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不大,卻威嚴霸氣,不容置疑。
孫文遠一愣。
趙樽沒有急著說話,深沉地的目光再次望向那些那些難民。
只見那些衣衫襤褸的百姓拖家帶口,步履蹣跚,臉上寫滿了疲憊與絕望,正緩緩的走進城門。
他們中有人拄著樹枝當拐杖,有人抱著奄奄一息的孩童,更有老人被攙扶著,每走一步都顯得格外艱難。
趙樽深深的嘆了口氣,轉頭看向孫文遠。
“孫大人。這些百姓跋山涉水而來,既然已經到了城門口,哪有拒之門外的道理?讓他們都進來吧。”
孫文遠面露難色,搓著手道:“王爺明鑒,這……這么多難民進城,實在不便于管理啊。萬一鬧出什么亂子……況且……”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王爺知道的,蒼州本就貧瘠,實在沒有余糧救濟他們……”
趙樽聞言,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孫大人多慮了。本王在山中狩獵,每日收獲頗豐,那些獵物堆積如山,倒是丟在山中腐爛了不少。”
他頓了頓,目光又掃過城外的難民,“不如這樣,明日我便帶他們去扶風縣。別的不敢說,山上獵物野果多不勝數,野味煮成肉湯,讓他們充饑度過難關還是做得到的。今日就先在城內施粥救濟吧!”
有趙樽這話,孫文遠眼珠一轉,心中大喜。
他知道趙樽酷愛狩獵,扶風縣山高林密,獵物確實不少。
若是能讓這些難民跟著趙樽走,既不用他出糧救濟,又能落個愛民如子的好名聲,簡直是兩全其美!
“王爺仁德!”孫文遠立即躬身行禮,臉上堆滿了笑容,“下官這就命人幫著設粥棚救濟災民。”
說著,他轉身對衙役們喝道:“還愣著干什么?都去幫忙!把城里的大鍋都搬出來!”
趙樽對著駱海微微頷首,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望向城門外的難民隊伍。
駱海會意一笑,轉身又去忙碌了。
趙樽將錦爾驄栓在木樁上,這才帶著親衛大步走向城外。
城外,幾千難民排著隊緩緩向前移動,趙樽邊走邊昂著頭眺望。
隨著距離拉近,他的心跳越來越快——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身影,應該就在這群人之中。
難民隊伍的最后,韓蕾正和大三攙扶著兩位年邁的老人。
她神情疲憊,依舊穿著那身利落的運動服,在滿是古裝的難民中格外顯眼。
但周圍的百姓不僅沒有對她指指點點,反而時不時與她交談,神情中透著感激。
她沒有坐馬車,而是將馬車讓給了那些因為生病無法久行的病人。
“韓姑娘,您歇會兒吧。”一位大娘關切地說,“這一路多虧您照顧我們,要不然,咱們這身老骨頭怕是走不到蒼州啊!”
韓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笑道:“大娘別客氣,我年輕力壯的,這點路不算什么。”
說完,她轉頭對身旁的大三說:“你再去看看馬車上的幾個病人怎么樣了,告訴他們,咱們到了。”
就在這時,韓蕾忽然察覺到一道灼熱的目光。
她下意識抬頭,只見不遠處,一個身材高大,身著錦袍的男子正朝她走來。
陽光灑在他俊朗的面容上,那雙深邃的眼眸中盛滿了說不盡的思念。
“趙……趙樽?”韓蕾愣住了,手中的礦泉水瓶子“啪”地掉在地上。
趙樽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她面前,千言萬語涌到嘴邊,卻只化作一聲輕喚:“丫頭!”
周圍的難民都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大三更是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地說:“王、王爺?您怎么來了?”
韓蕾的眼眶瞬間紅了。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要說什么。
這一路走來,她無數次想象過重逢的場景,卻沒想到趙樽會從北關到這里來接她。從北關到清水縣,可是有幾百里路啊!
