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內瓦的萊芒湖畔,在結束和北越談判后,林燃在這里約見來自華國的外交官喬先生。
更準確點說,是對方約見他。
遠處的阿爾卑斯山脈已見初雪。
林燃正獨自在湖畔散步,整個區域被阿美莉卡的安保人員重重布防。
在經過了安保的檢查后,華國的外交官從遠處緩慢走來。
“教授,好久不見。”喬先生人未至,聲音先傳來。
喬作為近代華國外交史繞不開的人物,林燃和他第一次見面也是在日內瓦。
那次是關于柏林危機的談判,華國扮演的是一個中間調停的角色,對方跟著華國代表團一起來的,算是當時華國代表團的三號人物。
“教授,我們希望能夠推動華國和阿美莉卡關系的正常化,最好能重返聯合國。”喬先生在得知林燃接受了他的約見,早已做好了準備。
燕京方面給他的指示是,你需要盡量和對方坦誠,把我們的真實目的告訴對方,甚至愿意付出什么,談判底線都可以告訴對方。
在接到這樣奇怪的指示后,喬一度懷疑林燃是不是真的如傳聞那樣,是他們的“自己人”。
旋即又感到遺憾不已,因為對方如果真的是自己人,那這未免太可惜了。
我們國家的頂尖人才,不能直接為我們所用。
“當然當然,這個時間點很快會到來,但是這還遠遠不夠。”林燃轉身看向平靜的湖面幽幽道。
他從喬的穿著和氣色能看出,這個世界線的華國要比原本的華國富裕不少,國家手上有錢,所以這些外交官的生活條件也要好上不少。
從穿著到氣色,均看不出窘迫的跡象。
不夠?什么不夠,喬內心涌現出疑惑。
“我們曾經在霓虹駐軍過,當時占領軍的駐防地以愛知縣為中心,并包括靜岡和三重兩縣。
后來因為種種原因,在1946年的時候撤離了霓虹,但從法理上來說,華國是有這個權利的。
你們想要尋求重返聯合國,這意味著你們要接受所有來自ROC的權利,作為華國的唯一合法代表在全球范圍內得到承認。”
林燃語氣淡定,說的話卻讓喬熱血沸騰。
這對每一個華國人而言都意義非凡,喬也不例外,光是想想都已經很是激動了。
東京的赤潮只會更加兇猛,阿美莉卡在越戰的處境只會更加艱難,尼克松在這個時間線想要推動美元脫離布雷頓森林協定會變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整個東廳被記者和攝影師擠得水泄不通,閃光燈此起彼伏。
記者們內心充滿了緊張而又期待的心情。
主席臺上,三把座椅早已備好。
中間是總統尼克松,左邊是現任NASA局長、此次的談判代表倫道夫·林,右邊則是國務卿威廉·羅杰斯。
尼克松和羅杰斯先就坐,林燃稍后才到。
但他到的時候,閃光燈的強度驟然增加,記者們的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
兩個月時間沒有見到林燃,記者們都快要想死了,這是銷量的保障。
尼克松總統清了清嗓子,整個大廳瞬間安靜下來。
“我的阿美莉卡同胞們,”尼克松的聲音洪亮而有力,但又帶著平日里所不常見的凝重:“我站在這里,不是為了宣布一場勝利,而是為了宣布一場和平的開始。”
他稍作停頓,目光掃過臺下的記者們:
“在過去數周里,我們在日內瓦進行了一場史無前例的秘密會談。
我派出了我的特別代表,一位我所能找到的最真誠、最富有智慧的人,去與河內方面直接對話。
他沒有帶著任何預設的條件,沒有帶著任何關于勝利的豪言,他只帶去了我們的誠意,以及我們對和平最深切的渴望。”
尼克松向林燃點了點頭。
大家早就知道林燃和河內代表在日內瓦談判的事。
來自紐約時報總編珍妮·赫斯特的日內瓦特別報道,當林燃在返回華盛頓的飛機上,刊登報道的最新一期紐約時報就已經像紙片一樣飛向阿美莉卡千家萬戶的郵箱。
“現在,我可以告訴大家,我們已經達成了一項原則性協議。”尼克松的話像一顆重磅炸彈,引爆了現場:“根據協議,阿美莉卡將在一個明確的時間表內,分階段撤出所有在百越的作戰部隊。
同時,北越將立即釋放所有阿美莉卡軍隊戰俘,并承諾在和平進程中保持克制。”
“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也是一個勇敢的決定,”尼克松繼續說道。“這不是一份完美的協議,但它是最真實的協議。
它意味著,我們將把我們的男孩們帶回家,我們將結束這場撕裂我們國家的戰爭。
它也意味著,我們將把百越的未來交還給百越人民自己。”
尼克松說完,向后靠在椅子上,示意林燃發言。
倫道夫沒有拿麥克風,只是身體微微前傾。
“我所做的,不過是把人類的語言帶到了談判桌上。”倫道夫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整個大廳:“我沒有代表任何一方的利益,我只代表了一個事實:戰爭是人類最大的失敗。
當兩個對立的體系,愿意坐下來談論共同的痛苦,而不是彼此的立場時,和平才真正成為可能。
這項協議,不是誰的勝利,而是所有人的解脫。”
他的話沒有引起臺下一陣掌聲。
接下來是記者提問環節。一個來自《紐約時報》的記者率先發問,他站起來,高聲問道:
“總統先生,請問這項協議是否意味著我們沒有取得光榮的和平?這是否可以被看作是對敵人的單方面讓步?”
