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應該是被我們剛才的引擎聲驚動了。”肖恩站起身,目光投向山脊的更高處。
“但它們沒有跑遠,只是轉移到了一個更安全視野更好的地方。我們必須更小心了。”
團隊繼續前進,但這一次,他們的隊形發生了變化。
林予安和肖恩,作為團隊中追蹤經驗和野外生存能力最強的兩人,并排走在了最前面。
他們之間的配合充滿了無聲的默契,一個負責觀察左側的地形與蹤跡。
另一個則專注于右側,視線交錯覆蓋,形成了一張毫無死角的搜索網。
大哥懷亞特和岳父羅伯特,則居于第二梯隊,提供經驗支持和側翼警戒。
而加勒特和克萊,博,負責殿后,時刻警惕著后方可能出現的任何異動。
他們翻過了一道小小的山梁,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向陽的地勢更平緩的開闊山坡,上面稀疏地生長著一些被積雪壓彎了腰的灌木。
這里,是典型的麋鹿臥室。背風向陽,視野開闊,能讓它們在休息時,第一時間發現來自任何方向的威脅。
領頭的肖恩立刻再次打出手勢,所有人瞬間蹲下,將自己隱藏在一片密集的云杉林邊緣。
“它們就在那片坡上。”肖恩的聲音在耳麥里壓得更低了。
“但我們看不見。它們會利用地形的凹陷和灌木叢作為掩護。現在是考驗耐心的時候了。”
眾人沒有再前進,而是就地尋找最佳的觀察點,架起了各自的步槍。
他們通過步槍上高倍率的瞄準鏡,開始對那片看似空無一物的山坡,進行地毯式的一寸一寸的搜索。
時間,在極致的寂靜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只有風,穿過樹梢時,發出嗚嗚的聲響。
即便是懷亞特和羅伯特這樣經驗豐富的老獵人,在搜索了近十分鐘后,也一無所獲。
那片山坡在他們的瞄準鏡里,除了白雪和枯枝,別無他物。
“奇怪……”大哥懷亞特的聲音在耳麥里響起,帶著一絲困惑,“臥痕這么新,它們不可能走遠了才對。”
“它在哪兒?”克萊也開始變得有些不耐煩,“難道它會隱身術嗎?”
就在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林予安,聲音突然在所有人的耳麥中響起,平靜但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肯定。
“它就在那里。”
所有人的精神瞬間為之一振!
林予安沒有去看那些最有可能藏身的低洼地帶,他的瞄準鏡一直鎖定在那片區域最高處的一片,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密林邊緣。
“看到那棵被劈斷了半截的老松樹了嗎?”他引導著眾人的視線,“看它的右下方,那幾根看起來像是枯樹枝的東西。”
眾人立刻將視線移了過去。
透過瞄準鏡,他們看到,在那片昏暗的林線陰影下,確實有幾根顏色更深形態奇特的枯枝,從雪地里伸出來指向天空。
就在這時,其中一根枯枝似乎因為主人調整了一下睡姿,而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哪里是枯枝!
那分明是一只巨大得如同王冠般的鹿角,最頂端上的幾個枝杈!
那頭代號國王的史前巨獸,就那樣靜靜地臥在林線的陰影里,將自己龐大的身軀與樹木的陰影和地形的起伏完美地融為一體。
只有那無法被完全隱藏的巨大的鹿角,暴露了它的存在!
它選擇的位置,是整個山坡的最高點。從那里它可以俯瞰下方的一切。
而那些母鹿,則又為它構成了一道外圍的移動警戒線。
這是一個完美的防御陣型!
