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最終還是觸動了老婦人。
老婦人沒有那么堅決要走了。
年輕婦人拉著老婦人,又喊小女娃:“花兒,你快跟你奶說,讓奶奶看病。”
花兒就扯著老婦人袖子喊:“奶奶,你別死——”
這句話殺傷力無疑是巨大的。
老婦人徹底堅持不起來了。
時錦也是舒了一口氣。說真的,要是真這樣把人趕走了,心里也是有點過意不去的。
孫大夫從車上下來,陳東給孫大夫搬了個石頭,讓他能坐下,然后就給老婦人看診。
現在既沒有桌子也沒有脈診,所以孫大夫就直接上了手。
當然,現在這個環境,估計也沒人去講究那么多。更何況,都是年邁之人了,更沒什么可講究的。
孫大夫診了一會兒,又看了看老婦人的舌苔,才開口道:“這是受了寒氣,得了風寒。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病,不過你們這一路也沒怎么休息好過,她心里又焦躁,因此格外嚴重。”
至于身體底子虛這一點,孫大夫都沒說:這情況,誰不虛呢?
當然,這些話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孫大夫給出了治病的法子:“多喝開水,若有蔥須和去了皮的姜,熬上一大碗灌下去,喝得身上冒汗,一下就好了。”
這個法子……已經是孫大夫能想到的最不花錢的法子。
可眾人聽完,也唯有沉默。
蔥還好說,被遺棄的地里可能有。再不濟還有野蔥。
但姜……
時錦想到了自己的感冒藥。
她倒是有感冒藥的。
可是不能給。
那藥是沖劑。
她忽然變出一碗藥來,只怕大家都要嚇壞。也根本沒辦法解釋。
孫大夫最后只能道:“多喝熱水熱粥,煮點蔥白蔥須湯喝吧。然后想辦法燙燙腳。也有幫助。”
頓了頓,他又道:“這樣的情況,就別著急趕路了。走熱了出一身汗,再一吹風,病情只會加重。”
他沒說的是,現在老人家就是強撐著的。
年輕婦人有些猶豫。但看了一眼婆母和女兒,最終她還是做出了決定:“咱們休息一天再走!”
頓了頓,她就起身:“我去打水來燒!”
時錦攔住了她:“我們幫你打吧。我這里有水桶和水罐,給你帶一點。”
對方就三個人,面對他們這么多人,心里本身就慌。到時候出去打水因為慌張再出點什么事,那就不好了。
年輕婦人這次只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我用草墊子跟你們換。我婆母編了許多草墊子。”
這種草墊子就是采了路邊上的枯草編的。
柔軟是不夠柔軟的。結實也不夠結實。
但可以用來墊在底下防潮,蓋在樹枝上當屋頂擋露水。
時錦確實也想多弄兩個帳篷,于是點點頭答應了。
老規矩,仍舊是時錦去附近探索找水,陳安周虎去找柴火,而陳東和方菊他們幾個負責搭建灶,弄帳篷。
至于孫大夫——孫大夫將他的那些草藥攤開來曬。
那邊年輕婦人則是讓自己婆母回去躺著,她也生火燒水。不過也沒忘記告訴時錦一聲,哪個方向有水。
附近也有農舍。
但……都是空無人煙。
時錦繞過去看了看,發現空置的時間不是一天兩天了。門上的鎖都被砸壞,門口的菜地里全是荒草。
她估摸著這戶人家走了至少得有半年了。
或許是早就跟著那些世家大族一起南遷。
她在荒草里扒拉了一會兒,勉強找到了幾根細瘦的蔥。
還找到了一點韭菜。
不過因為沒人管,這些韭菜也沒有一點粗壯的樣子,看上去比野草還不如。
但時錦也不嫌棄。
能有就不錯了。
又扒拉了一會兒,她才徹底放棄,轉頭去了水源那邊。
這是一條河。
河水……也不是那么干凈。里面泥沙很多。而且水流很緩,水也不深。
但也沒得挑。附近就這么一條河。
時錦最后還是沒從里頭打水,取了自來水帶回去的。
然后,給那邊三人倒了半桶水。
昨日那年輕婦人就是在河里取的水。今日一看時錦給的這個水,她就十分驚訝:“今日水好干凈!”
時錦笑了笑:“我多沉了幾遍。”
好在年輕婦人也沒懷疑,只是道謝。
今日有外人在,大家也都看著,加上沒有什么菜能遮蓋肉味,時錦就沒有搞小動作。
方菊帶著周晴煮粥的時候,她把韭菜和蔥分出一半來,讓周晴送到年輕女人那邊去。
年輕女人自然是驚喜不已,又親自過來道謝。
時錦擺擺手:“快去給老人家弄了喝吧。”
至于自家的,時錦問過孫大夫后吩咐方菊:“把蔥頭掐下來一段,然后晾著,咱們留著以后用。”
方菊也覺得這樣好,立刻照辦。
最后,剩下的蔥葉和韭菜,被方菊愛惜地切到了粥里去。
盡管只是多了一點蔥葉和韭菜,但今日的粥就是比往日的要好喝一些。
尤其是方菊聽了時錦之前說的話,開始往粥里抓一把白米后,粥就稍微有點稠感了。
吃過飯,孫大夫又一次自告奮勇先守,其他人則是倒頭就睡。
那真的是倒頭就睡。一點不帶夸張。
其實孫大夫這會兒也困,但總不能沒人守著,所以孫大夫就干脆揪了一個草藥老根,慢慢在嘴里嚼著,借此來提神。
一個時辰后,時錦第一個醒來,替下了孫大夫。
卻見孫大夫已經把草墊子編了一個頭。
于是,她自然而然接過來接著編。
其實編法不難,難地是要耐心,要搓草。
可現在好似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編草也勉強算個有用的事。
時錦看年輕女人在外頭坐著,自己就往那邊挪了一些,輕聲問她:“你們要去哪里?”
那女人往南邊看,聲音無力又苦澀:“不知道。我男人喊我們去南邊。”
可拖著婆母和女兒,日子一日比一日艱難。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們還能走多遠——但可以肯定,到不了南邊。
時錦看著她那樣,沒有問她她男人呢,只是心里也跟著一起沉甸甸起來。
年輕女人過了一會兒,看時錦:“我還挺羨慕你的。我男人死了,兒子也死了。要不是還有花兒,我都不知道要咋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