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州。
靖邊司。
剛剛從千戶所傳來的一則消息,如同驚雷般炸響,使得整個靖邊司都炸開了鍋。
“什么!”
“林總旗……殉職了?”
“這怎么可能,林總旗那么好的人,怎么會……”
“老天無眼,老天無眼啊!”
林宣雖然早已離開思州,但思州靖邊司,依舊有著他的傳說。
這一個多月,新來的兩位百戶,爭權奪利,斗的不可開交。
一眾旗官,被逼無奈,只能在兩人之間站隊。
護送商隊的任務,被兩位百戶瓜分,商隊的孝敬和酬勞,也都被他們盡數收入囊中。
兩位百戶吃肉,一眾旗官和衛士,只能跟在他們身后,吃點殘羹剩飯,日子過的遠沒有林總旗在的時候滋潤。
靖邊司下到衛士,上到旗官總旗,無一不懷念林宣在的日子。
沒想到,當他們再次聽到他的消息時,居然是這樣的噩耗。
林家隔壁的院落。
田青鸞已經醒來,將自己關在房間里,誰也不見。
阿蘿在院內枯坐良久,終于緩緩起身,看向一旁聞人月,問道:“襲擊他們的,是什么人?”
站在阿蘿面前,聞人月不敢和她對視。
她低聲說道:“不是南詔,便是楊家。”
阿蘿一言不發的離開。
院外,張虎和陳豹一臉悲愴。
看到阿蘿走出來,張虎張了張嘴:“阿蘿妹子……”
阿蘿仿佛沒有看到他們,徑直走進了自己的院子。
張虎和陳豹對視一眼,深深的嘆了口氣。
如果林宣當時和他們一起離開靖邊司,那該有多好……
若是那樣,他現在和阿蘿,應該已經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不多時,當兩人走進阿蘿的院子,打算再安慰安慰她時,發現這里已經人去院空。
思州城中。
一名戴著面紗的黑衣女子,緩步走在長街之上。
女子身段窈窕,黑色鏤空的面紗,遮住了她的半張臉,但從那一雙漂亮的眼睛便能看出,這面紗之下,應是何等的絕色。
只是這雙眼睛雖然漂亮,但卻并無情緒,唯有冰封般的漠然與空洞。
幾名市井閑漢已經跟蹤了她兩條街,心中早已對這位背著包袱,明顯是外來的美貌女子,產生了些許邪念。
又轉過了一條街巷,他們中的一人終于壯著膽子,快步追到那美人身前,笑道:“姑娘,一個人啊,要不要……呃……”
話未說完,他忽然一頭栽倒在地,身體不停的抽搐,口吐白沫……
從始至終,那女子都沒有看他一眼,從他身旁走過,徑直走出了城門。
在城門口的馬市買了匹馬,她干凈利落的翻身上馬,很快消失在官道盡頭。
而她所去的,正是播州方向……
播州城外。
龍崖山。
一座巍峨的堡壘,屹立于某處山頭。
龍崖山居于群山之巔,三面臨江,周圍全是刀削斧劈的百丈絕壁,僅東南面一條小道通往山頂,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楊家世居于此,他們在龍崖山上建造了龍崖堡,幾百年來,早已將這一堡壘打造的固若金湯。
通往山頂的唯一道路,被設下了九重關隘,每一重關隘,都有重兵把守。
當年鎮南王親率十萬大軍,也沒能攻上龍崖山。
此時,龍崖堡內,一座空曠的大殿中。
楊家家主楊應天,這位西南最具權勢的男人,此刻眉頭卻擰了起來。
這幾個月,楊家可謂是諸事不順。
新鹽法的出現,重創了家族的鹽利。
宋家和安家趁虛而入,搶占了楊家不少份額,這些天,三家因為利益之爭,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手。
更讓他生氣的,最近一些時日,楊家之人,在播州頻頻遭到暗殺。
僅僅半個月,被暗殺的六品高手,就有五位。
其中兩人,修為更是臻至六品巔峰,是他寄予厚望的家族天才。
若是從外面招攬的人,也就罷了。
但死的那些人,全都是楊氏的族人。
在楊家的地盤,殺楊氏族人,這是對楊家最大的挑釁。
家族的小輩被嚇破了膽,不敢離開龍崖堡,他已經安排了家族強者下山,勢必要將那刺客抓住,碎尸萬段!
