數劍氣傾瀉而出,如銀河流轉,直撲金天王。
青囊真官也不逞多讓,知道走不脫,背后青囊猛地拋出,化作漫天草木之氣。
院外的樹木瞬間瘋長,枝椏如虬龍般纏繞伸展,朝著金天王絞殺而去。鎮陰真王也同時出手,雙手舉起一柄巨錘,錘身裹著黑風,朝著金天王當頭砸下。
金甲白袍的神將淡淡道:“退下吧。”
手中長槍橫掃,銳氣流轉,一招便刺破了青囊化出的草木之氣;槍身旋如蛟龍,將漫天劍氣盡數掃斷。
隨后伸手,手掌白皙修長,按在巨錘之上——
鐺的一聲巨響,巨錘崩裂,鎮陰真王虎口溢血,與九老洞司辰、青囊真官齊齊后退,口中噴出血霧,竟然是同時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金天王并非是被敕封了西岳真君之后,才強大的。
而是因為強橫到了橫壓千里山神地祇。
才得到了被敕封西岳位格的資格。
金天王手持長槍,眉目冷淡,即便失去了西岳的位格,他仍舊是頂尖的強四品,手中神兵挾持,嗓音平靜,道:“膽敢阻攔本座者,死。”
“泄露今日之事者,死。”
他手持長槍,緩步往前的時候,卻聽得了一聲龍吟,微微抬眸,側了下臉龐,一柄有著細密龍鱗的重槍砸下,槍鋒之上糾纏的元氣化作了長龍之身。
金天王腳步頓住,道:“你要攔我?”
斷龍使雙手握住兵器,頭頂生出龍角,嗓音艱澀,道:“真君,不可以一錯再錯啊,您來這里,當真是為了奪取此要出世的終南山寶物?!”
金天王淡淡道:“我若說,是呢?”
斷龍使呼出一口氣,道:“那么,以西岳麾下斷龍使之名義,我必要攔住你!”他手中的法寶化作一條蒼龍,朝著西岳金天王殺去。
龍吟聲起,陣陣波濤。
鎮陰真王擦了擦嘴角的鮮血:“一起上,否則的話。”
“他奪取了終南山的寶物,我們都會被他滅口!”
九老洞司辰哭喪著臉:“啊,老頭子真不該來湊這個熱鬧。”
青囊真官也是,臉色難看得很。
見到眾山神齊齊圍殺金天王。
忽而駕馭青云,轉身就逃,金天王一動不動,只手腕一振,手中長槍破空而去,如一道金光穿透霧幕,那青囊真官只感覺到心口一痛,竟是已經被長槍刺穿,就連魂魄都被攪碎!
失去了兵器的金天王面對著三位神將的圍殺。
踏步往前,出手。
純粹至極的庚金銳氣撕扯,殺意洶涌,交手十余合,折斷了斷龍使的槍,用斷龍使的斷槍刺穿了九老洞司辰的心口,最后探手抓住鎮陰真王的頭顱,面無表情,猛地一擰——
咔嚓一聲,鎮陰真王的頭顱滾落塵埃。
華山土地公和鎮魂營大將更是早早隕落。
最后,看著半跪在地,渾身是血的斷龍使,金天王握著斷龍使斷槍的手微微一頓,終究沒能立刻下手。
只是抬手將斷龍使的兵器砸在地上。
轉身,伸出手,拋飛出去的長槍化作一道金光,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鋒利無匹,踱步徐行,走了幾步,卻感覺到一股拉扯的力量。
大地開裂,地脈之氣化作了龍爪,將他死死抓住。
斷龍使半跪在地,嘴角淌血,雙目發紅:
“真君,不可以一錯再錯。”
“西岳鎮守西方,斬一切邪祟,豈能——”
金天王閉目:“三。”
“真君!”
“二——”
“不可以繼續執迷不……”
轟!!!
