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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弦歌雅意


更新時間:2025年12月12日  作者:賊眉鼠眼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賊眉鼠眼 | 世子穩重點 
朝堂有朝堂的語言藝術。

朝堂不是幼兒園,不是小朋友指著另一個小朋友賭氣說,“我不跟你玩了。”

成年人說話沒那么直接,也沒那么幼稚。

一句“帶上厚禮代朕探望”,就已包含了許多信息。

蔡京不傻,他當然聽懂了。

于是蔡京大喜過望,他知道這把他穩了。

官家終究沒心軟,哪怕向來正直不阿的章敦主動服軟,送上馬屁奏疏,官家罷相的決定也沒改變。

章敦這個人,與其說是被官家不喜,不如說他已被這個時代淘汰了。

當年哲宗先帝親政,火速提拔章敦任宰相,因為哲宗需要一把刀,對朝堂大刀闊斧地改革,清理。

那時朝堂上正是廢舊復新的重要時期,舊黨勢大,新黨勢微,想要把局勢扭轉過來,就需要一位性格強勢的鐵血宰相,毫不留情地對舊黨動刀,讓新黨的勢力迅速擴張。

章敦做到了,他為了清除朝中舊黨,甚至不惜違背良心,人為地對舊黨炮制了許多冤獄,用盡各種上不了臺面的手段。

短短一兩年,朝堂舊黨被清除了一大片,新黨重新站穩了腳跟,新舊兩黨的陣營迅速扭轉,舊黨被打壓得沒有喘息之機。

不可否認,這是章敦的本事,他的本事也適合用在這種事上。

可如今的大宋朝堂,已經不需要黨爭,官家需要的是朝局穩定。

國家的戰略是對外,首要目標是實現江山一統,當戰略對外之時,國內朝堂就必須穩定下來,不管新黨還是舊黨,大家必須把勁兒往一處使,君臣團結一致,各司其職。

這是大宋百年未遇之大變局,如此重要的時期,誰敢想象如果朝堂還是新舊兩黨黨爭,一片烏煙瘴氣,那么大宋將會是什么鬼樣子?這種情勢怎么可能實現江山一統?

蔡京比章敦看得更遠,也更準。

他當官沒別的技巧,只是把自己的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官家,時刻觀察官家的表情,時刻揣度官家的意圖,然后擺出最配合的姿勢,迎合并貫徹官家的意志。

從職場的生存角度來看,蔡京遠比章敦更適合當高管。

因為蔡京永遠拎得清誰是老板,誰是下屬。

下屬不需要太多的個人情緒和想法,他是領工資的,只要按老板的吩咐把事兒干好,干漂亮,這個位置就能坐得穩當,至于老板吩咐的事兒利弊如何,是對是錯,這不是下屬該考慮的。

章敦就錯在太把自己當回事,他思考和做事的角度,總會不自覺地把自己立在老板的位置上,行事強勢耿直,就連老板都毫不客氣地懟過去,接二連三跟老板唱反調。

這樣的下屬,哪個老板敢用?

你跟老板已不是一條心了,能力再強,老板也會意識到這是個禍患。

這兩人若穿越到現代,可以肯定,蔡京在職場上一定能混得風生水起,深得老板的信任,過不了幾年就能從打工仔混成公司股東。

而章敦,大概率可能會去大街上要飯,被收容所收容,強行安排進培訓班學習打螺絲————

離開福寧殿,蔡京的表情不再忐忑不安,而是換上了一臉喜意。

殿門外,老鄭帶著幾名宮人,按官家的吩咐將一堆名貴藥材交給蔡京。

蔡京拎著藥材出了宮,徑自上了馬車,直奔章敦府邸。

這件事很緊急,蔡京一刻都不想眈誤,眈誤一秒都是對自己前程的不負責。

章敦的府邸依舊寒酸破敗,看起來跟普通的中產人家沒什么區別,門外有些臟亂,似乎很久沒人打掃過,也更說明“門庭冷落車馬稀”,透著一股世態炎涼的落魄意味。

自從章敦告病后,朝臣們也仿佛嗅到了什么味道,很快便與章敦劃清了界限,以往人來人往的宰相府邸,如今已是車馬稀疏,往來斷絕。

蔡京站在章府的門口,看著眼前這破敗的景象,嘴角微微一撇,似乎有些不屑。

章敦,大宋宰相,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在任時經常向屬官臣下提倡清廉,而他自己的府邸,確實也窮得象被盜匪搶劫過一樣。

