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當院子里的場景呈現出來后,木王爺嚇得臉色煞白,身體劇烈抖動,些許黃色毛發也開始浮現。
比起招待失誤、安排上出現紕漏,他更害怕的,是會被自己的恩人誤會,認為他是個里應外合的內奸。
他是向李追遠討的封,如果李追遠對他進行否定,那他就將再變回它。
李追遠看向木王爺,開口道:“你現在可以回麗江了。”
“噗通”一聲,木王爺對著李追遠跪伏下來,不停磕頭,黑色的頭發開始變黃,身上的妖氣漸漸彌漫。
李追遠:“如果我不相信你,是不會讓你走的,你也走不了。”
木王爺聽到這話,身上的妖氣凝滯,頭發的枯黃停止。
事態的烈度,沒有超出李追遠的預期。
不過,事情的發展速度,確實比李追遠預想得要快很多。
因此,也就沒必要再讓木王爺跟著了,省得他被卷入。
跪在地上的木王爺,將手放在自己胸口,抬頭,眼里含著淚,看著李追遠。
他雖然是以接機的名義來的,但他并不想僅僅接個機,他想留在這里或者留在附近伺候。
他腦子里沒有蹭功德的想法,他只是單純地想報恩。
李追遠:“一世行善,好不容易變成了人,那就好好珍惜。”
木王爺身上的妖氣轉淡,頭發慢慢變黑。
李追遠:“是你自己想要做人的,不是為我做人,過去的你,需要我的評判封正,現在的你,該學會丟掉拐棍,靠自己的雙腿去走路了。”
木王爺身上的妖氣徹底散去,頭發全黑,整個人徹底恢復正常。
李追遠:“做人,就不要跪著。”
木王爺沒有急著站起來,依舊跪著,但他直起上半身,將胸膛挺起。
李追遠伸手,輕輕拍了拍木王爺的肩膀。
木王爺的悟性很高,所謂的跪不跪,并不在于形式上的姿勢。
無視現實環境與心境狀態,一見到下跪,一聽到尊稱,一撞見老禮,就馬上應激、暴跳而起的,反而才是把這套東西刻板印在腦子里的。
木王爺俯身而下,將額頭抵地,雙手向上攤開,向李追遠正式行禮。
李追遠右手牽著阿璃向民宿院子走去,左手抬起揮了揮。
木王爺行完禮后,站起身,他整個人比先前都輕快了許多,他也對著少年的背影揮了揮手,然后回到車上,駛離。
譚文彬是最先進院子的,這會兒,他正圍繞著院子里的三具尸體,緩步轉圈。
眼中蛇眸開啟,看似是在觀察這三具詭異的尸體,實則是對整個民宿四周,進行更細致精確的探查。
每一步落下,都等同于將周圍環境信息收集了一輪。
氣溫、溫度、聲音、殺意……毫無所獲。
初步判斷,這兒除了這三具尸體與這座石碑外,不存在其它異常。
李追遠走到石碑前停下。
死墮地獄。
挺有格調。
小地獄再小,亦是地獄。
眼下場景,符合先前在車上時,對當下局面的猜測。
譚文彬:“小遠哥,我覺得這三個應該是點燈者,是一個團隊,藏身處被找到,被活人谷完成了追殺。”
林書友:“他們可真倒霉。”
活著的點燈者是競爭對手,死去的才是適合兔死狐悲的對象。
林書友:“小遠哥,我們需要換個地方住么,我現在去找找。”
譚文彬:“如果需要換地方住的話,剛剛小遠哥就不會讓木王爺走了。”
林書友:“所以我們還是要繼續住這里?唔,那這三具尸體,要做清理么?”
以他們的經歷,院子里就算有尸體開會,也不妨礙他們晚上安然入睡。
譚文彬:“阿友,你覺得需要清理么?”
林書友:“清不清理都可以吧,清理了能看著干凈些,不清理的話,相當于一個合格章蓋在了這里,后續是不是也能少點麻煩?”
譚文彬:“有道理。”
“嘿嘿。”發言得到有效肯定的阿友,很開心,繼續道,“既然這里安全,我就進屋收拾一下,再布個陣法,大家今晚就可以早點休息了。”
譚文彬伸了個懶腰,打呵欠的同時,右臂伸直,左手握拳,在自己后脖頸處敲了敲。
這是暗示。
紅線在下一刻連接。
“小遠哥,這里有問題。”
林書友:“……”
李追遠沒急著做回應。
就像譚文彬在帶阿友一樣,少年其實也是在鍛煉譚文彬。
“小遠哥,連阿友都知道,在露營地周圍得布個陣法。
就算這個團隊成員里沒有陣法師,起碼也該做點其它預警防御布置。
可這兒除了這三具尸體和這座石碑,非常干凈。
總不可能是活人谷那邊過來殺了人后,還順手做了一次深度保潔吧?”
李追遠抬起手,比劃著石碑上的血字,這字,寫得很不錯。
譚文彬繼續心道:“小遠哥,我只能察覺出問題,但問題的根由具體是什么,我……”
李追遠心道:“經驗主義有它的局限性,但并不妨礙每次遇到問題時,先在自己腦子里套一輪、過一遍。”
譚文彬若有所思,心道:“難道……難道……難道……”
林書友面露恍然,手托著下巴,不住點頭:“好緊張,我完全不懂彬哥和小遠哥到底在說什么東西。”
咦?
阿友猛然意識到,這會兒連著紅線,自己的心里話會傳遞給大家聽到。
“不好,暴露了,讓大家發現我在裝樣子思考。”
咦?
林書友低下頭,耳朵發紅。
“上次在麗江,會散發尸氣的碎玉,是標記物,誰拿著它就會被其他人感應到,這次會不會也是一樣?
