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爺。”
“小遠侯,你醒了啊。”
李追遠端著臉盆出來洗漱時,看見李三江在二樓露臺上晃悠,用腳踢踢排水槽,用手拍拍房間外墻。
“太爺,你今天起得好早。”
“嗯,昨晚做了個夢,夢到咱家房子塌了。”
“太爺,夢是相反的。”
“哈哈,那當然,咱家這房子咋可能塌么,當初蓋這房子時,我可都是親自盯著,用的都是好料。”
李三江右手撐著腰,左手夾著煙,自鼻腔里噴出兩縷白霧。
說是這么說,但那個夢太逼真了,跟發生大地震似的,這座主屋和旁邊東西兩個平房,像豆腐一樣全都垮塌了。
醒來后像是還沒從夢里走出來,心里有些不踏實,睡不著了,就干脆起床到外頭來轉轉。
李追遠刷好牙,開始洗臉。
李三江:“小遠侯,你們今兒個就要出門了是吧。啥時候走來著。”
李追遠:“下午的飛機,吃了午飯從家里出發去興東。”
“我們家小遠侯也是辛苦的。”李三江走過來,摸了摸曾孫的肩膀,“挺好,辛苦和出息在同一個鼻孔里出氣。”
李追遠將臉盆里的水倒掉,微笑道:“以后我多掙點錢,給太爺再蓋個大房子。”
“哈哈哈!”李三江笑得很開心,心里因昨晚那個夢而造成的陰霾也被驅散,“蓋什么蓋,以后都得是去城里買房了嘛,咋可能一直住在鄉下。再說了,掙錢的事還用你操心?你太爺我有錢,有的是錢。”
其實,買了市區的那套兇宅、又幫山大爺蓋了樓后,李三江的荷包是癟了,先前張羅著要買的拖拉機暫時也不提了。
李追遠這里有錢,都放在譚文彬那里,不過以前嘗試過,在太爺面前只能提以后掙錢的事,現在跟他“炫富”,太爺反而會不開心。
陳曦鳶早早地來蹭早餐,進廚房前,她按照昨晚譚文彬的建議,先把收到的那封信,塞入了東屋門縫。
劉姨將三屜熱氣騰騰的包子放上桌,又擺上了十碗小餛飩,對走進廚房的陳曦鳶道:
“我繼續做,你先墊吧一下。”
“嘿嘿。”
臨出門時這一頓,既是享受,也是儲存。
看著坐那兒認真吃飯的姑娘,劉姨仿佛看見了當初的秦叔。
秦叔出門走江前,她也都會像現在這樣,早早地起來把豐盛的早餐做好。
吃飽喝足后,陳曦鳶身子往后一靠,輕撫肚子,一臉滿足。
劉姨過來擦桌子:“好歹也是個大家閨秀,也不注意一下儀態。”
陳曦鳶:“在家里,哪還用注意這些。”
說完后,陳曦鳶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抿了抿嘴唇。
劉姨:“在家里都沒個正形,去了外頭還能好?”
陳曦鳶深吸一口氣,用力眨眼。
等劉姨擦到她面前的桌子時,陳姑娘脖子往前一探,在劉姨臉頰上親了一口。
“阿姐,你真好。”
劉姨嫌棄地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臉:“你嘴上全是油。”
陳曦鳶:“阿姐,我走啦!”
