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在上135【觀海潮】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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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觀海潮】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29日  作者:上湯豆苗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上湯豆苗 | 相國在上 
揚州,運司街。

兩淮都轉運鹽使司便坐落于此。

街口南北兩端設圈門拱衛,北為拱極門,南立迎熏門,東邊還有一座賓陽門,三座圈門由高墻相連,如甕城一般將鹽運司環護其中。

衙署外墻以青磚砌筑,黏合糯米汁與白灰,底部密植木樁加固,門樓高逾三丈,森嚴如堡壘。

正門為三開間門廳,門楣懸黑漆匾額,鐫“兩淮鹽運使司”六字。門前踞一對石獅,怒目卷鬣,爪按繡球,威嚴肅穆。

鹽運使乃從三品高官,比正四品的揚州知府高,因此鹽運司衙門的規格建制比揚州府衙更高一籌。

入轅門后,衙署內部大抵分為三片區域,其一是以運使正堂為核心的政務區,其二是同知、副使、判官等屬官的值房和居所,其三則是后院機要禁地,鹽運司的內宅藏于其中,院中鑿池引來小秦淮河的活水,又有太湖石迭山造景,頗有雅致氣韻。

正堂之上,一位中年官員端坐主位,他身后懸著“鹽政重地”匾額,其人須髯莊重,眉眼深邃,身著蠶綢錦袍,腰懸三品云雁紋銀牌。

他便是兩淮鹽運使許觀瀾,表字仲泓,蘇州府人氏,時年四十八歲。

先帝朝景云二十四年殿試,許觀瀾高中二甲進士,后歷任翰林院庶吉士、戶部山東清吏司主事、浙江鹽法道道員、兩淮鹽運司同知,于太和十三年升任兩淮鹽運使。

除去最開始在翰林院的幾年,許觀瀾大半輩子都在和鹽政打交道,兩淮鹽場在他的打理下日漸興旺,如今逐漸逼近大燕鹽稅的四成,可謂勞苦功高,朝中傳聞他極有可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雖說前程一片光明,而且他在這座揚州城內是排名第一的高官,但許觀瀾和一般趾高氣揚的鹽官不同,他習慣深居簡出,極少參與鹽商們的宴請。

縱如此,依舊沒人敢輕視這位執掌兩淮鹽場的運使,鹽商們的各種伎倆在他眼中無所遁形,當年他還是鹽運同知的時候,便將劉喬鄭王等一眾大鹽商收拾得服服帖帖。

“……運使大人,卑職當日好話說盡,薛同知依舊不肯松口,卑職只能無功而返。此番辦事不利,請大人責罰。”

下首左側,副使陳倫畢恭畢敬誠惶誠恐,與在薛淮面前的飛揚跋扈截然不同。

許觀瀾用茶蓋輕輕撥動著盞內漂浮的茶葉,良久才說道:“你為何要在薛同知面前下令搶人?”

陳倫面色一僵,小心翼翼地說道:“卑職唯恐辜負大人之托,故而當時一激動便失了分寸。”

許觀瀾抬眼看向他,平靜的目光卻讓陳倫如坐針氈,他緩緩道:“那為何要臨陣退縮?”

“當時……當時薛同知以身做盾,卑職委實不敢傷害他。”

陳倫額頭上沁出汗珠,嗓音也變得沙啞。

“臨行之前,本官對你說過,此行目的在于試探薛同知的底細,胡家的生死并不重要,而你顯然將本官的叮囑拋之腦后。”

許觀瀾放下茶盞,淡淡道:“與你相比,趙琮就要機靈很多,他沒有一上來就態度強硬,給自己留了不少余地,所以最后走的時候風輕云淡。你卻前倨后恭狼狽不堪,將鹽運司的臉面都丟光了。”

陳倫再也坐不住,起身賠罪道:“卑職愚鈍,有負大人期望!”

“現在說這些場面話有何意義?”

許觀瀾看了一眼下首右側端坐的劉傅,繼而道:“下去好好反省。”

“卑職領命。”

陳倫滿面愧疚地行禮告退。

堂內十分安靜,劉傅恭敬地說道:“運使大人,其實此事也不能全怪陳副使,誰也想不到薛同知竟然骨鯁若此,連鹽運司的面子都不給,真是官場中的異類。”

許觀瀾輕笑一聲,看向老人說道:“旁人想不到不稀奇,你也想不到?”