這一浪的走江團隊,曾聯手攻打活人谷,肯定已經進過小地獄,敗撤出來后,躲在城市里,也一定會想辦法躲藏,可情報顯示,他們被頻繁地找到、頻繁地發生戰斗。
說明進了小地獄后,身上應該殘留著某些特定的氣息,這就使得活人谷在反擊時,可以迅速捕捉定位到他們的位置。
剛剛阿友說,尸體不處理的話,就像蓋了合格章一樣,就是這個意思。
如果沒辦法將身上的特殊氣息或標記剔除,那么和一群身上同樣有著這種氣息與標記的人待在一起,且他們還是已經被‘正式’處決了的死人,那反而最安全。”
林書友心道:“彬哥真好,能這樣幫我圓,我都沒想到我是這么想的。”
譚文彬再次凝聚蛇眸,看向這三具尸體。
“小遠哥,是我疏忽了,先前我只是做了我自認為應該做的正確一套探查,忽略了這里面的具體變化。”
譚文彬的目光從尸體上挪開,落在了石碑上,他的蛇眸泛起血色,石碑上的血字開始晃動,兩道黑影呈現,一道向上,一道向下。
自石碑向下的那道,觸地后散開,又各自牽連到了跪伏在那里的三具尸體身上。
這會兒,再看向那三具尸體時,發現他們身上都升騰著一縷縷淡淡的黑氣,黑氣先匯聚到石碑,再向上升騰。
掌握特定手段的人,哪怕隔著很遠的距離,也能探查到其存在。
林書友順著譚文彬的視線,也開啟了自己的豎瞳,跟著一起看:
“哇哦,我看到了,真的有。”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能擊殺這三人的,就不是活人谷那邊的;這三人被殺死后,是被布置成活人谷殺人后的示威風格。
而能進入露營地,快速擊殺三人,連做布置的機會都沒給,要么,那個出手的人實力非常強大……不,如果他非常強大的話,就沒必要刻意躲藏在這里了。
要么,出手殺這三人的,就是他們團隊里,點燈的那個人。”
把拜自己跟著自己行走江湖的扈從,當耗材使,這種風氣在江上團隊中并不罕見。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很多點燈者身邊的扈從,就跟雇傭兵似的,用完這批再招下一批。
像李追遠這般,一直努力保證團隊人員健在的團隊,其實是少數,哪怕是當初的趙毅,他的隊員更替也一度很頻繁。
“拿自己的伙伴當自己的掩護,以確保自身的安全,那他最適合藏身的位置是……”
李追遠心道:“就在我腳下。”
下一刻,除少年以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小遠哥腳下區域。
李追遠現在所站的位置,最適合將自己身上的黑霧與上方三具尸體身上散發出來的進行融入。
少年開始往后退,身側的阿璃跟著一起。
他一點都不慌亂。
因為譚文彬沒能探查到溫度、殺意這些,就說明這個人處于深度龜息乃至是假死狀態,隔絕與外界一切感知。
李追遠帶著女孩安然退出足夠距離,潤生默默地站到了先前小遠所站的位置,從包里將黃河鏟取出,“咔嚓”一聲,鏟頭與桃木柄完成了拼接。
潤生雙手抓鏟,準備向下開砸。
李追遠:“潤生哥,留活口,審舌頭。”
潤生將黃河鏟調了個頭,柄端向下,呼吸調整,做好收力,而后,向下一戳。
“砰。”
地面開裂,鵝卵石松散飛迸,下方,躺著一個身上包裹著一層半透明白繭的男人。
男人約莫三十,身上有很多處鬼印爪痕,明顯傷勢不輕,先前一直沉睡于此,安心療傷。
不過,再怎么沉睡,潤生這一砸,還是將他驚醒。
他眼睛睜開,身上白繭撕裂,其人迅速立起,夾雜刺耳的破空之聲,以凌厲之勢向潤生襲來。
這反應、這身法,不可謂不快,在正常基準中,必是個難纏的對手。
男人心里也很慶幸,慶幸自己雖然被發現了,但對方給了自己反殺的機會。
潤生左手撥起鏟柄下端,拉出一記弧度,左手松開的同時右手向前一松。
鏟柄彈出,砸中男人。
“砰!”
男人只覺得自己被一股巨力抽中,身形不受控制地向上彈飛。
于半空中,他強行加以控制,左手捏出一道符,右手攥起一根錐,打算轉身一圈后,以錐刺符,進行反擊。
不過,他的轉圈只來得及進行一半,因為他的腿,被潤生抓住了。
四周氣浪快速向這里壓縮,男人立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好似被丟入了水泥罐,且這水泥快速凝固成型。
在旁人眼里,男人現在的姿勢很奇怪,潤生抓著他的腿,他身子朝前延展得筆直,雙手側舉,像是雜技團正在表演定格雜技。
潤生的手開始上下揮舞,連帶著手里提著的男人也在跟著上上下下。
小遠要抓活的,潤生就得不停掂量著手勁。
這挺難的,也不知道這家伙到底抗不抗揍。
保險起見,潤生大大收了力道,控制在安全范圍內。
手向下甩。
男人上半身砸在了地上。
“砰!”
提起,再甩。
“砰!”
繼續提起,繼續甩。
“砰!”
少量多次。
中途偶爾停一停,仔細觀察一下火候。
“砰!”“砰!”“砰!”
等到男人上半身血肉模糊,部分位置白骨裸露,潤生這才停止了甩動。
改為輕拋,將男人放在地上,來回掃了幾下,將血漬自地上擦去。
譚文彬:“潤生,丟這兒。”
潤生將男人丟了過去,落在了譚文彬面前。
男人還蓄藏著一口狠勁,脫離潤生的瞬間胸腔發出一聲雜音,身子扭動,持錘刺符,打在了譚文彬身側一米處的地面。
“砰!”