劉姨:“去跟他們也說一聲。”
陳曦鳶:“好。”
走出廚房,陳曦鳶來到主屋一樓,潤生、譚文彬和林書友,還都躺在棺材里睡覺。
陳曦鳶上了樓,來到小弟弟房間門口。
小弟弟坐在書桌前寫東西,小妹妹坐在畫桌前雕刻白鶴童子。
趙毅之前住大胡子家時,曾對自己調侃過,說他看姓李的和秦小姐之間的相處模式,像是在看一對相濡以沫、攜手一生的老爺爺和老奶奶。
但陳曦鳶,卻很羨慕這樣的畫面。
她壓低聲音道:“小弟弟、小妹妹,我去走江啦”
李追遠點了點頭,沒往這里看,繼續寫著自己的東西。
阿璃起身,拿起旁邊的一個袋子,走了過來,推開門,將袋子遞給陳曦鳶。
陳曦鳶接過袋子,里面放著的是符紙、藥丸以及小弟弟團隊的標配消耗品。
這是早就準備好要給自己的。
“謝謝。”
提著袋子,陳曦鳶下了樓。
樓下三口棺材里,譚文彬、潤生與林書友都閉著眼坐起了身子。
陳曦鳶對著他們揮了揮手。
等陳姑娘離開后,三人又各自躺回棺材,睡回籠覺。
走下壩子,陳曦鳶將先前放在這里的黑色登山包提起,打開拉鏈,把東西放進去,然后大大方方地將登山包背起。
前面村道上停著一輛銀色小轎車,車里坐著一個中年女人,保養得很好,韻味正濃。
她眉頭微蹙,不停抽著煙,父親的病癥讓她心煩意亂。
前方,年輕姑娘的身影出現。
一下子,她的眉頭就舒展開了,這個姑娘仿佛天生就有種神奇的親和力。
絕美精致的容顏,出塵干凈的氣質,修長勻稱的雙腿。
她覺得,自己要是男人,壓根就不可能把持得住,嗯,就算是女人,她都忍不住要動心了。
陳曦鳶拉開車門,坐了進來。
“丁姐,久等了吧?”
丁柔:“沒,我也是剛到,吃早飯了么?”
“吃過了。”
“那我們直接去機場啦?”
“好。”
丁柔將車發動,開出一段距離后,她將昨晚電話里,醫生向她描述的父親最新情況向陳曦鳶做了轉述。
陳曦鳶:“丁姐,沒事的,哪怕什么都不做,你父親還有三天才會死。”
丁柔咬了咬唇,這話說得怪冷酷又怪暖心的。
“曦鳶,等幫我父親治好病回來后,你做我的培訓班合伙人吧?”
“我隔一段時間就要出去一趟。”
“那正好,合伙人沒人盯你考勤。”
“行吧。”
“對了,你有對象了么?”
“沒有。”
“要不要姐姐給你介紹?”
“柔姐,你最近命犯桃花劫,離你身邊的男人遠點吧。”
“呵呵,姐姐我也只是玩玩,姐姐離婚這么多年了,就沒想過再婚,放心吧。”
“桃花劫,是劫,綁架、勒索、搶劫,或者是對你女兒出手。”
丁柔身體開始顫抖。
按理說,誰敢這么跟她說話,她就算不大耳光抽上去,也早就開罵了,可扭頭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位置上閉著眼小憩的姑娘,她又覺得對方說的事很可能會發生。
拿出大哥大,給家里座機撥了過去,保姆接了電話,丁柔讓保姆把自己女兒這段時間帶回保姆自己家住,等她出差回來再去接。
掛了電話后,丁柔舒了口氣,問道:“曦鳶,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們培訓班所在樓的外墻上有一幅大海報,上面是你的照片。”
“嗯,新換的,照片也是剛拍的。”
“我一看到這海報就馬上進來面試了。”
丁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這就叫投緣?”
“因為你最近會很倒霉,劫多難多,容易出水花。”
接下來一直到機場,丁柔都不再說話了。
二人拿著登機牌,坐上了前往哈爾濱的飛機。
李追遠與阿璃下了樓,女孩去往屋后稻田,少年則走入東屋。
阿璃進了道場,將新雕刻好的增損二將與白鶴童子雕塑擺在了供桌上。
等女孩離開后,白鶴童子雕塑一個轉身,面朝著增損二將,左右搖擺起來:
“亮閃閃的寶石,看到了沒,兩個廢物,說話,說話!”
增損二將的雕刻開始前移,這是準備直接開架。
“我才不會再和你們打了,我要寶貝我的寶石!”