趙樽難奈思念,一把將韓蕾擁入懷中。熟悉的茉莉清香縈繞在鼻尖,他收緊雙臂,仿佛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你這丫頭真不讓人省心,怎么一去就是這么久?”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擔心你。”
韓蕾將臉埋在他的胸前,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襟。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這不是安全回來了嗎。”她輕聲說著,對那些那些正在進城的難民努了努嘴,“你看,我還給你帶了好多人回來……”
兩人相擁良久,趙樽才依依不舍地松開手。他仔細端詳著韓蕾嬌俏甜美的臉龐,心疼地發現她消瘦了不少,眼下還有淡淡的青色。
“這一路很辛苦吧?”
“嗯!有點。”韓蕾點頭,隨即又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不過,這一趟很值得。”
趙樽會意一笑,他寵溺的點了點韓蕾的額頭,眼中滿是柔情。
“你呀!記住以后可不許再離開我的視線。我們先回城,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話,我們慢慢說。”
“好!”
韓蕾甜甜一笑,很自然的挽住了趙樽的手臂。兩人甜蜜的挽著手從那些難民身邊經過。
難民們雖然一身疲憊,但看著兩人親密的樣子,都忍不住瞪大了眼,那眼里滿是八卦的神色。
他們在心里偷偷的猜測,這個長相俊逸的男子是韓蕾的什么人。
城門內人聲鼎沸,入城的災民們在排著長隊等待施粥。
駱海正挽著袖子給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婦人盛粥,忽然余光瞥見城門處走來一對璧人。
“韓姑娘?”一看到韓蕾,駱海頓時勾起了唇。
只見韓蕾還是那么嬌俏甜美,一身輕便的運動服顯得精神又干練。
而她身旁的趙樽身著玄色錦袍,神清氣朗。
韓蕾正挽著趙樽的手臂,兩人看上去甚是親密。
駱海將手中的木勺“咣當”一聲扔進粥桶,濺起幾滴滾燙的米湯。
他顧不得滿手粥漬,三步并作兩步迎了上去。“王爺!韓姑娘。哎呀!韓姑娘你可終于回來了。”
“駱伯伯。”
韓蕾松開趙樽的手臂,盈盈一禮。陽光透過她耳畔散落的碎發,在臉頰投下細碎的光影。她嘴角噙著笑,眼中卻滿是疲憊。
駱海左右張望,見災民們都在專心排隊,最近的衙役也在三丈開外。他壓低聲音,胡須都跟著顫抖。
“韓姑娘,京城出大事了!冠軍侯府爆炸,證據直指魏丞相家。魏大寶全家都被召去京城對質了!你沒遇到什么麻煩吧?”
“什么?”韓蕾瞳孔驟然收縮,“你說魏大寶全家都去了京城?去了多久了?”韓蕾聲音有些雀躍。
駱海掐指算了算:“約莫快二十日了。陛下各州縣都發了諭報,魏家自己也來了書信。”
韓蕾忽然輕笑一聲,那笑聲讓駱海后背發涼。“不用擔心,他八成回不來了。”
“為何?”駱海與趙樽異口同聲。
趙樽眉頭緊鎖,不自覺地靠近了她半步,仿佛要為她擋住所有危險。
韓蕾左右環顧,指向城墻根一處僻靜的角落:“我們去那邊說。”
三人來到一株老樹下,斑駁的樹影將他們的身影切割得支離破碎。
韓蕾深吸一口氣,聲音壓得極低:“因為冠軍侯府爆炸,是我假扮魏大寶干的,他到了京城自然是有去無回。”
“什么?你干的?”駱海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趙樽倒是抿著唇,努力憋著快要溢出嘴角的笑意。這事他已經聽肖正飛說過了,他當時的反應比現在的駱海好不了多少。
“聽我說完。”韓蕾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我用魏大寶那塊玉佩混進了長樂郡主的生辰宴,順便給他們送了幾瓶手雷酒。”
駱海倒抽一口冷氣,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趙樽則死死盯著韓蕾的側臉,喉結上下滾動。
“我告訴冠軍侯夫婦,這酒珍貴無比,數量很少,務必留著自己享用。”韓蕾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現在看來,他們果然沒舍得給別人。”
駱海雙腿發軟,不得不扶住粗糙的樹干:“韓姑娘,你這是……這是……”
“謀害皇親國戚,死罪難逃。”趙樽沉聲道,眼中卻閃爍著奇異的光彩,“但魏大寶此去,百口莫辯。”
韓蕾點點頭,一縷碎發垂落額前。趙樽下意識伸手想替她拂開,又在半空停住,轉為握拳收回身側。
“駱伯伯,”韓蕾轉向駱海,聲音輕快得仿佛在討論今日的天氣,“如此看來,您可以帶人去抄魏大寶的家了。那些金銀財物足夠再支三個月的粥棚,田產也能安置不少災民。”
駱海抹了把臉,胡須上沾了粥漬都渾然不覺:“這……這未免太……”
“太什么?“趙樽突然笑了,那笑容讓駱海想起了出鞘的利劍,“證據確鑿的謀逆之罪,抄家滅族合情合理。駱伯伯莫非心軟了?”