地上炸出了籃球大小的窟窿,面積不大,可這塊區域的土石早已化作粉塵消散,要是真落在人身上,傷害絕不會輕。
“呵……呵呵……”
男人發出沙啞的笑聲。
譚文彬:“你可真調皮。”
男人:“……”
小遠哥的《走江行為規范》一次次修訂,反復要求大家背誦,里面規范了各種戰斗場景下的紀律準則,面對困獸猶斗是重點之一。
譚文彬抬腳,先踹飛了男人手里的鐵椎,
然后自口袋里拿出一副白手套,給自己戴上。
彎腰,伸手,抓住對方的脖頸,將對方腦袋轉向自己面前。
蛇眸轉動。
重傷的身體,孱弱的狀態,也極大削去了對方的意志抵抗力,譚文彬成功讓對方目光變得渾濁。
這下,對方徹底失去威脅。
松開手,任由對方渾渾噩噩地躺在地上,譚文彬直起身,看向身后的小遠哥。
李追遠:“明早把審訊筆錄交給我。”
譚文彬:“明白。”
李追遠:“放長線釣大魚。”
譚文彬:“是。”
李追遠與阿璃走進木屋。
房間里很干凈,就是被子都已發潮。
李追遠將自己和阿璃包里的睡袋取出,每張床上鋪起一個。
房間里有淋浴間,但放不出熱水。
李追遠向來信奉的是,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對自己好一點。
坐飛機加坐車,風塵仆仆的疲憊,洗個熱水澡能舒服很多。
李追遠走出房間,女孩跟著一起出來。
“阿璃,我去燒水,你坐這里或者進屋先休息。”
女孩沒有再跟著,也沒進屋,而是在房間外的椅子上坐下,看著院子里的譚文彬準備審訊。
前臺后頭有廚房,里面有熱水瓶和熱得快,沒找到大一點的水壺,只能先將熱水瓶灌入冷水,再將熱得快放進去。
原本站在院子里的潤生,往后挪了一段距離,確保里面的小遠處于他的視線范圍內。
李追遠一手兩只熱水瓶,走了出來。
“潤生哥,里面還有熱水我都燒好了,待會兒你們自己取。”
“嗯,好。”
李追遠提著熱水瓶穿過院子。
男子被綁在一根立起的木樁上,木樁戳的地點就是男子先前所躺的區域,這是為了審訊時“隱藏手段”依舊生效。
林書友給譚文彬搬來一張椅子,譚文彬坐下后,開始對男子進行催眠與酷刑,中間夾雜著問話。
阿友拿著本子和筆,做著記錄。
從因果上看,潤生好意解救他,結果他農夫與蛇。
從道義上來看,對一個將三個伙伴殺了壘安全屋的家伙,也沒什么好客氣的。
只要能撬開他的嘴,就能得到這一浪中他們這群失敗者的第一視角情報。
阿璃依舊坐在房間門口,很認真地看著審訊。
察覺到少年回來了,女孩站起身,將房間門打開。
李追遠:“下次讓彬彬哥帶著你審訊,熟悉一下流程。”
女孩眨了眨眼。
李追遠:“你再去外面看會兒,我先洗。”
女孩又回到了門外,坐下。
搞不了淋浴,只能把水溫兌好后,打濕毛巾擦一擦。
洗完后,見阿璃還沒回屋,李追遠也沒去喊她,選了個靠里的床,躺進睡袋,睡覺。
期間,少年能聽到女孩回屋、擦澡的動靜,李追遠沒醒。
女孩的床靠窗,她坐進睡袋,沒躺下去,而是透過窗戶,繼續看著外面慘無人道的審訊。
又看了一會兒后,抬頭看了一眼月亮位置,知曉時候不早了,就躺下來準備睡覺,閉眼之前,先扭頭看了一眼隔壁床上躺著的少年。
凌晨三點,審訊結束。
譚文彬坐在椅子上,做了遍眼保健操。
做完后,林書友將記錄本遞過來:“彬哥,我記好了。”
譚文彬拿過來一看,上面不僅繪聲繪色地描寫了自己是如何施刑的,還將對方回答里的各種口語詞、慘叫聲、痛吟聲,也都一并做了記錄。
“阿友,你真是辛苦了,記錄得真詳細。”
“不辛苦不辛苦,我覺得這樣可以讓小遠哥充分掌握所有細節。”
“要是小遠哥想充分掌握所有細節,為什么小遠哥不親自坐在這里審問呢?”
“額……我馬上做整理和縮減。”
“來不及了,要釣魚了。”
“釣魚?”
“小遠哥休息前吩咐好的,兼聽則明、偏信則暗,現在正方視角得到了,下面就該去拿反方視角了。
來,把這石碑搬到角落去,砸了。”
林書友把石碑扛起來,放到院子角落,抽出金锏,給它砸了個粉碎。
折返回來時,發現譚文彬搬來了一張桌子,桌旁有四把椅子。
原本跪伏在那里的三具尸體,被譚文彬擺弄到椅子上,折轉回去的腦袋掰正,一人調一個姿勢,有單腳踩在椅子上摳腳的,有手臂后擺給后背撓癢癢的,有握著拳頭似是要砸桌的。
原本木樁上的那位也被解開,綁在了椅子上,身子后靠,雙臂垂落。
譚文彬取出撲克牌,一人手里塞了三張,這姿勢動作一下子就變得合理了。
桌上點了兩根蠟燭,又從廚房里取出碗筷和料酒,給它們都滿上。
燈光陰影做一下調整,從遠處看起來,這四個人像是坐在院子里打牌喝酒。
林書友:“彬哥,你這是打算吸引活人谷那邊派出的追殺者?”
譚文彬:“都說了,這是小遠哥的安排。”
林書友:“那天亮前,會有魚上鉤么?”
譚文彬:“之前應該早就有幾批活人谷的人上門掃視過這里,以為同伴那邊早就完成了獵殺,想讓他們短時間內再回到這里查看,難度很大,很吃運氣,總之,是咱的魚餌不夠新鮮了。”
林書友:“那怎么辦?”
