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徹的澡房自然也跟玉攸寧的小院一樣都有循環流水。
而且這里也跟中堂的青帳無二致,干干凈凈沒有一絲雜塵異味。
從這些生活細節來說,裴徹不愧是第一士族出身。
盡管他言行舉止跟糙漢大兵差不多,但生活習慣卻仍舊保留良好的士族修養。
裴徹,果真是個極為復雜的人。
當他的朋友還好,若當他敵人,那可真不是一件好事,畢竟有一個猜不透看不穿的對手,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譬如玉澄,云昭絕不相信他是個草包,但從這次交鋒來看,裴徹卻能把他吃的死死的。
可見裴徹并不像外表那樣是個粗糙的兵家子,相反的他極其聰明。
云昭暗自讓自己不能小瞧了這廝,更別輕視了這廝,最重要的是能交好便不要交惡。
云昭快速洗了個澡,出水的時候,卻愣住了。
軟甲只有一件,而且已經染上油污,得洗了晾干才能穿。
云昭微微皺眉。
如果硬將它穿上,味道根本掩蓋不住,這澡也白洗了。
方才裴徹就是因為她身上的味道才趕著她去洗漱……
但如果不穿……
云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微微嘆氣,不穿定然不行。
云昭打算先囫圇套一件,然后在屋子里找個現成的做點粗糙的掩護。
結果打開嫂子送來的盒子才發現,里面除了一套衣服之外,竟然還有一根束胸!
想來嫂子把一切細節都想周到了。
回想濤兒方才的傳話,嫂子明顯是想讓她在裴徹這里避避風頭,暫時不要回自己的宅院。
可能也是擔心玉澄會來找麻煩。
既然是要留,纏束胸總比沒有的好。
云昭沒有猶豫,當即將束胸穿上。
不過她的頭發還沒干,沒有了軟甲自個兒身形小了一圈,頭發散落就更顯女性特征了。
云昭沒敢直接出去,反正已經耽誤了時間,索性就耽誤個徹底吧。
想來裴徹與邢凜也不想再聽她為潯陽漕運使正名,他們自己就有說不完的話。
云昭破罐子破摔,找了把葵扇,坐上澡堂的偏榻,打開小窗,開始扇頭發。
另一邊,仆婢已經給裴徹和邢凜上了酒水,兩人不等云昭已然喝開。
此時的邢凜既為遇到故友而高興,也為渺茫的仕途而傷懷,雙重刺激之下,喝的也特別的沒有節制。
裴徹自小在軍營混,小小年紀便是酒中好手,有人陪著更是不可能少喝了。
他一邊喝酒,一邊聽邢凜發牢騷,有些心不在焉。
“你說,我的前路在何方?”
“空有報國志,卻無報國門,何其哀也!”
云昭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邢凜嗷嗷哭的場景。
她一下子懵了。
方才在澡堂里扇頭發就隱約聽到外面有人嗷嗷叫。
知道定是裴徹和邢凜。
這種場景,云昭也見怪不怪了。
畢竟木匠坊里的工匠們去酒坊喝高時也愛這么嗷嗷,云昭跟著去過那么兩次。
見識過以后,再也不去了。
沒想到他們也是如此。
不過也因為這樣,云昭更加肆無忌憚了。
云昭以為他們發一會兒酒瘋就會安靜了,誰知出來一看,邢凜更加瘋了,一直在嗷嗷哭。
誰能想到方才他隱忍地為自己發聲的時候,明明是錚錚鐵骨,哪能想到他喝了酒之后竟然會哭的如此狼狽。
相比邢凜,裴徹要顯得正常很多。
至少她離開時邢凜是什么模樣,回來時就是什么模樣。
頂多只是臉頰和耳尖有那么一絲微紅。
云昭挑眉,原來這廝喝酒也會上臉?
裴徹感受到云昭的打量,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身子一臉警惕:“在后面亂瞅什么。”
“……”云昭有些無語:“郎君英明神武,武藝高強,還能害怕在下背后偷襲不成。”
裴徹涼涼地看她一眼,沒說話,偏頭悶了一口酒。
邢凜看見他抬酒杯,便抱著自己的酒壇湊了過來。
“用什么酒杯啊,去找個人找那么久……”
裴徹眉頭微微一跳,直接用酒堵住了邢凜的嘴。
“???”云昭疑惑地望向二人,儼然沒聽清方才他們在說啥。
“咳,吃你的東西去吧。”裴徹淡淡掃她一眼,沒再跟她說話。
云昭也習慣了裴徹愛答不理的態度,她默默地坐到偏席,準備磨刀霍霍。
裴徹的宴席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就是……絕對不會缺熱乎的食物。
譬如現在,他們旁邊就有一個火架,侍從正認真地烤著羊。
云昭認知的炙肉,是整只烤熟了再吃。
但這里儼然不會這么敷衍。
這里的炙肉方式要精致的多,烤熟了一層就片一層吃一層,再烤一層再片一層。
保證每一片肉都外焦里嫩味道濃郁。
上次在中堂,云昭吃過裴徹的烤雞,而今看到的是烤全羊。
口水不自覺流了出來。
幸好,侍從也很有眼力見,看到她上座,便立刻端熟食過來。
云昭感激不已,也顧不上其他人原地大快朵頤起來。
殊不知,裴徹正一臉復雜地暗暗打量她。
云昭在裴徹院子一待就是一整天,一直到了深夜才準備搖搖晃晃的回自己宅院。
裴徹不由無語。
方才他只顧著與邢凜吃酒,倒是沒有關注她。
結果,她倒好。
一個人在這一口羊肉一口桂花露,然后成功把自己喝醉了。
此時,庭院里趴著倆醉鬼。
“郎君,要不要奴將云書郎送回去。”烤羊肉的侍從貼心開口。
說來,他正是之前多次幫云昭的人。
與云昭也算是頗為熟稔了。
按照郎君的風格,定然會同意。
畢竟郎君平日雖不拘小節,但對男女大防還是非常在意的。
更何況,在女郎沒有招婿之前,公主屬意的女婿是自家郎君。
故而,郎君就更避嫌了。
等閑之下他不會靠近女郎的宅院。
誰知這次,裴徹卻搖了搖頭。
“我送他回去,你們把邢郎君送到偏房安頓。”
侍從一愣,但最終沒說什么,認真遵從。
待侍從將邢凜給抬走,院子里只剩云昭和裴徹。
裴徹雙手揣袖子里,一臉凝重地盯著云昭,滿滿的全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