可這些口號和所謂標榜的“清廉”,不過是表象。

蔡京與章敦的官職基本處在同一個階層,他自然很清楚,章敦并不象表面看起來那么清廉。

能從朝廷國庫揩的油水,章敦一樣沒落下過,地方官員進京辦事,官場的潛規則,該給的孝敬,章敦也從未拒絕過。

大宋的清官實在太少了,因為國家太富有,所以官員也不可能會委屈自己。

蔡京站在章府門前沉思了一會兒,眼中閃過一抹陰沉的笑意,然后整了整衣冠,上前敲門。

一位年邁佝僂的老仆打開門,蔡京遞上名帖,老仆很有禮貌地請他稍等,片刻后老仆回來,躬敬地將蔡京領進門。

蔡京在后院見到了章敦。

章敦沒病,蔡京見到他時,他正在院子里鍛煉,打的不是拳,而是東漢華佗留下的“五禽戲”。

據說司馬懿就是靠五禽戲,活活熬死了三代曹魏帝王,最終快進棺材時纂位成功。

蔡京不知道章敦是怎么想的,但他如果想靠五禽戲熬死當今天子,怕是有點困難。

如今的章敦身體很健康,沒有上疏告病時說的那么可憐,雖不至于龍精虎猛,但至少也是老驥伏櫪。

對蔡京的到來,章敦沒有搭理,而是一招一式一絲不茍地繼續五禽戲,他也根本不打算隱瞞自己沒病的事實。

其實朝堂君臣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所謂的“告病”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以章敦的耿直性格,他連裝都懶得裝。

面對章敦的冷落,蔡京也不生氣,而是笑吟吟地站在一旁看著他鍛煉,從頭到尾非常耐心,臉上的笑容沒斷過。

良久,一套五禽戲耍完,章敦終于收勢,仆人遞過巾帕,他擦了擦臉和手,這才扭頭淡淡地看了蔡京一眼。

“元長可是稀客,如日中天權勢在握,居然也肯登老夫這窮酸之門,實在是怠慢了。”章敦淡淡地道。

蔡京笑得更璨爛了。

張嘴就是含沙射影地譏諷,攻擊力十足,章敦果然還是那個章敦,性格絲毫沒改變,今日的那道馬屁奏疏,怕是不知扇了自己多少記耳光,才捏著鼻子忍著惡心寫下的吧?

對蔡京來說,表現出攻擊力越強的人,其實越沒有威脅。

真正可怕的,是從不叫喚的狗。

“下官拜見子厚先生。”蔡京笑吟吟地躬身行禮,姿態放得很低,而且仍舊以“下官”自居。

章敦嗯了一聲,將蔡京請到前堂坐下,賓客沒有寒喧廢話,二人的關系嚴格說來其實是政敵,自然沒那么多虛偽客氣的官方套話。

坐在前堂,章敦都沒等老仆奉上茶水,便開門見山道:“元長今日此來,是老夫有何公事未曾交接清楚么?”

蔡京笑了笑,章敦直到現在還對宰相一職抱有幻想,他還以為蔡京登門拜訪的目的只是單純的政事堂公事。

“子厚先生,今日下官拜訪,是奉旨而來。”蔡京笑道。

章敦的臉色瞬間僵硬,渾濁的老眼閃過一絲慌亂:“奉旨?是官家讓你來的?”

“是的,官家掛念子厚先生的貴體,他說您是三朝老臣,又是勞苦功高的宰相,對大宋社稷立有大功,子厚先生抱恙休養,官家很是擔憂牽掛。”

“下官今日此來,是代官家探望先生,官家還賜下許多名貴藥材,囑咐先生一定要保重身體,長樂長壽。”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章敦被震得半晌沒說話,原本淡定的臉色漸漸鐵青。

官家的話,不僅蔡京聽懂了,章敦也聽懂了。

與其說是探望,不如說是離職前的工作總結。

前堂內一陣寂靜,許久后,章敦艱難地道:“官家————真是這么說的?”

“下官不敢欺瞞先生,官家確實是這么說的————”蔡京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小心地道:“官家還問過下官,子厚先生是不是建州浦城縣人士。”

章敦心中愈發沉重悲愴。

這話已經很直白了,就是直接催他回故鄉養老。

前堂外的院子里,蔡家的家仆正將一個個精美華貴的禮物搬進來,院子里堆得老高,都是蔡京從宮里帶來的名貴藥材,御賜天恩。

章敦的臉色從鐵青漸漸轉為灰敗,雙目無神地看著院子里堆起的木盒和箱子,嘴里喃喃地道:“怎么會,怎么會————為何如此?”

直到此刻,章敦仍不敢置信這個事實。

章敦一生剛愎自負,性格強勢,他一直認為自己有經天緯地之才,大宋官家和朝堂根本離不開他。

大宋朝堂若缺了他章敦,還怎么運轉?

說實話,章敦告病的這段日子,他其實一直在暗暗地觀察朝堂和政事堂,他在等著看蔡京的笑話,等著官家下旨撫慰,求著他回到宰相崗位。

因為章敦很清楚,自己確實有治國的能力,不僅如此,他在朝堂上的黨羽勢力也不小。

也許某些小事上他經常與官家唱反調,可他對大宋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官家就算心里不喜歡他,那也只是工作上的爭執與摩擦,總體來說,大宋是離不開他的。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官家直接放棄了他,甚至還催他趕緊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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