譚文彬又搬來一張椅子,遞給林書友三張牌:“阿友,你坐這兒,一起打。”
林書友接過牌,坐了下來。
譚文彬:“雖然酆都和活人谷不是一家地獄,但風格應該很接近才是,你就在這兒故意散發出點鬼氣,過渡到他們身上,給他們加加濃度。”
林書友:“好。”
伸手摸了摸額頭上的抹額,林書友身上鬼氣釋放,環繞到同桌四人身上。
那三具尸體還好,本就是死人,死得還挺新鮮,短時間內也不用擔心尸變。
那個重傷被綁著的,身體開始抽搐,明顯有些無法承受這鬼氣侵蝕。
譚文彬伸手,掐了一下對方的后脖頸,讓對方昏厥過去。
只是這鬼氣侵襲如刺骨錐心,很快又將他刺激得蘇醒。
譚文彬:“算了,就這樣吧,拿到一手好牌樂得發癲也正常。”
說著,譚文彬彎下腰,看了一下對方手里自己先前給他發的牌,紅桃四五六,順金。
林書友坐著沒事兒干,把自己手里的三張牌慢慢摸看了。
“彬哥,三張A,我三張A!
要是過年時和你們在家打牌,我能拿這副牌就好了。”
“那我肯定會認為你偷偷作弊了。”
譚文彬往后退了幾步,開啟蛇眸向上查看,這黑霧,粗壯無比。
“彬哥,效果怎么樣?”
“效果非常好,你辛苦一下,繼續打,我去潤生那里瞇一會兒。”
“如果人到了,哦不,鬼到了,我就……”
“你直接上去干就是了。”
吩咐完后,譚文彬走到長廊下,潤生坐在那兒守夜。
譚文彬:“沒事兒,睡吧,阿友在那兒盯著呢。”
潤生點了點頭,閉上眼。
譚文彬撩起手,一縷縷青煙溢出,將自己與潤生以及后面小遠哥的房間一并裹入,隔絕了來自外部的視線。
做完這些后,譚文彬也睡了。
坐在桌邊的林書友,把手里的三張A反復地看。
隔壁那位大哥的抽搐頻率越來越低,有點小死的樣子。
這時,林書友忽然察覺到有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氣息,正在快速向自己靠近。
能這么早感知到的原因是,對方在主動呼應著這里的黑氣,也就牽動了自己的底層鬼氣。
林書友回頭看了一眼身后長廊,沒能看見彬哥和潤生的身影,他曉得,這應該是彬哥用青牛的能力做了隱藏。
收回視線,往前看時,前方院墻處,滲出了一道黑影。
黑影頭戴官帽,腳穿官靴,手持筆冊。
從其形體上來看,應是一名女性。
一進來,黑影就將手中的筆擲出。
“嗡!”
毛筆刺入林書友身邊的那位順金持有者的腦袋,其腦袋瞬間變黑,從小死變成徹死。
“嗡!嗡!嗡!”
毛筆穿出,接連穿透另外三具尸體的腦袋。
似是沒有通過毛筆感受到另外三個人身上的活人氣息,黑影立刻后退,想要離開。
林書友先伸手,攥住按照慣性即將刺破自己腦袋的毛筆,隨即一個閃身而出,向黑影沖去。
黑影再次沒入墻壁。
林書友本想直接撞穿院墻,但怕吵醒小遠哥,干脆飛躍,跳過院墻。
落地時,單膝跪下,單手撐地。
不是為了保持平衡,而是猛地一抬頭,豎瞳開啟。
前方正逃跑的黑影身前,出現了一道法網,阻攔其去路。
甭管是白鶴真君還是鬼帥大人,都絕對克制這種鬼祟。
黑影不再逃跑,轉身,手中冊子向前一甩,書頁脫落,化身為甲胄。
然而,這甲還未來得及穿到身上,林書友就已逼近。
“噗!”
阿友手掌洞穿了甲胄,很是隨意地一甩,甲胄飛出,落地后化作一片書頁,快速著火化作灰燼。
黑影本能地張開嘴,吐出鬼火。
林書友張開嘴,將這鬼火完全接過來吞入。
“嗝兒”
小地獄的鬼火,沒有酆都地獄的純正,多了很多雜質,但這就像喝酒一樣,反而因此多出了更多風味。
未等黑影繼續再做什么,林書友的手就掐住其脖子,來自鬼帥的威嚴傾軋而下。
“啪!”
附著在對方身上的黑影消散,顯露出了本體,是一個年輕女人。
女人面露痛苦,眼中含淚,凄凄慘慘地看著正辣手摧花的林書友。
童子:“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對本座的乩童使這種艷鬼迷魂術!
他要是能吃你這一套,本座的下一代小真君們何至于現在一個影子都沒看到!”
在童子開口之前,林書友壓根就沒意識到對方在用艷鬼迷魂術勾引自己,掄起拳頭,就對著女人面門砸去。
拳頭,停了。
女人目露希冀,以為這招真有效了,馬上更加沉浸式地展現自己的魅力。
她很慶幸,慶幸自己挑選的祭女,容貌底子不賴,不枉自己在她二八年華就吞噬其本魂融制其肉身。
阿友收回拳頭,不是憐香惜玉,而是遇到了和先前潤生一樣的問題,要是一拳頭給這鬼將給打爆了,那接下來還怎么錄口供?
松拳為掌。
“啪!啪!啪!啪!”
阿友對著這鬼將的臉,抽起了巴掌。
每一巴掌里,都夾雜著部分鬼帥威壓。
女人被抽懵了,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的魂體出現了松動。
她拼命掙扎,可脖子被對方牽制住,似有一股無形威壓將其束縛,壓根就不可能擺脫其控制。
抽著抽著,林書友發現面前的鬼將臉上,呈現出兩張不斷交替的面孔。
“童子,這是怎么回事?”
