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所說的第十日。
三天。
一團真靈模樣的張福生,就這么靜靜在媧的腹中,躺了三天。
他真真切切體會到,何為‘誕生’。
第一天,有未知的、超出自己理解的物質,為自己塑造出了本已圓寂、坐化的肉身。
第二天,有更高一層的,似能與功德紫氣相媲美的事物,融入了胎兒體內,
于是,張福生距離先天生靈也就更近了一步。
此先天,是先天而生的先天,而非先天大境。
至第三天之時。
“生命.”
腹中的胎兒呢喃著這兩個字,他能感覺到,自己正在直觀的接觸一條玄而又玄的大道,
他更能感覺到,自己人祖的位格,正在悄然升格。
媧并非是真正的媧皇娘娘。
媧她只是一個由張福生制作出來的,融入至高神性后才誕生靈魂與自我意志的造物,
她如同一張白紙,如同一個新生的嬰兒,只知道張福生是她的創造者——
而此刻,她又在孕育著張福生。
兩者恰似于那張彼此銜尾,無始無終的太極陰陽圖,輪轉、循環,彼此都是開端,彼此都是結束。
張福生是媧的造物主,媧又是張福生的孕育者,某種意義上,彼此都造化出了彼此,形成一個完美的閉環。
媧雖然不是媧皇娘娘,但她卻是由屬于媧皇娘娘的至高神性所誕出的魂靈,
她既不是,卻又既是。
在位格上是。
便因此。
孕育在她腹中的胎兒,就恰如同真正媧皇親自孕育那般——同樣,至少在位格上是這樣。
“可惜。”
腹中胎兒在輕嘆,媧的位格如似媧皇娘娘,但靈魂和肉身卻并非,
否則的話,自己一出生,恐怕就能擁有大能、大神通者甚至于天尊級的肉身!
媧親自孕育的嫡長子啊。
但即便如此,
依舊有一種不可言說的神秘物質,伴隨著胎兒的發育、成長,一點一點的浸潤、融合著。
張福生距離先天生靈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人祖位格還在升華。
零點之后。
胎兒睜開雙眼,輕聲呢喃:
“我該出生了。”
“第十日了。”
天外,孔神通看了一眼頭頂的月亮,沉聲開口:
“我有預感,今日或許會生變。”
諸神都沉默,目光齊齊凝視著重陽天地,凝視著城市中的那一顆樹苗。
樹苗流轉著佛光佛韻,風一吹,便會長大一分,粗壯一分,
十天過去,樹苗實際上已不能叫做樹苗了,如似真正參天樹。
而此時此刻。
城中,諸教諸派的教徒,也都應邀前來,匯聚在這個寬闊的廣場之上。
“居然這么多天人”
執政大樓中,胡忠禮透過窗戶觀察著地下的景象,心頭驚動著。
天理,古圣,萬神,曼荼羅,還有西教和東教,
此刻潛入失落天地中的天人都幾乎舉起了,
每一個教派都有七八位神下行走立在此間!!
那就是五十位天人啊.
這幾乎是能傾覆一座行省的力量!
站在一旁的李國權低沉開口:
“他們竟真應邀前來,匯聚在此地,便都是在等待。”
“如那言說會在今日降誕的佛,有無上偉力,他們就會朝拜,就會禮敬。”
“而若是沒有那般偉力.”
一旁的胡忠禮挑了挑眉頭,接過話來:
“那他們就會展開一場大圍獵,圍獵那尊佛。”
“諸教諸派恐怕都不曾彼此溝通過,但卻都達成了一致的默契。”
緩了緩,胡忠禮深吸了一口氣:
“長安鎮那邊倒是沒什么動靜啊,我不敢想,若是長安鎮中聚集的天人級存在也都趕來”
兩人都陷入沉默,此刻都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每一教,數位天人聚集,恐怕都是有能力引動大祭的,不說接引神祇降臨,
但至少,是能夠借用大量神靈的力量。
換句話說。
此刻,下方。
每一個教派,都幾乎等同于一位真正尊者!!
