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劍,是當年荊軻刺殺秦王所用,雖是失敗,然寄托了一國,甚至于是當時整個天下除卻秦國之外其他諸國的渴求,對于王道的殺傷極大。
而似乎是因為,李元嬰,也是曾經的‘秦王’之弟。
這柄劍的針對性就更強了些。
這位堂堂住世真仙,在自身法界之內,那可以抵抗先天庚金之氣撕扯的滕王,身前諸多法門保護卻如同白紙一樣被撕裂,徐夫人劍直接沒入了他的心口。
李元嬰在這等生死關頭,爆發了一股絕強的力量,以猶排山倒海般的氣焰,反向攻殺向了周衍,這一招是類似于同歸于盡的狠手段,卻因周衍混元道基之存,沒能傷得了他。
周衍順勢后退了半步,李元嬰白白耗費元氣,也沒能傷得了周衍,后背靠在了墻壁上,分明自身早就已經狼狽得要命,卻兀自強撐著道:
“本王可不是肉體凡胎,區區刺中了心……”
在說話的時候,周圍一朵朵金色的蝴蝶振翅,似將周衍和金天王當做了那花團錦簇,就要撲殺的時候,李元嬰的聲音凝滯,感覺到了一股說不出的寒意。
自身屬于李唐皇室血脈的特性,還有人道氣運的眷顧都開始剝離,猶如萬物枯萎一般的消散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鉆心般的劇痛。
李元嬰低下頭,看著刺穿自己心口的劍。
猛然撕開了華貴王袍,看到那劍微亮起光,一股碧青色的流光,像是散開了漣漪一樣,以刺中他心口的位置,開始迅速地掀起了波濤,段段時間內就已經傳遍周身。
“這是……”
周衍道:“我這一把劍,可是淬了毒的。”
誅王之劍。
那柄比起長劍,從長度和制樣上更像是戰國時一柄匕首的兵刃發出猶如猛虎咆哮般的劍鳴,劇烈無比地鳴嘯著,那沉淀了一千年的遺恨,終于在此刻得到了彰顯。
李元嬰想要掙扎,卻發現掙扎不得,他剛剛同歸于盡的那一招狠厲招式,令自身之元氣極大地爆發出去,這等招式本是正常的,類似于死了也不把尸體留給對手,以免受辱,若是運氣好還能帶走一兩個。
可是這種招式無不是不留余地,將自身元氣外泄。
此刻這位‘住世真仙’殘留之力,猶如萬川歸海一樣,極絢爛洶涌,盡數涌動進入到了徐夫人劍當中,這柄古劍之上,原本黯淡的青色漸漸褪去,化作了華麗的金色紋路。
千年遺恨,一朝得雪!
此劍誅殺一王。
猶如完成了一種晉升的儀式,亦或者說,人族玄官完成突破儀軌一樣,這柄劍的威能也大幅度的提升,金天王看到這寶物之變化,先前下意識伸出手拉了下王婉兒時,心中出現了一絲絲變化瞬間被掩蓋過去。
“??神兵鑄造完成?!”
“好,以一大皇朝的王者之血沐浴開鋒,才是這柄古劍最后一步鑄造的方式么?好寶物,這是本座的了!”
金天王化作了一道遁光,直接朝著李元嬰處掠去,明明大敵還有一口氣,卻也已不顧,這件寶物的分量,讓金天王心中垂涎欲滴,已有了搶奪的資格。
蛻變之后的徐夫人劍鳴嘯一聲,化作一道青金色的光,從李元嬰的心口處飛出,直朝著周衍而去,最后懸浮在周衍的身邊,緩緩旋轉,有一種極端貼合之意。
認主!