白鶴童子:“這是她借尸還魂的對象,用以方便在陽間行走。”
林書友:“借的是尸?”
白鶴童子:“雖然太陽底下沒新鮮事,但小地獄的規矩,肯定沒酆都地獄那般嚴格。”
林書友:“既然看到了……”
白鶴童子:“我就幫她渡一下吧。”
林書友張開嘴,主動一吸。
一道女人的靈魂從鬼將體內被吸出,沒入童子口中。
消解其怨氣,助其剔透后,童子再次張開嘴,女人的靈魂飛出,飄飄然上天,對著林書友露出笑容后,緩緩消散。
接下來,林書友對鬼將的巴掌,就更加大力了。
“砰!”“砰!”“砰!”
“呼……”
覺得差不多了,林書友提著這鬼將,經民宿大門回到院子。
譚文彬手里拿著一個瓶子,往桌邊每具尸體上都倒了一些,伴隨著刺耳的“滋啦”聲,尸體快速融化。
懶得搬離這民宿,現在也不需要誘餌了,更不想后續會有活人谷過來打擾,干脆把這四具尸體給徹底解決掉。
譚文彬:“萌萌的化尸水,是真好用。”
林書友:“居然還有么?”
譚文彬:“嗯,之前萌萌在西屋里,配了一缸,騰出西屋時,我把它埋進屋后田里了,我每次出門走江前,都會去補幾小罐帶著備用。”
林書友把手里的“魚”遞給了譚文彬:
“彬哥,我們開始審訊吧。”
譚文彬看著阿友手里提著這黑乎乎一坨,問道:
“這是什么玩意兒?”
“按那邊級別,應該是鬼將。”
“鬼醬?”
“嗯。”
“你能先幫我給它捏出個人形么?最起得有個叫嘴的器官能說話,哦,還要再捏個耳朵。”
“童子,童子!”
林書友把頭扭過去,對著它吹了一口氣,然后伸手捏捏提提,耳朵和嘴巴出來了。
譚文彬:“看出來了,你是沒藝術天賦的。”
林書友:“天快亮了,小遠哥過會兒就要醒了,我們抓緊時間吧,彬哥。”
譚文彬:“好吧,那就……”
“吱呀……”
房間門被打開,阿璃走了出來。
李追遠的固定作息起得很早,阿璃的作息則比他更早,畢竟少年每次醒來時,女孩早就在他房間里了。
譚文彬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對阿璃道:“我接收到小遠哥的指令了,阿璃,你來代替阿友做記錄吧。”
彬彬用了模糊代指,像是李追遠特意通過紅線對他下的指令,其實他是耳朵忘關,聽到了小遠哥和阿璃在房間里的對話。
阿璃點了點頭,不過她沒走過來,而是又回到屋里。
林書友:“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譚文彬:“應該是回屋取紙筆了。”
林書友指著自己的臉:“那我……”
譚文彬:“折騰一宿你也累了,要不,去睡會兒?”
林書友:“彬哥,我不困!”
“那正好。”譚文彬摟著林書友的肩膀,帶著他轉身,“昨晚木王爺指過路,鎮中心在那邊,這會兒天也亮了,你去幫我們大家買早飯。再買點肉米菜調味品回來,咱中午自己做飯。”
“好,我這就去,彬哥你想吃什么菜?”
“我想想哦……”
李追遠還在睡覺。
阿璃走到少年床邊,打開少年的登山包,從里面將《無字書》取出。
翻開到第一頁。
女人正在床上睡覺,悠悠然醒來,看見外面的阿璃后,馬上坐起身。
許是本能,亦或者是長期被壓制的某種情緒,在此刻復蘇,女人嘴角緩緩勾起。
邪書發自內心的恐懼,只來自于李追遠。
她會無差別地,去挑戰除了少年以外的任何人。
阿璃看著書里的她,她也在看著阿璃。
女孩眼里的色澤,慢慢變淡。
書中女人嘴角的笑斂去,身體開始顫抖。
她愕然發現,自己“臥房”里的陳設正在發生變化,床榻漸漸變成了供桌,屋子變成了平房,門檻外,似有陰風陣陣。
女人馬上跪伏下來。
她現在在《無字書》里,所以就只剩下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女孩的能力可以侵入《無字書》,另一種可能就是《無字書》承認女孩對它的控制權。
阿璃將書閉合,走出了房間。
正在討論中午菜譜的譚文彬和林書友,看見阿璃拿著小遠哥的《無字書》走了出來。
林書友:“彬哥,昨晚你就該跟小遠哥借這個做記錄的,多省事。”
譚文彬:“多冒昧啊,這書是我能用的么?”
林書友:“現在的你,也鎮不住里頭那邪書?”
譚文彬:“你這話問得就跟學歷高就不會上當受騙一樣,這是兩碼事。咱學校的同學都是高考考進來的,每年上當受騙也有好多,就是咱學校里的教授,也有被騙進傳銷的。
小遠哥說過,這邪書最擅長的就是抓住人內心的漏洞,進行欺騙和引導。”
林書友:“彬哥,有什么我就看著買什么,我先走了。”
阿璃走到譚文彬身邊,在譚文彬身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把《無字書》攤開。
第一頁里,女人已經拿著毛筆站在墻壁前,準備記錄。
譚文彬看了看眼前的鬼將,又看了看《無字書》,他覺得更簡單的方法就是直接把這鬼將塞進書里。
不過很快,譚文彬就想明白了,是阿璃想要學習如何審訊。
譚文彬蛇眸開啟,開始問話。
阿璃很認真專注地聽著,書中女人在一面墻壁上將所有問話毫無遺漏地做記錄,另一面墻壁上則不斷浮現出她的歸納總結。
審訊完后,被折磨得幾乎崩潰的鬼將苦苦哀求賜予他一個痛快,讓他就此魂飛魄散。
譚文彬點了點頭,抽出一張破煞符,打算給這鬼將送走。
就在這時,女孩輕輕敲了敲書頁,又指了指前面的鬼將。
書中剛完成記錄工作的女人,當即面露狂喜。
阿璃站起身,將《無字書》倒扣,對著面前的鬼將拍了過去。
鬼將發出凄厲絕望地哀嚎:“不!!!”