這些或許本都是為爭斗定海神針鐵而準備的,現在,卻因為那個言說今日降誕的佛,而已然顯露而出了!
沉默中。
李國權忽然問道:
“那個跟著瓷娃娃而來的幾人,此時都已出城了,只有一個黃牙老頭和那如謫仙般的少女留下。”
“不過,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胡忠禮側目,疑惑問道:
“什么問題?”
他聽見李國權呢喃道:
“那定海神針鐵,此刻又在哪呢?有小道消息說,是在袁飛道的手中。”
“他是陳道嶺的師父,張福生的師祖——他現在又在哪?”
胡忠禮愣了一愣,搖了搖頭。
搖頭間,下方傳來騷動。
胡忠禮、李國權隔著玻璃眺望而去,瞳孔都驟縮,是那棵樹!
那顆十日前才發芽,此刻已參天的佛樹,正在勃發著光!
“看樹上!”李國權驚聲。
胡忠禮,以及正在下方站定著的諸教強大者,都朝著佛樹望去,
可以看見于樹梢之上,不知何時,竟結出了一粒果。
那果子在逐漸膨脹,同時也在發光,
有浩瀚至極的佛韻從其中綻放、透出!
“要來了!”胡忠禮驚聲。
與此同時,城市的某個角落。
有穿著黑袍的人眺望著那棵佛樹,呢喃道:
“釋迦如來.會是祂嗎?”
“不,不會,那樣的存在,不可能這么早就歸來。”
籠罩在黑袍中的人影瞇起雙眼:
“但若不是釋迦如來,誕生的會是誰?祂的一尊他我、化身嗎?是否是祂在為真正歸來所做的準備?又或者.”
人影想起了之前響徹天下的道德經文。
那一日的經文,嚇的他險些也自封于星空深處,
但后來,越想越不那么對勁。
真是老子嗎?
真是太上嗎??
又怎么可能呢?
老子那種層面的存在,絕不可能如此輕而易舉的歸來了,是冒充者,又或者只是順應西出函谷關這一天命事件的必然者。
如果所猜為真的話,
今日會誕下的所謂佛,也絕不會是真正釋迦如來,那是否
人影輕輕舔了舔嘴唇,呼吸變的有些急促。
“我如果吃掉降世的佛嬰,會怎么樣?”
“如來是否就無法真正歸臨了?”
“好想試一試啊”
人影的聲音越發的低沉,身上的幽幽暗暗之色也越發的厚重。
提前歸來,果然遍地都是機緣!
他已做好了準備,要吃掉佛嬰——除非,降世的是真正釋迦。
等候,等候。
幽暗人影凝望那顆菩提樹,瞧見樹上的那顆菩提果,忽而墜地。
整個重陽都在此刻死寂,天外的神祇們也都不自覺的伸長了脖子。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當有第一縷朝陽光破曉之時分。
‘咔嚓!’
巨大的菩提果忽的裂開一道紋路。
諸天人,乃至天外的神祇們,無不在聚精會神,幽暗的人影已然開始上前,舔著唇齒。
“吃掉他”
“佛嬰.”
果子繼續裂開。
并沒有驚天動地的神光,也沒有無窮異象。
“一條.蛇?”
碎裂的果子中,可以望見半個蛇身顯露而出,無數天人、神祇都愣住了,
就連那道幽暗的身影也詫異:
“怎么會是一條蛇?佛嬰呢?”
他蹙眉,打算出手了,要悄然掠走那枚果子中的蛇,
也正是此刻,果子完全裂開。
其中景象,也完全顯露而出。
“哈??”
慈悲佛子詫異,瞪大眼睛,看著果里的‘蛇’,或者說‘人’。
更準確說。
是一個半人半蛇的生靈,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腹部高高隆起,如似十月懷胎。
正欲出手的幽暗人影忽的止住。
“耶?有點眼熟”
他看了看,又看了看。
身子僵硬在了原地,汗水從額頭浸出,大顆大顆的落下。
而后是寒氣,
寒氣從尾椎骨中炸起,瞬息間便已沖至后腦勺,全身上下此刻都酥酥麻麻!