劉傅準備好的說辭登時卡在嗓子眼。

他明白許觀瀾這是在敲打他,先前胡全上門求援,他靠著這些年積攢的人情,請動陳倫和趙琮出面,想著他們能救下胡家父子最好,就算救不回來,至少也會讓這兩處實權衙門與薛淮交惡。

當下許觀瀾的表態則是在告誡他,這種小心思大可收起來。

劉傅雖然有些尷尬,但心里并不畏懼,蓋因許觀瀾不可能是事后察覺,既然他明知這里面的彎彎繞,依然派陳倫走一遭,那就表示他不會和薛淮坐在一張桌子上。

一念及此,劉傅賠笑道:“小人對薛同知不太了解。”

許觀瀾沒有當場拆穿,話鋒一轉道:“這次的認窩大會十分重要,你們各家要做好準備。”

劉傅心里清楚關鍵在于何處,根據京城揚州會館傳回的消息,以及他從江蘇巡撫那里聽來的只言片語,似乎都在表明天子對如今的戶部尚書不太滿意,雖說兩三年內不會輕易對戶部下手,但至少已經流露出風向。

許觀瀾能否回到中樞更進一步,接下來的兩年便極為重要。

如果他能取得更加豐厚優秀的政績,下一步或許能以布政司要職作為跳板,再經過六部侍郎短暫遷轉,謀求戶部尚書之位。

對于二甲出身的許觀瀾來說,戶部尚書是他數十年宦海沉浮最實際的終極目標。

雖說大燕并無非一甲不得入閣的潛規則,但是許觀瀾浸淫鹽務半生,缺少擔任地方和中樞部衙主官的經歷,入閣的難度實在太大,和沈望這種走著標準清貴儲相之路的官員相比,許觀瀾沒有半點優勢,因此他很理智清醒地選擇另外一條路。

鹽運使的政績說來也簡單,在于能給國庫貢獻多少賦稅,以及能否打點好廟堂諸公,一言以蔽之,只要銀子足夠,許觀瀾的政績便會越突出。

認窩大會便是如此,鹽運司將新開鹽場的引窩拿出來供鹽商競買,一次便能收回金山銀海,譬如太和十五年的認窩大會,鹽運司賬面收入白銀二百三十萬兩,極大地緩解了國庫的困境,許觀瀾因此得到天子的御筆嘉獎。

劉傅斟酌道:“小人已經同鄭、王、白等五家談過,各家對于這次認窩大會必然竭力支持,保證均價不會低于往年。只不過沈家……他們此番好像不肯出多少力。”

對于劉傅這種當面上眼藥的舉動,許觀瀾只是淡淡道:“沈家若不肯出力,你們就要多承擔一些。”

劉傅并不意外于對方的反應,他沒有想過許觀瀾因為一句話就對沈家大發雷霆,他只想借此種下一些因果,等將來沈家入局之時,許觀瀾便會想起今日的對話。

他毫不遲疑地應道:“請運使大人放心,各家此番定會竭盡全力。”

許觀瀾品了一口香茗,看向劉傅問道:“胡家那邊可曾留下隱患?”

今日劉傅一直在等這句話,當下他略顯踟躇道:“應該不會有太多的隱患。”

“應該?”

“大人容稟,胡家這些年負責分銷鹽引,并未接觸過核心的機密,頂多就是一些邊邊角角的破綻,按理來說不會釀成隱患,因此小人先前沒有豁出一切去搭救他們,主要是不愿因此惹得薛同知撕破臉皮,畢竟近來最重要的大事是認窩大會。”

劉傅略顯為難道:“不過……小人不敢在大人面前敷衍推諉,如果胡家真發現了一些秘密,這就有些棘手了。”

許觀瀾沉默不語,抬手輕輕敲著桌面。

劉傅見狀便說道:“還有一件事,小人覺得薛同知和譚府尊截然不同,他此行揚州恐怕早就盯上了鹽政,說起來同知權責里亦有監管鹽政之責。”

許觀瀾深邃的目光落在劉傅臉上,問道:“你想說什么?”

劉傅稍稍遲疑,最終還是直言道:“大人,這次的認窩大會不同以往,小人擔心薛同知會橫插一手。雖說他本人不熟悉鹽政詳情,但他和沈家的關系非同一般。若是二者聯手,以薛同知在京中的背景和人脈,輔以沈家對這個行當的了解,怕是會出現意外狀況。”

許觀瀾對薛淮的觀感自然不好,但走到他這個位置,很多時候不能全憑喜好做事,除非對方有可能威脅到他的根本利益。

片刻之后,他不輕不重地說道:“鹽運司獨立于地方官府之外,揚州府衙管不到本官頭上,反之亦如是,本官不能插手揚州府衙的政務。總之,本官只要認窩大會如期順利舉行,你們要盡力排除隱患。關于前期具體事宜,你們幾家大鹽商去找陳倫商議便是。”

聽到這番話,劉傅心中便有了底,許觀瀾明面上沒有承諾任何事,實則已經默許他的一些想法。

他起身恭敬地說道:“小人明白。”

許觀瀾微微頷首,繼而站起身來,劉傅連忙行禮告退。

走出正堂,劉傅終于挺直了腰桿。

對于他這個年紀來說,小半個時辰伏低做小亦是折磨,但他臉上并無疲憊之色,相反那雙深沉的眼眸精光熠熠。

他此行只想得到許觀瀾的默許,如此便已足夠。

“薛同知,希望你喜歡老夫為你精心準備的禮物……”

劉傅輕聲自語,隨即面帶微笑地走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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