譚文彬抽出一根煙,咬在嘴里,點火時發現煙叼反了,趕緊調整回來點燃。
上一次,是小遠哥第一次帶女孩單獨出遠門,這一次,是女孩第一次正式走江。
她落下了很多很多,但她適應與學習得非常快,她似乎天生,就應該站在江上。
《無字書》內,女人坐在地上,面露享受。
阿璃將林書友記錄的那本非常詳細的口供拿起來,將它貼在了《無字書》上。
女人馬上工作,將口供進行精簡歸納。
阿璃對譚文彬點了一下頭。
譚文彬也回點了一下。
女孩拿著書,走回房間。
譚文彬深深吸了一口煙。
房間床上,李追遠睜開眼,醒來。
阿璃將《無字書》遞了過來。
李追遠坐在床上開始閱讀。
事情的大體走向,與自己所料不差。
這一浪里,點燈者結成聯盟,攻入哀牢山小地獄,結果死傷慘重退了出來,然后遭遇活人谷的反追殺。
值得注意的細節是,活人谷內本來有接應者,打算里應外合,且在進攻發起時,內應確實是發力了。
結果進攻一方實在是太過一盤散沙,名義上聯合在一起,實則各自為戰,都想讓別人當炮灰自己在后頭撿好處,甚至不乏背地里下陰手、使絆子,最終導致失敗。
如果不是內應發揮得太好,牽扯了活人谷內部極大精力,那一次怕是點燈者這邊得團滅在哀牢山。
這真的是神內應碰上了一群豬隊友,這種天胡局面的一浪,竟然能走成這樣子。
不過,倒也能理解,要么點燈者里能有像龍王家那種門庭顯赫或者趙毅那種名震江湖的人做主心骨,要么有那種實力強過其他人一大截的存在,可以打斷別人脊梁骨;
否則,人越多,就越不容易統籌,反而越容易壞事。
就是這位內應的身份具體是誰,昨晚審訊的那位也不知曉,大概是江水給出的線索。
不過,這位內應似乎還隱藏著。
因為從鬼將的口供里,它也不知道內應的具體身份,只知道當時活人谷內部很多禁制陣法都發生了問題,很多地獄牢房忽然被打開,一大群被鎮壓在谷內最深處的兇厲存在跑出報復。
李追遠覺得,這個內應,接下來自己也可以嘗試接觸一下。
除了這些以外,鬼將口供里最有價值的訊息,大概就是活人谷內部框架結構。
小地獄,是活人谷的根本,幾乎完全照搬了酆都地獄層級,有自己的小十八層地獄和小黃泉,也有十殿閻羅等等這樣的存在。
與酆都地獄不同的是,活人谷這里還有一個專屬于活人這一脈的傳承,走的是鬼修路子。
他們這一代的點燈者,葬在了九江趙家的祖宅。
酆都地獄沒有這一活人傳承,嗯,至少在自己成為大帝關門弟子之前是沒有的。
將書閉合。
運氣不錯,一個晚上的時間,就把局面給摸清楚了。
衛生間里,傳來放水的聲音。
李追遠下床,走了過去。
阿璃把袖子擼起來,露出白皙的手腕,準備洗昨晚二人換下來的衣服。
“我來吧。”
阿璃搖了搖頭。
“那讓我先刷牙洗臉。”
阿璃走出了衛生間。
李追遠將洗衣皂拆封,丟進浸泡在水中的衣服里,右手一揮,惡蛟浮現。
隨即,
少年在刷牙,旁邊惡蛟在盆里來回飛舞轉圈圈。
李追遠刷完牙,幫惡蛟換了一盆水,讓它涮洗。
少年這里洗完臉,惡蛟那里也完成了脫水。
這洗得,比滾筒洗衣機都干凈。
掌心攤開,惡蛟回歸,李追遠將衣服端出來。
阿璃看了看盆里的衣服,又看了看少年。
“去把它們曬了。”
女孩嘴角露出兩顆酒窩,把衣服端了出去,認真地按照固定間隔,把衣服一件一件曬好。
李追遠走出房間,譚文彬走來。
“彬彬哥,昨晚辛苦了。”
“小遠哥,不怕你笑話,第一次打這種富裕仗,還真是有些不適應。”
以前走江,想獲得有價值訊息,得慢慢摸索、不斷試探,哪里像現在,兩邊各抓一個舌頭,問完銷毀。
“以后會越來越習慣的。”
“小遠哥,你打算把現在玉溪地界內散亂躲藏的點燈者召集串聯起來么?”
“一群沒有價值的失敗者,連利用起來當炮灰的資格都沒有。”
如果是虞家那一浪,由趙毅組織起來的那種精英聯盟,李追遠倒可能會感興趣。
眼下這幫人,差了太多檔次。
譚文彬:“那我們就繼續按照我們之前制定的多條線,進行推進。”
李追遠:“嗯,但有一點需要注意,我們是自己挖渠挖向這里的,屬于江水計劃之外的擅自加入,如果我們不來,那江水所安排的這一浪,只剩下時間問題就可以宣告失敗了。
照常理,江水應該會立刻安排新的點燈者,續上這一浪。
整體實力層次,肯定會比眼下的這幫家伙高。”
譚文彬:“我會讓那些山精野魅近期多關注外來人員,走江團隊的特征,還是很明顯的。”
李追遠:“我們極有可能是在兩浪交接處進來的,也就是說,后續本該來走這一浪的人,應該在我們后面。”
譚文彬:“我明白了,小遠哥,我們既然來早了,那就該給后面的人力所能及地提供些方便,比如多提供一些指引路牌,幫助他們走上正確的道路。”
李追遠:“阿友呢?”
