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沒有任何動靜,屋內的兩個小丫環卻嚇得連連往后退。
外面無人應聲,孫文遠意識到不妙,突然沖向窗口,卻被肖正飛一個箭步扣住了肩膀。
兩人纏斗間撞翻了旁邊的屏風,柜子上的瓷瓶“嘩啦”碎了一地。
“來人!快來人啊!”孫文遠嘶聲大喊,但回應他的卻只有窗外街市的喧鬧。
“孫大人,省省力氣吧!”趙樽慢條斯理地抿了口酒,“你樓下的十多名侍衛,此刻應該都在喝茶了吧!”
“趙樽。你這個亂臣賊子,你不得好死……”孫文遠奮力掙扎,嘴里不斷大罵。
趙樽慵懶的靠著椅背,又好整以暇的抬手正了正頭上的束發玉冠,然后才肅然道:“拿下!”
得到命令,肖正飛一個巧勁就將孫文遠按在地上摩擦。隨即,一副泛著金屬光澤的手銬,將他的雙手反銬在身后。
看到眼前的一幕,駱海驚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太突然了,趙樽今日的行動竟然連他都不知道。
而韓蕾優雅地夾了片筍尖,對駱海輕聲道:“駱伯伯,您嘗嘗這個,鮮得很。”
“好!好!”駱海連聲答應,雙手捧起碗接過韓蕾夾過來的筍尖。
“趙樽。你大逆不道,本官一定要稟明陛下……”
孫文遠依然大罵不止,趙樽卻居高臨下的睨著他,語氣不屑。
“看來孫大人消息不夠靈通啊!陛下現在也許已下葬了,各州藩王已全都進京。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孫家還能保全多久,嘖嘖嘖……難說。”
“休得胡言。你竟然敢咒罵陛下,趙樽,你就是個亂臣賊子,陛下一定會誅你九族……”孫文遠根本不相信他的話,大聲的叫囂。
“堵上他的嘴。”趙樽掏著耳朵,嫌他聒噪。
肖正飛立刻扯下帳幔的流蘇,一把堵住孫文遠的嘴。
耳邊頓時清靜了,趙樽這才站起身來,神情嚴肅的說:“蒼州清水縣令駱海聽令。”
“下……下官在。”駱海一愣,慌忙離席行禮,官帽都歪了幾分。
“即日起,由你接任蒼州知州,統管蒼州所有政務,即刻帶兵到扶風縣查抄孫府,接手印信,若遇抵抗……”
他頓了頓,指尖在脖頸處輕輕劃過,“殺無赦。”
“王爺放心,下官……下官定當肝腦涂地!”駱海掌心全是冷汗,他說不清楚自己是因為激動,還是害怕。
趙樽這一手出其不意玩得溜溜轉,借著孫文遠的宴請不費一兵一卒,就反制了孫文遠,接管了蒼州的政務。
而他,事先還一點都不知情。
窗外透進來的陽光,映得趙樽側臉如刀削般凌厲。
韓蕾望著趙樽的側臉,唇角勾起一絲滿意的弧度。
趙樽揮了揮手,肖正飛將孫文遠帶了出去。
出了包間,孫文遠才發現剛才守在外面的六名帶刀侍衛,不知何時全都消失不見。
而同福樓的一樓已被清場,不見一個顧客,反而多了幾十名站姿挺拔,面帶肅殺的男子。
這些男子雖并未著鎧甲,但光是看那一身散發出來的殺氣,孫文遠就知道,他們全是趙樽身邊的親衛。
見肖正飛出來,兩名親衛立刻迎了過來,從肖正飛手上接過孫文遠,將他押上馬車帶走了。
包間內,檀香裊裊。
孫文遠被押走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房間里一時安靜得能聽見窗外梧桐葉落的聲音。
一切事情塵埃落定,駱海站在雕花木椅旁,雙手不自覺地摩挲著官袍的下擺。
他望著眼前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年輕人,喉結上下滾動了幾次,才擠出幾個字:“樽……呃……王爺……”
一時間,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個平日里親若子侄的年輕人了。
趙樽的目光依然望著包間門口,聞言轉過頭來。
窗戶外射進的陽光,照著他眉宇間的肅殺之氣漸漸化開,唇角揚起一抹熟悉的溫和笑意。
“駱伯伯,這里又沒有外人。”他幾步走到駱海跟前,輕輕扶住老人家的手臂,“您還是像從前一樣,叫我樽兒就好。”
駱海被攙著坐下時,感覺膝蓋還有些發僵。木椅冰涼的觸感透過官袍傳來,卻壓不住他心頭翻涌的熱流。
“這是蒼州知州的任命書。”趙樽從懷中取出一卷蓋著朱紅大印的文書,雙手遞到駱海面前。
“明日,我與丫頭就要啟程回扶風縣,往后蒼州政務,就要勞煩駱伯伯多費心了。至于孫、魏兩家查抄的財物……駱伯伯自行安排,就全部用于蒼州的發展吧!”