“我的天……”博喃喃自語,“這家伙,簡直是個將軍。”
找到了目標,新的問題也隨之而來。
“距離太遠了。”大哥懷亞特沉聲說道,“直線距離超過400碼(約365米)。風又這么大,而且是從左向右吹的側風。”
“這個距離上,子彈的彈道會發生嚴重的偏移。想精準命中要害幾乎不可能。”
“而且,我們一旦開槍,無論中或不中它都會立刻消失在后面的密林里。我們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
“我們必須靠近。”羅伯特做出了決斷,“把距離縮短到200碼以內。那才是最有把握的距離。”
但如何靠近,成了一個巨大的難題。
他們與目標之間,是一片沒有任何遮擋的開闊雪坡。任何移動都會立刻被那些警惕的哨兵(母鹿)發現。
眾人陷入了沉默。
就在這時,林予安開口了。他沒有提出什么驚天動地的計劃,只是指了指天空。
“等。”他只說了一個字。
眾人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等云來。”林予安解釋道,“你們看高空,風正在把西邊的一大片云層向我們這邊吹。最多再過半小時太陽就會被遮住。”
“一旦失去陽光的直射,雪地的反光會大大減弱,光線會變得更柔和、更彌散。”
“那時候,這片開闊地的明暗對比就會消失,我們的移動將更難被察覺。”
“而且,云層遮住太陽,通常也預示著風力會發生短暫的變化。我們甚至可能等到一個短暫的逆風潛行窗口期。”
這番基于氣象學和狩獵心理學的精準分析,讓在場的所有老獵人,都露出了贊許的神情。
他們不再焦躁,而是像一群最有耐心的狙擊手,靜靜地趴在雪地里,等待著那個由大自然創造的,轉瞬即逝的機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正如林予安所預料的那樣,半個小時后,一大片厚厚的云層,如同天鵝絨的幕布緩緩地遮蔽了太陽。
整個世界的光線,瞬間從之前的明亮刺眼,變得柔和而昏暗。
“就是現在!”林予安在耳麥里低聲說道。
“克萊,博,肖恩,你們留在這里,繼續觀察,隨時向我們通報目標的位置。”羅伯特下達了指令。
“懷亞特,加勒特,林,我們四個,從左翼包抄過去。”
四個人,如同幽靈從云杉林的陰影中滑出,他們將身體的重心壓到最低,幾乎是貼著雪地在移動。
他們利用每一塊巖石每一叢灌木,甚至每一處地形的微小起伏,來遮蔽自己的身形。
三百米、兩百五十米、兩百米……
距離在一點點地縮短。
當他們最終抵達一排天然形成的巖石堆后面時,距離那頭沉睡的國王,已經不足150碼!
這是一個完美的,足以一擊斃命的距離!
四個人,呈一個品字形,悄無聲息地架起了自己的步槍。
羅伯特和他身旁的林予安位于最有利的中央位置,而懷亞特和加勒特則占據了左右兩翼,形成了一個無懈可擊的交叉火力網。
四支代表著美國狩獵文化精髓的大威力獵槍,從四個不同的角度,無聲地鎖定了同一個目標。
大哥懷亞特架起的,是他那支跟隨他多年的雷明頓700BDL步槍,經典的.3006口徑,沉穩而可靠,一如他本人的性格。
二哥加勒特則更偏愛現代一些的裝備,他使用的是一把不銹鋼槍身的薩維奇110風暴步槍,.308的短彈殼,讓它的射速更快。
林予安的武器最為優雅,依舊是那支槍托由頂級胡桃木打造的定制版溫徹斯特M70步槍。
強大的.300溫徹斯特馬格南口徑,是遠程精準獵殺的藝術品。
而羅伯特則是一支更具王者氣度的獵槍——儒格M77非洲人步槍。
那充滿復古美感的槍身,蘊含的卻是足以在非洲草原上放倒水牛的.375H&H馬格南口徑!