午飯后,所有人都開始了最后的準備工作。
東屋里,柳玉梅看著自己孫女在整理登山包。
上次阿璃出門時,柳玉梅不在家,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自己孫女穿登山裝,比過去少了分婉約端莊,卻多出了一抹灑脫靚麗。
其它東西都裝好后,阿璃最后將血瓷瓶抱起,放入包中。
隨后,女孩將帽子戴在了頭上,轉身,面朝自己的奶奶。
柳玉梅心都要化了。
阿璃將包背起,跨過那道門檻。
柳玉梅站到門邊,倚著門框,看著孫女與站在壩子上等待的他們匯合,和小遠牽起了手。
等孩子們都離開后,柳玉梅走到供桌前。
供桌上,放著陳曦鳶奶奶寄來的那封信。
柳玉梅倒了兩杯黃酒,一杯灑在了供桌上,“滋啦”聲此起彼伏,化作酒霧,沾染到上方每一座牌位。
第二杯握在自己手里,輕輕抿了一口。
想起上午,小遠特意來這里與自己說的那些話,柳玉梅眼里似是燃起了一層熊熊烈焰:
“他們等不及了,正好,我們也不想等了。”
自昆明機場下飛機時,天已經黑了。
譚文彬已經安排好了接機,他領著大家走出機場,坐上了一輛嶄新的旅游中巴車。
司機恭敬地站在駕駛位旁,迎候眾人上車。
李追遠走上車時,看著衣著鮮亮的司機,對他開口道:
“謝了。”
司機身子微顫,壓抑著激動。
譚文彬伸手拍了拍他,道:“喂喂喂,哥們兒,你冷靜點,待會兒你還要開車呢,開的還是山路。”
司機用力點頭,坐回位置,認真開車。
等譚文彬坐回位置后,旁邊的林書友開口問道:“這司機咱們認識?”
說著,阿友就探出腦袋,準備對司機開一下豎瞳。
譚文彬趕忙伸手,把阿友眼睛捂住。
“是木王爺。”
“木王爺……哦,是他啊!”林書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他身上怎么一點黃鼠狼味兒都沒有了,我完全認不出來。”
二人的交談沒壓低聲音,司機聽到了,前面過山路彎道時,提前按了兩下喇叭,按出了興奮與喜悅。
胖金哥的旅行社越來越紅火,木王爺也一直在他手里做事,譚文彬一個電話打過去,木王爺就特意跟胖金哥請假,把車從麗江開到昆明接機,負責將眾人送去玉溪。
小遠哥給他封正過,說是恩同再造都毫不為過。
夜幕下,再美的景色也都被覆上了一層靜謐。
等快進入玉溪城區時,木王爺將中巴車停了下來,譚文彬與他一起下了車。
下車后,木王爺雙手放在嘴邊,對著面前的林子開始無聲呼喊。
很快,一縷縷各種顏色的煙霧從林子里升騰而起,涌到了木王爺面前。
譚文彬收到了一串各種式樣的木牌,有些牌子講究,上面雕刻著姓氏,有些牌子就干脆只留個爪印。
木王爺本身不僅是關系網的發起點,更是千金市馬骨的典范。
有他居中串聯,譚文彬等于能在開局時,就收獲足夠多的眼線,掌握情報優勢。
林書友把腦袋靠在車窗上,看著彬哥在那里“談笑風生”,眼里流露出欽佩。
就是,這欽佩的時間有點久,眼睛都酸了,彬哥那里還沒談完。
終于,各色煙霧退去,譚文彬和木王爺回到車上。
木王爺繼續開車,譚文彬走到李追遠身邊:
“小遠哥,事情有點不對勁。”
即使是譚文彬也沒料到,原本打算用來方便接下來行動的情報網絡,在一開始,就發揮出了巨大作用。
根據反饋,玉溪近期陰影面下怪事頻發,起初集中在靠哀牢山那邊的方向,在一周前,哀牢山外圍的林子和村莊,屢屢掀起特殊的氣息波動。
而近一周,這種特殊氣息波動明顯向城市地帶轉移,郊區市區都有。
俗話說,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這其實對當地山精野魅也同樣適用,當它們察覺到這種氣息波動時,第一反應肯定不是湊上前去滿足好奇心,而是立刻跑遠。