“好!王爺放心!”本來已坐下的駱海又猛地站起身,雙手接過文書時微微發抖,“下官定當盡心盡力。”
“噗嗤!”一旁的韓蕾突然笑出聲來,嬌俏的杏眼里漾著狡黠的光,“駱伯伯,剛說完沒外人時叫樽兒,您這怎么又叫上下官了。”
駱海一愣,布滿皺紋的臉上綻開笑容,連下巴上的胡子都跟著顫了顫。
“呵呵。是是是,叫樽兒。”他摸著胡子坐下,忽然覺得這椅子也沒那么涼了。“先用膳吧。”趙樽夾了塊紅燒肉放到駱海碗里,“聽說這道菜是駱伯伯最愛吃的。”
三人圍坐著開始用膳,趙樽說起王府修建的事,說一定趕在九月金秋前完工,他要趕著成親。
韓蕾正喝著湯,聞言差點嗆到,耳尖頓時紅得像桌上的紅燒肉。
駱海一副我懂的表情,捋須笑道:“老夫明白,明白。金秋時節,正是豐收嫁娶的好日子啊!”
“駱伯伯!”韓蕾放下湯匙,急忙岔開話題。
“我想把魏家大宅改作醫館。您上任后,可否先招募些民間大夫?魏家抄沒的銀錢,正好大量購置草藥藥罐等等,先將中醫搞起來。其他的,等我下次過來再弄……”
用過午膳,趙樽和韓蕾告辭去查看災民的安置情況。
駱海獨自回到縣令府,穿過熟悉的回廊時,他總覺得腳下發飄。
直到書房門“吱呀”一聲關上,他才終于放聲大笑起來,笑聲震得他的雙肩在微微顫動。
“知州……本官現在是知州大人了。哈哈哈……”
他打開趙樽給他的任命文書,看著上面蒼州王的大紅印章,覺得這一切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短短半日,他從七品縣令躍升為五品知州,趙樽的這份知遇之恩,讓他眼眶發熱。
他很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對的,這些日子他看到了趙樽和韓蕾做事的魄力和謀略。他相信,他們將來一定大事可成。
高興了一陣后,他鋪開宣紙,提筆蘸墨,手腕懸在空中頓了頓,忽然“噗嗤”一聲,笑得像個孩子。
這筆墨紙硯,往后可都要換成知州的規格了。
想到此,駱海開始正式肩負起知州的工作。他寫了幾份任命通知文書,拿起書案上的對講機,喜滋滋的走出書房。
“來人!”他對著門外喊了一聲。
不消片刻,師爺小跑著進來。
駱海一連下了幾道命令:“立刻派人去查看荒地項目進展得怎么樣了,多招募些人手,讓他們加快進度。”
“是!老爺。”
師爺領命正要離開,駱海又叫住了他。
“等等,派人去督促王府的修建,進度每日匯報,務必趕在九月前完工。”駱海說著,將寫好的任命文書交給師爺。
“另外,這是本老爺升任蒼州知州的任命文書,立刻派人快馬送往蒼州各縣府衙。”
“老爺,您升任知州啦?”師爺一臉驚喜。
駱海得意的挺了挺胸脯,“對!快去辦吧!”