羅伯特通過瞄準鏡,看著那頭依然在沉睡的巨獸
他能清晰地看到它那如同王冠般華麗的鹿角,能看到它隨著呼吸而微微起伏的厚實脊背。
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握著槍托的手,因為激動而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打破蒙大拿州紀錄的愿望,從未如此近在咫尺。
深吸一口氣,將十字準星,穩穩地套在了那頭麋鹿的頸部與肩胛骨連接處,最致命的要害區域。
然而,他并沒有立刻扣動扳機。
他緩緩地轉過頭,看向身旁的林予安,用氣聲說道:“林,這是你的牧場,你的獵物。第一槍應該由你來開。”
大哥懷亞特和二哥加勒特,也同時點了點頭,眼神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謙讓。
這是屬于獵人最崇高的敬意。他們可以分享榮耀,但第一槍的權利,必須屬于這片土地的主人。
林予安看著他們,搖了搖頭,同樣用氣聲回應道:“不,爸爸。我答應過你,要為你完成一個心愿。今天,它就在眼前。”
他看著羅伯特,眼神無比真誠,“為麥金利家的榮譽墻,為了你的夢想,開槍吧。”
羅伯特看著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兒子。
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這份包含了尊重、孝心與家人支持的厚禮。
他不再猶豫,重新將目光投回瞄準鏡中。
那雙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的手,在這一刻變得穩如磐石。
整個世界,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他與十字準星、和那個沉睡中的目標。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地拉長。
瞄準鏡中,那頭巨獸隨著呼吸而微微的起伏與他記憶深處一副畫面,悄然重迭。
那是二十多年前,那時的他還不是威嚴的大家長,只是一個精力旺盛的年輕農場主。
而他身邊,跟著的不是兒子和女婿,而是他的第三位妻子,同樣充滿了野性與活力的年輕姑娘——瑪莎。
他們一起,在蒙大拿最深的山林里,追蹤著一頭巨大駝鹿。
他記得,當他們最終將那頭巨獸堵在一個山谷里時,瑪莎非但沒有絲毫的畏懼。
反而興奮地拉開長弓,那雙淡綠色的眼眸里,閃爍著比林中晨露還要明亮的光芒。
他記得,在那場驚心動魄的狩獵結束之后,在那天晚上,在那個被篝火照亮鋪著厚厚熊皮的簡陋帳篷里。
在曠野的風聲和遠處狼嚎的伴奏下,他和瑪莎,用最原始、最熾熱的方式,慶祝著他們的勝利與生命……
而就在那場狩獵之后不久,艾莉婭和克萊,這對龍鳳胎,便降臨到了這個世界上。
羅伯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極其溫柔的弧度。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激情燃燒的年輕歲月,手中的這把儒格M77,似乎也變成了當年那把陪伴他征服荒野的老伙計。
而瞄準鏡里的這頭麋鹿,則與當年那頭巨大的駝鹿,合二為一。
所有的緊張和雜念,都在這溫暖的回憶中,煙消云散。
只剩下一種最純粹的,屬于獵人的專注與平靜。
他緩緩地將食指的第一節指肚,輕輕地搭在了冰冷的扳機上。
然后,在吐盡肺里最后一口氣,心跳進入短暫平穩期的那個瞬間……
如同四十多年前,在瑪莎充滿愛意的注視下那樣。
他扣動了扳機。
“砰——!!!”
一聲沉悶而又極具穿透力的槍響,如同平地驚雷,瞬間撕裂了整個山谷的寂靜!
150碼外,那頭沉睡的國王,在被子彈擊中的瞬間,整個龐大的身軀猛地一震,如同被一股無形的巨力狠狠地砸中!
它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悲鳴,就試圖掙扎著站起來。
但那顆精準地擊碎了它頸椎的子彈,已經徹底摧毀了它的神經中樞。
它只是徒勞地蹬了兩下后腿,便如同山崩般轟然倒下!重重地砸在雪地里,激起一片雪霧。
再無聲息。
遠處的母鹿群,被這突如其來的槍響嚇得四散奔逃,瞬間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而山坡上,只留下了那個倒下的麋鹿,和它那依舊指向天空如同王冠般的巨大鹿角!
槍聲在山谷間回蕩,經久不息。
留守在山脊另一側的博、克萊和肖恩,在聽到槍響的瞬間,立刻從雪地里彈了起來!
“是爸爸的.375!”克萊第一個分辨出來,聲音里充滿了緊張和期待,“只有一槍!成了嗎?”