金天王嘖了一聲,知道是周衍用這一柄劍殺死李元嬰,完成了最后鑄造,這劍自然就聽他的話,想要奪取,是奪不走的。
周衍握著徐夫人劍,掌心傳來了微微的鳴嘯。
此劍對于一切具備有人道氣運,王道類型氣息的存在,都有著極其強大的針對性殺傷能力,而此刻,在完成了執念蛻變之后的徐夫人劍,所針對的已經不僅僅是人族王者。
周衍心中閃過銘文,持劍低語:
“一切行王道之舉,制定秩序,推行律法命令之存在,合乎萬眾于一心之人,皆為此劍誅殺者,諸多妙法,無盡神通,一劍之下,亦可碎之。”
符合這個要求的,周衍的腦海當中瞬間閃過了兩個存在,其中一個是唐皇李亨,大概率是泰山公隕落的推手之一,六道身影之一,手持泰山公道果核心。
另外一個則是——
“青冥坊主。”
此劍本來就是那時的燕國不惜一切代價尋找重鑄的,質地極高,又有千年遺恨,此刻完成,已經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寶物,周衍將這柄劍重新佩戴在腰間。
而那一道白茫茫的仙氣精粹,在李元嬰被洞穿心臟的時候,也是微微一顫,失去了原本的敵意,盤旋在虛空之中,僅僅只是存在,就令這熊熊燃燒的滕王閣內部,元氣逐漸濃郁。
所謂仙氣精粹,只是存在,就能讓一個地方的元氣自發的匯聚,讓所在之地逐漸蛻變成為靈地,若是埋入泉眼之中,則會化作靈泉。
而若是用來修煉修行,則更是有諸多妙處。
此寶自然有靈性,在李元嬰崩滅在即的時候,盤旋數周,化作一道白虹,就要朝著外面飛去了,速度極快,極隱蔽突兀,可惜,在這里還有另外一個人,極為了解熟悉這東西。
劍氣破空的聲音輕微縹緲,劍光的側影,竟是猶如一朵一朵花瓣,一道道劍氣以白色仙家精粹為核心,開始盤旋環繞,最后組合成為了一朵青色蓮花。
這青色劍氣蓮花,就將這一道仙氣精粹困住了。
白發蒼然的李太白舒朗笑道:
“流星白羽腰間插,劍光秋蓮光出匣!”
“沒有想到,這個年歲,還能再度遇到這樣的寶物。”
“來,來!”
那劍氣所構的青色蓮花就這樣升騰起來,逐漸變小到掌心那么大,帶著那一道無比精純的仙氣精粹,在李太白的掌心緩緩盤旋。
金天王先前先去嘗試搶奪蛻變之后的歷史名器徐夫人劍,一招失手的時候,李太白卻已經將這一口仙氣精粹給收了起來,可謂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兩個上等寶物,一個都沒有撈到。
而失去了滕王閣,仙氣精粹,又被淬毒之后的徐夫人劍傳心而過,能支撐滕王李元嬰存續的東西已盡數消失,他靠著墻壁,口中鮮血流淌而出,雙目漸漸失去神光。
身軀,血肉,都開始了一寸寸地崩塌。
猶如結成了一塊的干燥砂礫,用手指一戳,就會如流沙般地崩塌,然后細細流淌下去,周衍注視著李元嬰的末路,看著這個瘋狂的,偏激的,卻又一直生活在太宗陰影下的男人掙扎后,無能地逝去。
可惜了……
周衍想著。
從李元嬰的話語中,可以聽得出,他至少是知道史的計劃,白澤書玉符之類的存在,周衍之前還想著,能不能胡編一個史的麾下名號,從李元嬰口中騙出些情報。
誰能想到,步步殺機,雙方都沒有后退的選擇,一步步廝殺到了如今的情況。
他真的很想要知道,這個李淵為了惡心李世民才生出來的兒子,自李淵死去后就一直遠離長安城,被外放養著的滕王,是怎么能夠知道白澤書這種,即便武侯等天縱英才,還需聯手才能窺見的東西?
心中卻又微微一動,看向了之前曾用開明法眼窺見熟悉殘影的那個地方,周衍臉上的神色凝固。
嗡——!
一道流光瞬間朝著周衍射來。
周衍毫不猶豫,三尖兩刃刀蓄勢重劈。
轟!!!