“哎呀!太好了。恭喜老爺。我這就去辦。”師爺拱手道喜,然后樂呵呵的轉身大步離去。
駱海覺得今日的陽光特別明媚,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才昂首挺胸的去召集衙役和士兵,準備到扶風縣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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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皇宮。
金鑾殿內,九龍金柱上的蟠龍在晨光中閃爍著冷冽的光芒。
殿外的晨風卷著落葉拍打在朱紅宮門上,發出沙沙聲響,仿佛在嘲笑著殿內這場持續了數日的鬧劇。
幾個奉詔入京的藩王正在大殿里吵得不可開交。
這都好幾日了,還沒吵出個所以然來。滿朝的文武大臣們每日照常準時時上朝,不為議事,就為了默默的看幾個藩王吵架。
前些日子,景帝和皇后在未央宮里夫妻共飲時,被莫名其妙的炸成了渣渣。
各州藩王奉詔入京奔喪,機會因此也來了。
景帝駕崩,國不能一日無君。
他們沒有過于哀傷,反而個個都覺得自己才是繼承大統的料,皇貴妃和文武大臣們應該選自己當皇帝。
他們因此而爭吵。一日沒有吵出結果,第二日又接著來。
因為都是王爺,吵架總不能站著吵。于是,皇貴妃和魏丞相高坐在龍椅之側,太監總管李忠心垂首站在臺階上。
臺階下分設了兩排座椅,大家面對面的飲著茶,坐著吵。
藩王之下便是文武大臣。當然,他們就要辛苦一點了,只能像往日上朝一樣,隊列整齊,站著伺候。
“本王乃先帝同母胞弟,不管怎么說,本王根正苗紅,這皇位理應由本王繼承!”
梁州王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幾上的茶盞叮當作響。
他生得面如冠玉,一襲月白蟒袍襯得他氣質儒雅,唯有那雙薄唇抿起時透出幾分刻薄。
他說話時總帶著三分笑意,卻讓人感到脊背發涼。
對面的席位上,徐州王冷笑一聲,慢條斯理地撫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皺。
“三弟此言差矣。”徐州王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若論血統,本王母妃出自魏氏,乃世家之首。先帝在位時便常說‘治國需倚重世家’,如今豈能背棄先帝遺訓?”
他身材魁梧,眉宇間與先帝有五分相似,只是那雙狹長的眼睛里閃爍著更為凌厲的光芒。
絳紫色蟒袍裹著他健碩的身軀,腰間玉帶上懸著的莽紋玉佩,隨著他的動作在劇烈晃動。
“放屁!“梁州王怒目圓睜,額角青筋暴起,“你母妃不過是個太妃,也敢與太后相提并論?本王乃太后嫡子,先帝乃本王親兄長,這江山就該由本王來坐!”殿內文武百官屏息靜氣,眼觀鼻鼻觀心,生怕被卷入這場紛爭。只有幾位老臣不時交換眼色,暗自盤算著各自的立場。
“呵,三弟好大的威風。要說嫡子,本王可是長子。”徐州王不急不躁,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這是父王以前賜予本王的《治國策》,上面親筆題寫‘桓兒聰慧,他日必成大器’。三弟可要過目?”
梁州王臉色鐵青,一把奪過竹簡摔在地上。“區區題字也敢拿來炫耀?父王臨終前還曾密召本王入宮,親口許諾……”
“夠了!”齊州王也突然拍案而起,“二位皇兄吵來吵去就這么幾句。別忘了,本王也是父皇的兒子,本王的母妃也出身世家。”
青州王趁機插話:“要我說,不如按照祖制,由宗人府主持,在太廟前抽簽決定!”
“荒謬!“梁州王和徐州王異口同聲地喝道。
冀州王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其實……其實本王覺得六王兄說得也有道理……”
“你閉嘴!“梁州王怒目而視,“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你母妃不過是個三品官的女兒,也配參與皇位之爭?”
冀州王臉色煞白,低頭不再言語。殿內氣氛一時凝滯,只有銅漏滴答作響。
青州王抬頭看向坐在御座旁的皇貴妃,再次提議:“這么吵下去也不是辦法。皇貴妃,您是皇嫂,此事不如……就請皇貴妃定奪。”
高位上傳來一聲輕嘆。
皇貴妃轉頭看了看坐在御座另一旁的魏丞相,聲音帶著幾分疲憊。
“諸位王爺都是先帝至親,本宮一介女流,實在難以決斷……”
就在這時,這幾日一直坐在位子上冷眼旁觀的荊州王突然輕笑出聲。
他身形修長,一襲靛青長衫樸素無華,與幾位蟒袍加身的兄弟形成了鮮明對比。
而那雙與先帝極為相似的鳳眼中,閃爍著看透世事的清明。
“七弟。你笑什么?”徐州王微微瞇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