“走,我們過去,成與不成都已經驚動了獵物。”博第一個向那片區域跑去。
而在山坡上,眾人快步上前,圍在了那頭倒下的巨獸身邊。
即便已經倒下,它龐大的身軀和那副華麗的鹿角,依然散發著一種令人敬畏的王者氣息。
羅伯特緩緩地蹲下身,用只布滿老繭的的手輕輕地撫摸著那冰冷如同樹根般粗壯的鹿角。
他的眼中沒有獵人收獲獵物的狂喜,只有一種完成了畢生夙愿、混雜著敬畏與感慨的復雜情緒。
“我做到了…爸爸……”羅伯特他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自語。
懷亞特和加勒特走上前來,用力地拍了拍父親的肩膀,眼神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驕傲。
就在這時,博、克萊和肖恩也氣喘吁吁地從山脊的另一側跑了過來。
當他們看到雪地里那頭如同史前生物般的巨獸時,同樣被深深地震撼。
林予安則從背包里,取出了一條經過認證的專業測量皮尺。
“來吧,爸爸,”他將皮尺遞到大哥懷亞特的手中,“讓我們看看,這位國王,到底有多么偉大。”
一場充滿儀式感的加冕典禮,在這片寂靜的雪原上開始了。
眾人有條不紊的配合下,開始進行一次雖然非官方,但極其嚴謹的B&C現場初步測量。
大哥懷亞特,主動擔任了主測量員的角色。他跪在雪地里,神情專注得如同一個正在進行精密手術的外科醫生。
“主梁長度,左,62又8分之2英寸。右,61又8分之5英寸。”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山谷中清晰可聞。
三哥博,則拿出了一個防水的筆記本,一絲不茍地將每一個數據記錄下來,他負責扮演記錄員。
“第一分叉(G1),左,18英寸;右,17又8分之4英寸。”
“第二分叉(G2)……”
主梁長度、七個枝杈的長度、四個位置的周長、最大內寬……幾十個復雜的數據,被精準地測量出來,又被清晰地記錄在案。
整個過程,沒有人說話,只有懷亞特報出數據的聲音和博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當所有的數據都測量完畢,博將它們輸入到手機里的B&C評分計算器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圍了過來,緊張地盯著那個小小的屏幕。
片刻之后,一個數字,出現在了屏幕上。
“428又8分之3……”博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顫抖。
“最終總分,428又3/8英寸!”
這個數字,如同一顆炸雷,在眾人耳邊響起!
“我們……我們似乎打破了懷俄明州的歷史紀錄!”懷亞特第一個驚呼出聲,他那張一向沉穩的臉上,此刻也寫滿了狂喜!
懷俄明州步槍獵取的典型麋鹿歷史紀錄,是427分!他們創造了整個懷俄明州的新歷史!
“耶!!!!”
加勒特和克萊再也忍不住,爆發出了一陣震天的歡呼!
他們互相擁抱,用力地拍打著對方的后背,分享著這份足以載入史冊的巨大榮耀!就連一向冷靜的肖恩,臉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林予安站在一旁,微笑著看著這一切。
他知道從今天起,麥金利家族的榮譽墻上將增添一件最耀眼的,足以讓所有來訪者都為之羨慕的終極戰利品。
就在眾人還沉浸在狂喜之中時,羅伯特緩緩地站起身,徑直走到了林予安的面前。
他看著眼前這個女婿,聲音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沙啞。
“林……”
他伸出手,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只是拍肩膀,而是給了林予安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謝謝你。”他重重地說道,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力量,“謝謝你,孩子。是你,幫我完成了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
他松開擁抱,雙手依然緊緊地按在林予安的肩膀上,眼神無比真誠。
“這份榮耀,不屬于我,它屬于你。這是你的土地,這頭神獸本就屬于你。”
“是你你把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慷慨地讓給了我這個老頭子。”
“你不僅送給了我一份足以傳世的戰利品,你更是送給了我們整個麥金利家族,一份至高無上的榮譽!”
面對岳父如此鄭重而又充滿情感的感謝,林予安沒有說那些不用謝或者這是我應該做的之類的客套話。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羅伯特的眼睛,臉上露出了一個真誠而又充滿力量的微笑。
“爸爸,”他的聲音平靜,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我們是一家人。”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家人的夢想,就是我的夢想。能看到你開心,就是我今天最大的收獲。”
“至于這份榮耀,”他目光掃過遠處那片連綿的山脈,“它屬于麥金利家族,也屬于巨石河。”
“而今天,我們只是讓本就屬于它的東西,名正言順地掛在了自家的墻上而已。”
這番話,沒有絲毫的煽情,卻充滿了無法辯駁的力量感和歸屬感。
羅伯特被這番話所折服,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那雙清澈的眼睛里,沒有絲毫的邀功和客套,只有對家人的真誠。
他似乎明白了,女兒艾莉婭為什么會如此死心塌地地愛著這個男人。
他不再多說什么,只是用力地再次拍了拍林予安的肩膀,所有未盡的言語,都包含在了這個充滿力量的動作里。
然后,他轉過身臉上重新露出了豪邁的笑容。
“好了,小子們!”他對懷亞特他們喊道,“別光顧著傻樂了!干活!讓我們把這位國王,體體面面地帶回家!”
(嘿嘿,求月票,求月票麋鹿的角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