元氣炸開,一股沛然巨力,將周衍擊退了,而一直在思考著怎么給周衍來個狠手,打算背刺的金天王,似乎也被那一股力量的存在,判定為了‘周衍的同伴,最強的戰友,左臂右膀’。
絲毫沒有半點留手的攻勢狠狠轟擊在了金天王身上。
李平陽正在和父親相訴離別之情,就聽得了這劇烈的轟鳴,氣浪,流光,法力的洪流化作了噴薄的火焰涌來了,李太白手中的長劍一掃,劍氣如虹,將一切分開,劈斬碎裂。
一道道劍氣流轉,帶著碧青的流光,盤旋在他們周圍,將逸散的余波攪碎,兩道身影幾乎是同時從核心處飛退,其中左側那邊的身穿甲胄,淡黃色戰袍,手中的三尖兩刃刀撕扯虛空。
右側的那個銀甲白袍,手中古劍直接刺穿入樓閣厚重的底部,卻還是被身軀帶著不斷后撤。
兩道身影,幾乎是同時停了下來。
金天王的臉色極端難看。
他知道,自己是被牽連了。
但是——
以他的秉性,是斷然不會解釋,不會說什么你打錯了,認錯人,本座和那邊那個活該千刀萬剮的道士,不是一路人,若是你愿意,我們大可以聯手去打他一個。
他說不出這樣的話,他自有強者的傲慢。
解釋,不過只是不愿意沖突,是弱者的謙卑。
強者,唯獨一個字。
金色的煞氣流轉,化作了半透明狀態的巨大身軀,化作了四品層次的標志性神通,金天王喚出了自身的法相真身,持拿一柄巨槍,猛然貫穿前方。
轟!!!
滕王閣左側的墻壁,窗戶幾乎是瞬間全部崩碎化作齏粉,帶著無邊銳氣的庚金煞氣化作了洪流,還在不斷沖擊前方,金天王手中古劍一震,指著前方身影,冷笑桀驁:
“誰,滾出來!”
而周衍手持三尖兩刃刀。
八臂七俱佛陀法相爆發,維持著四條巨大手臂法相之姿,雙瞳泛起流光,死死看著前方,借助了開明法眼,看到了那引動異樣的存在。
李元嬰的身軀已經要全部崩碎。
但是,這樣一位,已經有了住世法界的住世真仙,理論上的三品層次高人,竟然沒有道基,在正常的道基位上,是一道玉符。
玉符通體泛起紫色,尊貴華麗,緩緩旋轉。
一個荒唐的念頭,出現在了周衍的腦海當中——
李元嬰,并非是人?!
不,或者說,李元嬰這個人,本身其實是玉符召喚出來的?!亦或者……
一個個念頭出現在周衍的心底,而此刻,這玉符的出現,將之前的一切都剖析明白了,此刻,整個閬中的局勢,再度在周衍的面前鋪開展現。
李元嬰的背后,就是史。
所以他才以,純粹以文采和書畫之才留在歷史上的,不受看重的藩王之身,竟然還能長住于世,竟然還可以有這樣的本領。
溫緩的聲音淡淡響起來:“……本來是以閬中為棋盤,一面復蘇龍鱉,一面構筑法界,還可以收獲一個‘皇族’的玉符,沒有想到,這事情,竟然全部都被你攪和了。”
周衍心中念頭急急轉動,雖然心中戒備至極,卻還能爽朗道:
“以玉符,替代了李元嬰,掌控這滕王閣法界,引動人道氣運大陣,還真是大手筆啊。”
那聲音笑起來:“哦?”
“你覺得,是我用玉符代替了李元嬰的魂魄?”
“呵……你既然已經見過了安祿山,應該也猜測出我輩會以諸多手段,和當代之人聯盟,那么,為何你不這樣想想看?”
一只手掌伸出去,捏住了那一枚玉符,袖袍翻卷,氣度儼然,噙著笑意將這一枚紫色的玉符豎立身前,淡淡道:“李元嬰,本來就是我輩的‘造物’……”
“一個有趣的小問題,道士。”
“李唐之世,說起來最希望改變歷史的人之一,是誰?”
“安祿山么?不見得吧。”
周衍瞳孔劇烈收縮。
金天王面色亦變。
那廣袖長袍的男子溫和笑道:“是啊,為何不如此想想……這李唐之世,這個時代里面,猶如安祿山一般,第一個和我等合作的,炎黃歷史中的人物。”
“唐高祖·李淵。”
金天王冷聲道:“你到底是誰?!”
那人手指拈著玉符,淡笑:
“在下?”
“嗯,我有諸多身份,無邊面貌,不過,以你能聽懂的話來說的話,你們曾經有人這樣稱呼我——”
在他表露身份之前,周衍已經猜到了,他緩聲開口:
“……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