譚文彬:
“嘿,我讓阿友去買早飯的,他怎么到現在還沒回來?”
林書友不知道是自己來早了,還是當地人起床比較晚,他在鎮中心逛了一圈,就沒見到幾個開門的鋪子。
有個小菜市場,位置他找到了,但商販們還沒進駐,空蕩蕩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剛開門的早餐店,林書友打算先把早餐打包帶回去,自己再過來買菜。
結果老板很多東西還沒準備好,建議說先給林書友下一碗米線,等吃完了再正好打包走。
米線倒是上得很快,因為老板夫妻和倆孩子早飯也是吃這個。
林書友吃得很慢條斯理,一方面是味道確實不錯,另一方面是老板手上的效率好慢,尤其是在老板娘送倆孩子去上學后,在阿友眼里,老板就是在這里摸摸那里弄弄,一副很忙卻壓根沒忙出來什么東西的樣子。
慢騰騰吃到一半,林書友起身,去拿了一瓶飲料。
目光掃向外面時,看見一個失魂落魄的男人,跌跌撞撞、搖搖晃晃地朝這里走來。
男人胡子拉渣,眼窩凹陷,頭發臟兮兮的,但能看出來很年輕,林書友覺得,也就比自己大幾歲。
“老板,來碗米線。”
店里其它幾個小桌,都被手忙腳亂的老板拿來放蒸屜、面劑子等東西了,就林書友坐的這張是空的,男子就在林書友面前坐下。
他吸了吸鼻子,看著林書友碗里剩余的米線,舔了舔嘴唇,展現出一種對熱乎乎湯湯水水的渴望。
“米線來了!”
林書友發現了,這老板做別的不行,米線下得飛快。
男人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來。
吃完米線后,男人將碗端起,把里面的湯也喝得一干二凈。
“老板,好吃,再來一碗。”
第二碗吃完后,男人開始打嗝兒。
他伸手,拿起林書友放在桌上的飲料,“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發出一聲滿足的長嘆。
“不好意思,哥們兒,你再去拿一瓶,你這碗我請了。老板,結賬。”
男人摸了摸口袋,隨即愣了一下,嘴角有些尷尬地抽了抽。
“我的錢在上個衣服口袋里,我這身衣服里沒放錢,我忘了。”
林書友拿出錢遞給老板,幫對方把單買了。
男人很是感激道:“謝謝,哥們兒,真是不好意思。”
林書友:“不客氣,我這是回請。”
男人稍微反應了一下才聽明白了林書友的意思,笑了笑。
林書友能看出來對方是真忘記帶錢了,因為他以前也有過相似的窘迫。
男人沒急著走,而是仔細端詳著林書友,繼而又嘖嘖了兩聲,發出一聲感嘆:
“你面相真好。”
“謝謝。”
林書友點點頭,應付了一下。
老板娘回來了,開始用方言罵手腳慢的丈夫,有了她的鞭策與加入后,林書友終于得見將早餐打包回去的希望了。
“你這抹額,好漂亮。”
林書友:“你是想借錢么?”
男人搖頭:“不,不是,我吃完這兩碗粉后,錢對我來說就沒意義了。我想給你看看面相,測字也行,我擅長鼓搗這些,你有什么想問的你就問我吧,就當還你的飯錢。”
林書友:“我沒什么想問的。”
男人:“你這個年紀,那我就幫你算算姻緣?來,你在這里用手指寫下一個字,我來幫你算。”
林書友沒動。
男人:“求求你,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而且還是在這時候。”
林書友心軟了,手指在桌上寫了一個“琳”字。
男人:“琳?這個字不錯,很好,說明你和名中帶‘琳’字的女孩有緣。”
林書友不想搭理這家伙了,他覺得對方似乎是在拿自己當傻子。
阿友對老板那邊問了聲自己要打包的還有多久做好。
“馬上,馬上,稍等,稍等。”
收回視線,林書友看見男人把手掌,輕輕覆在自己先前寫字的地方。
男人喃喃道:“琳……琳……琳琳……”
就這樣自言自語了許久,男人忽然站起身,往外跑了出去。
“早餐打包好了,可以來拿了!”
“來了。”
林書友起身,走到早餐店前面,接起兩大袋的早點。
這會兒鎮中心比之前稍微多了些人,小菜市場那兒也出現了些攤販。
林書友提著早點,走向小菜市場,想著最好還是能一口氣把東西買好了。
就在這時,林書友眼角余光看見一個老太太拄著拐走入菜市場。
她走得很快,雖然用著拐,但林書友能看出來,對方的拐并未承力。
而且,當她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時,童子第一時間就起了反應。
鬼將。
又是一名鬼將。
晚上幫忙記口供時,林書友就知道此時這塊地界,是點燈者和活人谷之間的獵殺場。
普通人是很難察覺到,他們日常生活中的另一面,到底有多熱鬧。
童子:“不要節外生枝,切忌自由發揮,那位自有計劃。”
老太太從菜市場穿行而過,拐入旁邊小巷。
林書友把買菜錢付了,提著早點和菜準備離開時,小巷子那邊出現了激烈的氣息波動。
阿友轉身,往小巷子走去。
這次,童子也沒意見,不節外生枝并不代表著真的發生事了連看都不看一眼。
小巷內,空蕩蕩的,一眼望得到底。
實則,里頭鬼氣濃郁,普通人的視線受到影響,看不見真貌。
巷子中央,老太太騎在一個人身上,手中的拐杖如利劍般向下刺入。
下方那人顫抖了一下,雙臂垂落。
可在下一刻,雙臂忽然再次抬起,抓住了老太太的頭,下方的人抬起上半身,張嘴對老太太發出一聲嘶吼,一道氣息不俗卻又嚴重破損的魂體浮現,這魂體如野獸般對鬼將發動撕咬。
老太太發出一聲慘叫后,身上同樣也竄出了自己的本體鬼影,反咬了回去。
下方那人直起身子時,林書友認出來了,居然是先前和自己一起吃米線的男人。
林書友:“童子,怎么回事,你居然沒看出來他不是普通人?”