雖然譚文彬剛才在下面已經明示它們,接下來誰能拿來更有價值的情報就重重有賞,但前期的信息混沌,還是無解的。
自己等人只能通過這種外圍表象,來猜測玉溪地界近期到底發生了什么。
李追遠:“我們這一浪,可能來晚了。”
根據情報所述,最開始的氣息波動頻繁發生在哀牢山外圍,可以理解成有一股勢力,正在對哀牢山出手。
結果,這股勢力失敗了。
倘若是正常的江湖勢力交鋒,失敗的一方,就不應該戀戰了,該撤就趕緊撤,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然而,近一周的氣息波動卻發生在城市地帶,說明進攻失敗的勢力沒有選擇撤離,而是回到了城市里,結果遭遇到了來自哀牢山的反擊。
這種行為邏輯,在江湖爭斗中說不通,只有在江上點燈者這里才能得到合理化。
李追遠:“應該是類似我們上次在麗江時的多團隊走江。這次在玉溪這里,他們組成了一個聯盟,打算聯手解決這一浪,結果這個聯盟在進入哀牢山后失敗了,被迫退出。
他們沒辦法扭頭就走,除非二次點燈認輸。
可有些時候,如果當時情況不可收拾,或者已經因自己的操作將膿瘡刺破即將引發可怕后果,二次點燈也是不行的,會承受極大的因果反噬。
當然,正常情況下,應該會先退回城市區域,借助當地的社會資源來進行休整,再行觀望,以圖再戰。
但他們,很快就迎來了來自活人谷的反擊,從一開始的進攻方變成被困在這里的被追殺方。”
譚文彬:“在哀牢山區域進攻時呈散點分布,撤退到城市地帶被追殺時呈更大的散點分布,確實很符合點燈者團隊的風格。
哪怕形成了聯盟也彼此猜忌,一旦遇到挫折后撤,也不會抱團取暖,而是會把‘盟友’視為更需要提防的敵人。”
林書友:“我們以前都是來早了,這次居然是來晚了,這對我們而言,到底是好還是壞?”
譚文彬:“這就取決于你如何利用客觀條件了,小遠哥,我覺得他們把水攪渾了,更利于我們接下來的渾水摸魚。”
李追遠:“我們的節奏先不要亂,繼續按照原計劃將各條線推進,同時兼顧好信息搜集,清除迷霧。
我們現在有底氣,坐在牌桌邊,以我為主,慢慢打牌。”
木王爺將車開到一家民宿門口,民房改的,兩層木樓,下有院墻圍著,因是淡季,老板本人都不在當地,只托同行幫忙看著出租。
雖服務欠缺,但勝在安靜,木王爺已提前訂好,不會出現中途有其他客人入住的情況。
譚文彬:“這地方不錯啊,選得很好。”
得到夸獎的木王爺露出笑容,手指向另一側,告知譚文彬那里是鎮中心,吃飯買東西很方便。
譚文彬聽著聽著,忽然吸了吸鼻子,目光沉了下來。
木王爺不知怎么了,變得有些惶恐。
譚文彬:“鑰匙給我。”
木王爺從旁邊花圃底下取出鑰匙,遞給了譚文彬。
譚文彬手指著前方的木門,看向李追遠:
“小遠哥,咱們訂的民宿,已經有人先入住了。”
木王爺馬上揮手搖頭,生怕自己被誤會。
譚文彬示意他往后站站:“沒事,不關你的事。”
潤生站到小遠和阿璃面前,林書友站到后面。
哪怕大家伙的實力近期都得巨大提升,但紀律性方面不僅沒有絲毫松懈,反而變得更加謹慎。
譚文彬用鑰匙打開了民宿大門,向前一推。
鋪滿鵝卵石的院子中央,跪著三個人,兩男一女,他們的腦袋都被扭了過來,面朝后背,七竅流血,臉上洋溢著詭異笑容。
三具尸體前,立著一座石碑,上面以鮮血書寫:
“死墮地獄!”
莫慌,上午還有一章,補這章的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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