以龍族之力,攪動地脈,化作堅硬無比的龍爪直接崩碎,金天王沒有轉身,手中長槍驟然逆轉,兵器一下變長,槍尾的螺旋尖錐瞬間洞穿了斷龍使的頭顱。
斷龍使的聲音消失,身子晃了晃,朝著旁邊重重倒下去,龍血流淌在大地上,金天王的目光沒有一絲絲的漣漪和遲疑,漠然道:
“本座,給過你機會了。”
“前方道路,無論是誰,皆殺之。”
金天王手中的長槍在地上一戳,大地開裂,將斷龍使的尸骸收斂了,其他的則是連一瞥都沒有,金天王手掌一動,兵器朝著前面轟開大門!
大門打開,金天王殺入院子。
然后,金天王腳步一頓。
他的瞳孔收縮,眼前所見到的,并不是院子里的風景,而是遼闊的風云,是地脈流轉的霧氣,是浩浩長空,而他握著長槍,正在前行。
他自己的聲音似乎還在回蕩。
“若能奪下這寶物,本座定要把他們,一個一個,全釘在西岳石壁上!”
仿佛又回到了他察覺到終南山地脈氣息的開始。
金天王緩緩抬頭,看著那邊的天穹,看著地脈的波濤;斷龍使,華山土地公,鎮魂營大將,甚至于被殺死的另外三位山神,都發現自己還在剛剛原本的位置上。
還在剛剛發現了終南山地脈元氣變化,打算過去一探究竟的那個剎那。
仿佛方才的圍殺與殺戮從未發生過。
金天王的瞳孔收縮,額頭滲出了無數的冷汗。
“這是……”
“時間逆轉,還是幻覺。”
院子里面,俊美青年雙手籠罩在袖口中,垂眸平和,袖袍在風中翻卷著,深不可測,手中托舉一個看著樸素的陶碗。
方才圍殺金天王的諸神、精怪,竟都化作細微的光影,被收在這碗中。他垂眸俯瞰碗中景象,眼底倒映著地脈流轉的紋路,似在觀察一場無聲的鬧劇。
金色豎瞳帶著天然的冷漠。
金天王察覺到了不對,但是心中的銳利殺意未曾熄滅,峨眉山九老洞司辰和青囊真官則是狼狽逃離。
可是他們飛出這千里霧氣地脈的瞬間,就會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剛剛的位置,更是亡魂大冒。
究竟是剎那之間,他們的感官被無限制地放大了,還是說,已經進入了幻覺,一切行為被和思緒切斷,所以自以為是做了些事情,其實什么都沒有發生。
沒人能說得清。
伏羲將手中的碗收起來了,懶洋洋道:“哦?成了。”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嘖嘖嘖,這東西真好用。”
戒備的眾人,還有沒有和他們遇到的妖怪,修行者們,他們所有人戒備不已,無法離開,無法擺脫這種情況,只是周圍的云霧越來越濃了。
濕冷的霧氣鉆入衣領,帶著地脈特有的土腥味,壓得人胸口發悶。
云霧散開的時候,他們看到了霧氣中若隱若現的院落。
青磚黛瓦,木門前掛著半舊的竹簾,看著樸素清凈,只是除此之外,院落依舊被一層淡淡的光暈籠罩。
他們也終于看清了彼此——除了金天王等人,這千里地脈范圍內的妖精鬼怪、修行玄官竟都在此處,一個個面容僵硬,手按兵器,眼中滿是警惕。
“是誰在此作祟?!”有山神忍不住怒喝。
“好手段!竟敢設計我等,有種便出來!”
無人回應,這里就只剩下了一片寂靜。
咔——
一聲輕響,打破了死寂,木門推開的聲音清晰無比,霧氣緩緩消散,鴉青色的道袍闖破了霧氣的封鎖,手掌白皙,木簪束發的少年道人緩步走出。
道袍邊角還沾著晨露,宛若從山間晨霧中走來的隱士:
“是貧道該要問問才是吧。”
斷龍使看到那張臉之后,面色大變,青囊真官等則是神色微凝。
少年道人伸出手,一只雀鳥落在他的手指,可愛親昵。
與他周身幽深的氣息形成奇妙的反差。
少年道人抬眸,雙鬢斑白,氣息幽深,笑了笑。
聲音清淡疏遠,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諸位何人。”
“為何來此,打擾貧道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