一道身影站在殿中,想起一事,說道:“家主,不久之前,雍國靖夜司的一批千里鏡被劫,他們似乎死了不少人,外面有些傳言,說是我們楊家搶的……”
楊應天蹙眉道:“楊家搶他們的千里鏡做什么?”
千里鏡又不是玄光甲,楊家根本不缺,若是想要,隨時可以從九黎族購買,用得著搶他靖夜司的?
那男子道:“屬下的意思是,雍國靖夜司會不會這么認為,針對我楊氏族人的刺殺,就是他們的報復。”
楊應天搖了搖頭,說道:“應該不是,那暗殺之人,用的全是南詔密諜司的手段,我楊家什么時候得罪上這些瘟神了?”
那男子想了想,再次開口:“南詔密諜司……難道是安家?”
安家背后,便是南詔在支持,這對他們來說,并不是秘密。
但楊應天覺得,安家應該沒有這個膽子。
他沉默片刻后,再次開口:“再加派一些人手,一定要將那刺客抓住,問出幕后主使!”
那男人點頭稱是。
楊應天舒了口氣,又道:“再多招攬一些一些外來強者,不要吝嗇銀子,我倒要看看,安家和宋家,能撐到什么時候……”
播州城內。
某處宅院中。
一道黑衣身影,靜靜的站在院子里。
院內曾經的熱鬧,早已消逝。
與林宣在這里相處的畫面,在她腦海中不斷閃過。
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個月,但卻是她整個人生中,為數不多的開心時日。
林宣已死。
阿蘿也將不復存在。
此后,這世上只有曼陀羅。
她轉頭環顧四周,將這里的一切,牢牢記在心里,然后大步離開。
走出巷口,她望向遠處高聳如云的山中堡壘,低聲道:“這只是個開始,你們,都要給他陪葬……”
郎縣位于播州城西三十里,古來為郎氏土司所占據。
郎縣縣城。
某間藥鋪之中。
一個頭戴斗笠的身影走進藥鋪,正在柜臺內撥弄算盤的掌柜抬起頭,笑問道:“這位客人是來抓藥,還是看病?”
“既不抓藥,也不看病。”
斗笠之下,傳來一道年輕的聲音。
掌柜的目光動了動,從柜臺中走出來,問道:“這里是藥鋪,客人既不抓藥,也不看病,為何要來此處?”
年輕人淡淡道:“赴約。”
掌柜的聞言,神色一動,問道:“赴什么約?”
年輕人道:“圣女之約。”
掌柜的立刻抱拳,恭敬道:“貴客,這邊請。”
他走在前方,將那年輕人帶到了藥鋪后院。
隨后,他匆匆走進某處房間。
很快,一道身影從那處房間走出來。
幽澤對那頭戴斗笠的年輕人微微抱拳,說道:“我等閣下很久了。”
他上下打量了這年輕人幾眼,雖然對方戴著斗笠,但卻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他撓了撓腦袋,問道:“那個……,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年輕人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幽澤面露歉意,說道:“不好意思,我的記憶不太好,可能是認錯了……”
他正色道:“圣女讓我在這里接你,如果閣下沒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話,我們現在就出發吧,從這里到族中,還有兩日的路程……”
年輕人微微頷首:“有勞帶路。”
幽澤回房取出一只行囊,轉身推開藥鋪后院一扇不起眼的側門。
門外并非預想中的巷弄,而是一條直通城外荒僻山野的小徑。
另有兩道苗裔打扮的男子,早已在門口等待了。
四人沿著小徑一路前行,很快便將郎縣的矮墻炊煙拋在身后,消失在莽莽蒼蒼的山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