尼克松正要回答,羅杰斯卻搶先一步,他接過麥克風,用他那特有的、帶有些許傲慢的理性腔調說道:
“這位記者朋友,這是一個關于現實的問題。
在任何沖突中,光榮的定義都是流血的代價。
倫道夫先生通過他的方式,為我們避免了繼續流血的代價。
這份協議,可能沒有傳統意義上的光榮,但它為阿美莉卡贏得了最寶貴的東西:一個可以重新團結國家、恢復元氣的機會。
從這個角度看,這比任何一場軍事勝利都更有價值。”
尼克松接著回答道:
“這是光榮的和平,這點毋庸置疑。
約翰遜總統時期,他為促使北越同意和談,甚至提出了對越賠償問題。
在當時的巴黎談判中,我們提出要對越開展援助,試圖推動和談。
然而,由于雙方分歧嚴重,加之北越堅決要求我們給予賠償,而非援助,巴黎談判一度中斷。”
是的,林登·約翰遜想要通過援助解決問題,但北越希望把它定義為賠償。
援助和賠償可相差太大了。
“我想諸位應該沒有忘記,當時的總統林登·約翰遜向國會提出的金額是多少?足足10億美元。”
PS:1965年4月7日,約翰遜重申,他愿意與河內展開無條件的討論。為了增加吸引力,約翰遜建議東南亞國家展開經濟合作,“一旦和平合作成為可能,我們希望北越加入其中”,而他會要求美國國會為東南亞的經濟發展計劃提供10億美元。(LyndonBJohnson,PublicPapersofthePresidentsoftheUnitedStates:LyndonBJohnson,1965,I,pp.394-399)
“只有教授能做到,不花費一美元,就把我們的士兵和平得帶回阿美莉卡。”
尼克松最后總結道。
他的總結讓在座記者有些恍惚。
過去無數次在白宮東廳召開的新聞發布會都是如此,教授坐在總統邊上,完成一個又一個別人做不到的豐功偉績。
總統是誰不重要,從肯尼迪到約翰遜再到尼克松,重要的是教授還在白宮。
想到這里,臺下的記者們響起了今天新聞發布會開始后最熱烈的掌聲。
“我們希望和平,我們渴望和平,我們重視和平,我會帶來和平。”
林燃最后總結道。
華盛頓,《華盛頓郵報》編輯部
白宮東廳的新聞發布會剛結束,編輯部的電話線就幾乎要熔斷了。
首席執行編輯本·布拉德利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就像被關在籠子里的獅子,他抓起電話,聽著記者卡爾·伯恩斯坦從現場傳來的消息。
“沒有勝利,本,”伯恩斯坦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激動。“但是教授帶回了和平!他做到了。”
布拉德利掛了電話,環顧著房間里每一位等待指令的記者和編輯。
他知道,這不是一篇普通的新聞,這將是未來幾十年里人們討論尼克松政府的起點。
他指著一位資深編輯,霍華德·西蒙斯。
“霍華德,怎么看?”布拉德利問道。
西蒙斯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
“這很復雜,本。
尼克松的講話就像是在為他的競選口號道歉。
他承諾的光榮的和平并沒有出現,口號喊的再漂亮都無法阻止,我們會失去南越的事實。
這是綏靖的和平,這是放棄百越的和平。
更重要的是,這完全是教授的功勞,而非尼克松的功勞。
哪怕現在白宮坐著的是林登·約翰遜,我們同樣會聽到類似的消息。
我們不能簡單地將它定義為尼克松的成功或失敗。”
布拉德利點了點頭,他的目光轉向一個年輕的記者,鮑勃·伍德沃德。
“伍德沃德,你的看法呢?”
伍德沃德剛進入白宮新聞圈不久,但他的觀察力十分敏銳。
“這像是尼克松在告訴阿美莉卡人民:‘我沒辦法贏,但我能結束它。’
過去約翰遜總統的問題就是,他一直不肯承認失敗,因為這場戰爭是他發動的。”
布拉德利拿起他最常用的紅色馬克筆,在白板上重重地寫下幾個字:“不是勝利,而是和平”。
“這是我們的核心,”布拉德利的聲音充滿了使命感,“我們將從這個角度切入。我們要報道的不是尼克松想要我們看到的光榮,而是這個國家真實面對的,充滿矛盾的和平。
我們要告訴讀者,為什么這個和平只有對教授的掌聲,沒有對和平本身的掌聲,對于越戰本身,我們只有嘆息。”
他開始分配任務,語氣果斷:
“頭版大標題:我們要用最簡潔有力的語言,直接點明核心。
主要稿件由伯恩斯坦和伍德沃德聯手完成。
伯恩斯坦負責從白宮內部的消息源獲取更多細節,尤其是教授在日內瓦的談判發言,需要更多類似他最后總結陳詞的金句,
伍德沃德負責描寫現場氣氛,將教授和尼克松的微妙情緒進行深度刻畫。
社論則由西蒙斯主筆。
我們要從歷史的角度,分析這份和平協議對阿美莉卡外交政策的深遠影響,以及它不是光榮,并且給尼克松所謂光榮和平下一個定義,他要做到了怎樣的事情才算是光榮的和平。”
布拉德利最后總結道,他的聲音充滿了《華盛頓郵報》特有的那種批判與反思精神。
“我們不是白宮的傳聲筒,我們是阿美莉卡人民的眼睛。
我們的責任,是揭示真相,無論它有多么復雜。
今天,我們不為任何一方站隊,我們只為歷史記錄。
去吧,孩子們,寫下這個時代的故事。”
正當他分配完工作,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負責雜活的實習生吉米·威克林走了進來,布拉德利敢肯定,那和死人沒有區別。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難看臉色。
就好像經歷了什么史無前例的災難一樣。
“布拉德利先生,V寄來了一份錄像帶,蘇俄人殺了埃德加·胡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