童子:“我確實沒看出來,當時是一點感覺都沒有,怎么會這樣?”
林書友:“那人是不是知道我身份,故意接近我?”
童子:“所以他才故意表現得傻乎乎的,來投你所好?”
林書友:“嗯?”
童子:“你看,他身上現在升騰出了那種黑氣,和昨晚院子里那四個人一樣,但剛在吃米線時,他身上肯定沒有這個。”
林書友:“意思就是,他有辦法把那黑氣壓制下去,那這會兒怎么又壓不住了?”
童子:“他不真誠,別管他,而且,他要贏了。”
男人身上的魂體雖然狀態奇差,起初也并不是鬼將的對手,但在魂體開始自燃時,鬼將被嚇到了。
老太太發出一聲尖叫,直接手腳并用地沿著巷子兩壁向上爬去,一下子就沒了蹤影。
她是不愿意被拉著同歸于盡,但實際上,她也并未走遠,仍留在附近的屋頂處,而且,她還在發出著某種呼喚。
巷子里,魂體回歸男人體內,男人將胸口處插著的拐杖拔出,從地上爬起來。
男人看向站在巷子口,提著大包小包東西的林書友。
他笑了。
林書友發現,可能是不偽裝了,所以男人的氣質也發生了強烈改變。
男人捕捉到了林書友的視線,確認林書友能看見巷子里的真實發生。
“沒想到,你隱藏得這么好,我之前完全都沒發現。”
童子:“你看,我隱藏得也很好吧,他也沒發現我們的特殊!”
男人:“既然你早就發現了我,剛剛在店里為什么不動手,哦,我知道了,你是故意表現得傻乎乎的,來投我所好,對么?”
童子:“乩童,這你能忍?”
男人將手中的拐杖,向林書友投擲而來。
拐杖上帶著魂火,被刺中了不僅是身體傷害,還會焚及靈魂。
林書友沒躲,因為拐杖速度雖然快,但沒丟得準,落在了林書友身前。
但拐杖上的魂火中,卻探出一只手,向林書友面門抓來。
林書友張開嘴。
這點層次的魂火,對現在的他,沒什么威脅,只能算是加餐。
然而,這只手沒有繼續抓過來,而是拐了個彎,“砰”的一聲消散了個干凈。
男人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嚇得嘴巴都張大了。”
童子:“咿呀呀呀!”
男人:“欠你的米線錢,我剛剛還了。”
說完,男人轉身,向巷子口另一端走去。
就在這時,巷子口另一端出現了一個老人身影,他一身黑色長袍,戴著斗笠。
童子:“這是活人,不是鬼將,但走的是鬼修,也是活人谷一脈的人。”
老人抬起手,手中握著一串鈴鐺,沉聲道:“你跑不掉了。”
男人看了看前面的老人,又回頭看了看后面的林書友,最終,還是面朝前方明顯更強大的老人。
老人手中鈴鐺響起。
“啊!!!”
男人發出慘叫,跪伏在地。
在其身后,斷手的魂體再次浮現,一樣在哀嚎。
老人:“那日在哀牢山,老夫就盯上你了,若非那日事情不順,老夫斷不可能讓你逃離,不過今日,你依舊是逃不脫老夫掌心。
真好,你身上的這個,正是老夫所需要的,它跟著你,真是委屈了,只有老夫,才能讓它真正綻放出光芒!”
老人伸另一只手結印,想要拘出男人身上的魂體。
然而,一道道印記打入其中后,魂體非但沒有屈服和脫離,反而再次燃起,發出更為憤怒的咆哮:
“吼!”
老人目露驚愕,隨即又化作更大的驚喜:
“哈哈哈,你居然不是它的主人,反而被它反客為主,讓它成為了你的主人,好好好,這讓它的品質變得更高了,老夫喜歡,老夫喜歡啊!”
童子:“乩童,不要沖動,不要沖動,沒必要去救他的,他不死在玉溪的這條巷子,也會死在另一條巷子里,這本就是他該承受的失敗代價。
屋頂上,又來了好些個鬼將,那個老家伙背后,還站著倆看戲沒出手的鬼修。
這會兒不像昨晚釣魚,釣到一條就立刻刮鱗開腹,你要是在這兒出手,短時間內肯定無法解決掉他們,會吸引來更多活人谷的人。
你現在出手,可能會影響到那位制定的計劃節奏!”
林書友確實有想出手的心思,但童子說得對。
他不能因為自己想要發散的善,去破壞小遠哥的計劃,乃至可能影響到伙伴們的安全。
林書友提著東西轉身,準備離開。
后方,老人加重了鈴鐺搖晃,同時也加速了掐印速度。
燃燒的魂體越來越虛弱,漸漸無法抵擋。
老人發出一聲獰笑:“能讓它騎在你頭上當主人,你可真是陰陽師之恥!”
童子:“不對!”
林書友停下腳步。
童子:“怪不得之前在米線店我沒能看到他身上的黑氣,這是因為他切換了陰面陽面,將黑氣鎮壓隱藏了下去。
再加上這種性格上的明顯變化,又是陰陽師,有沒有一種可能……”
林書友再次轉身,面朝巷子。
童子:“依照那位的性子,哪怕你把天捅破了個窟窿,只要有這個理由在,那位也決不會怪你,而且一定會支持你。”
林書友松開雙手,早餐和肉菜落地,彎腰,將身前的那根鋒銳的拐杖撿起。
童子:
“上吧,乩童,救大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