“天啊.”
幽暗人影發出近乎呻吟的低語,呆呆開口:
“是,是媧.”
他打了個寒顫,雙腿都軟了。
沒錯。
是媧!!
果子里生長出來的,是媧啊!!!
幽暗人影幾乎嚇的掉頭就要逃,但卻硬生生止住腳步,心臟劇烈跳動,
他想看看究竟。
“為什么會是媧??”
巨大的疑惑不只是在幽暗人影的心頭浮現,
諸多圍觀者此刻也都懵了。
這半人半蛇、風華絕代的女子就是降世的佛?
“不對!”
有人呵聲:
“她懷孕了,是她腹中的孩子?”
一道道目光落向那半人半蛇的女子,對方也在此刻,緩緩睜開雙眼。
幾乎是在她睜眼的瞬間。
凡人,大宗師,先天大境,天人
每一個人。
無一例外的每一個人,甚至是天外的神祇,乃至于兩位大神通者。
只要是人,只要正在凝觀此地的人。
都不可扼制的,朝著那半人半蛇的女子,匍匐跪拜了下去。
并非是某種力量的強制,
而是發自心靈深處,發自精神深處的不可磨滅、難以抵擋的原初沖動!
“她,她”
為數不多沒有匍匐的老牛在天上懵逼著,看見朝下跪拜的孔神通失神開口:
“她是.母親?”
孔神通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出‘母親’這么一個詞——但就是脫口而出了。
像是本來如此。
天地之間此刻萬籟俱靜。
凡凝望者,凡為人者,無一不在拜。
就連幽暗人影,此刻都匍匐在地上,汗水大滴大滴的砸落,腦袋中空白一片。
“真是媧啊.”他輕聲呢喃。
便也是此刻。
半蛇半人,被無數人朝拜著的女子,忽的捧著碩大的腹部,
皮膚一點一點的裂開,有低沉的、宏大的梵音在此刻響起,有佛光從腹中刺了出來!
“嗚——哇!”
一聲嘹亮的啼哭。
匍匐者們吃力的逆頂著佛光,向那啼哭聲看去,
女人撕裂開的腹部不知何時已然愈合,已然干癟了下去,而在她的懷中,卻抱著一個初生的嬰孩。
嬰孩啼哭第一聲,佛音浩瀚而起。
嬰孩啼哭第二聲,遍地都開始綻放出金色的蓮花。
嬰孩啼哭第三聲,天穹之中灑落萬萬佛光,有金色大河從南往北,有天花、仙葩飄飄然墜下。
而后,嬰孩于此第三聲止啼,原本躺在母親懷中的他,忽已呈現盤坐之狀,稚嫩至極的臉上,居然寶相莊嚴!
在無數目光驚悚的凝視中。
三聲止啼的初生嬰孩,從母親的懷中跳落下了地。
“慢一些。”媧輕聲招呼。
嬰孩不語,寶相莊嚴,只是笨拙的邁起步伐,
每一步落下,都踩出一朵妙蓮和一汪金色的泉眼!
他向東南西北,各走了七步,踩出四十九朵蓮與四十九汪金色泉眼,
而后便是微笑,面露大慈悲、大清凈、大智慧、大光明。
便也是此時。
嬰孩面無悲喜,嘆一聲慈悲,道一聲無量。
而后,他開口道:
“蒼生呼我如來,教徒喊我世尊。”
溫和的聲音從這里傳起,響徹在重陽,而后是八百里方圓,是整個重陽天地!
長安鎮中,很多強大者豎起耳朵,聆聽傳蕩來的佛音。
如來世尊??
一些人倒吸了一口涼氣,聽見佛音還在響起。
“他們的呼喊聲是那么的響亮,從苦海傳至彼岸,于是——”
“于是,我來了,從彼岸重走到苦海,蒼生無筏,便當我來普渡。”
嬰孩敘述間,伸手,指向上天,又伸手,觸及大地。
他一手指天一手觸地,
如晨鐘暮鼓聲便響起了——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佛音浩瀚,如似理所應當、本該如此,
天地在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