駱海連連擺手:“不是心軟!魏大寶是什么樣的人我很清楚,清水縣的百姓們對他,乃至對整個魏家都巴不得除之而后快,我只是沒想到韓姑娘竟如此……如此……”
他想說韓蕾竟然如此膽大包天,去了一趟京城,就攪弄得京城翻天覆地。但韓蕾卻理解錯了。
“您是想說如此手段?”韓蕾眨眨眼,忽然湊近駱海耳邊,“駱伯伯,放心吧!這些手段算不得什么,若不是怕傷及無辜,我也不會費那么多心思,早就殺進皇宮去了。”
駱海果然臉色煞白,緊張的左右張望,生怕有人將這大逆不道的話聽了去。
韓蕾噗嗤一笑:“玩笑罷了。我們走吧!”
說完,她轉身輕快的向前走去,轉身時,帶起一陣若有若無的茉莉清香,惹得趙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好像聞不夠似的。
剛剛提起皇宮,趙樽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拉住韓蕾的衣袖:“你等等。劉伯來信說,皇宮里也發生了爆炸,也是你……”
“這倒不是我。”韓蕾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意外,“會不會是冠軍侯將酒獻了幾瓶給了陛下?”她頓了頓,“在荊州時,我看到荊州王接到宮里的密信,然后匆匆入京了,恐怕……”三人同時沉默。若宮里的結局跟冠軍侯府一樣,那還真的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遠處傳來災民孩童的啼哭聲,襯得這方寸之地愈發寂靜。
“天翻地覆啊。”駱海喃喃道,忽然覺得自己現在經歷的這一切都像是在做夢。
這時,在那邊幫著施粥的孫文遠找了過來,額頭上掛著汗珠。
孫文遠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說道:“王爺,原來您在這兒啊!叫下官好找。”
見孫文遠過來,幾人對視了一眼,都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
趙樽面上掛著笑意,伸手將韓蕾拉到了自己面前,說道:“孫大人來得正好,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陛下為本王賜婚的王妃,你抓緊修建王府,本王還等著迎娶王妃呢!”
見面前這個長相嬌美卻打扮樸素的女子,竟然就是蒼州王妃,孫文遠驚得一個趔趄。
他連忙作揖:“下官參見王妃!”
他又偷眼打量韓蕾,只見這姑娘不過二八年華,卻氣度不凡,面對王爺的當眾示愛已紅了耳尖。
韓蕾確實覺得有些難為情,她微微的咬了咬唇。
趙樽見狀,故意又湊近半步:“愛妃害羞了?”
“誰是你愛妃!討厭!”韓蕾紅著臉丟給他一個白眼,順勢又在他的腳踝處踢了一腳。
趙樽吃痛,卻笑得愈發開懷。
兩人當眾耍花槍,孫文遠看得目瞪口呆,還是駱海輕咳一聲打破尷尬:“孫大人方才要說什么?”
“哦!”孫文遠回過神來,“下官明日在同福樓設宴,感謝王爺送的野味。不知王爺和王妃能否賞光?駱大人也請一同前來。”
趙樽看向韓蕾,眼中帶著詢問。韓蕾抿嘴一笑,輕輕點頭。
“那就這么定了。”趙樽心情大好,忽然伸手替韓蕾拂開那縷頑皮的碎發,這次沒有猶豫,“愛妃一路勞頓,先隨本王回去歇息可好?”
韓蕾紅著臉瞪他,卻乖乖任他牽起自己的手,駱海和孫文遠挑了挑眉,識趣地退后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