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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帝怒】


更新時間:2025年09月13日  作者:上湯豆苗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上湯豆苗 | 相國在上 
164帝怒

164帝怒

京城,皇宮,文德殿。

今日會議的主角依然是戶部尚書王緒。

這位來自山西的大燕財神皺著眉頭,不厭其煩地向廟堂諸公解釋各項用度扣減的緣由。

總而言之,國庫沒那么多銀子。

眾人自然不干,這個說九邊將士的軍餉和冬衣拖延不得,否則極有可能動搖軍心影響邊疆安穩,那個說山東河南一帶今年的旱災格外嚴重,朝廷總不能眼睜睜看著百姓餓死。

“各位大人一心為國,你們急切的心情令本官感同身受,但是秋稅尚未解入國庫,本官委實變不出銀錢。你們若不信,戶部的賬目愿意隨時接受朝廷的核查。”

王緒從來不是軟弱的性子,有時甚至敢當面駁回首輔寧珩之的決定,此刻他擺出一副光棍的姿態,眾人登時無可奈何。

其實他們心里清楚,國庫里確實沒有多余的銀子,要不是王緒身后有那群晉商的支持,時不時還能拆借一筆銀子幫他周轉,朝廷只怕五六月份就會出現財政危機。

如今雖是寅吃卯糧,至少能夠維持王朝上下的正常運轉,換做其他人替代王緒只會更糟糕,這就是王緒能夠坐穩戶部尚書且不依附于寧珩之或者歐陽晦的底氣。

既然戶部拿不出銀子,諸位高官不由自主地看向龍椅上那位。

他們都知道天子的府庫應該還算充裕,只是沒人敢主動挑起這個話題。

龍椅之上,姜宸暗暗罵了一聲。

身為大燕皇帝,坐擁萬里江山,他當然不希望看到治下子民過得水深火熱。

倘若朝廷真的艱難到那個地步,他不是不能拿出皇宮府庫里的銀子,問題在于實情果真如此么?

大燕如今每年財稅收入約為一千六七百萬兩,其中田賦占據七成,鹽稅和商稅合計不到兩成,其余雜稅一成有余。

姜宸心里如明鏡一般,按照實際情況來看,朝廷每年的財稅收入遠不止現在的數額,百姓們肩上的擔子依然很重,那些憑空消失的銀子全被從上到下各級官紳收進了自己的口袋。

這不是個別現象,而是官場風氣早已敗壞,不貪的清官反倒屬于極少數。

“都退下吧,元輔和沈卿留下。”

天子開口,眾人不敢遲疑,次輔歐陽晦臨走的時候深深看了一眼工部尚書沈望。

坊間傳言并非空穴來風,天子意欲提拔沈望入閣的態度越來越明顯,這讓歐陽晦感受到極大的危機,畢竟沈望無論名聲還是能力都非同一般,他要是入閣絕對不會像孫炎等人一樣,成為有名無實的紙糊閣老。

歐陽晦心中默念,看來陛下已經有了更欣賞的人選,自己要不要急流勇退呢?

他的步伐相較往日顯得沉重許多。

十余位高官退下之后,天子看向寧珩之問道:“元輔,江南情況如何?”

“回陛下,臣已行文江蘇巡撫陳琰、江蘇布政使竇賢、漕運總督蔣濟舟和兩淮鹽運使許觀瀾等人,將朝廷近況告知他們,命他們盡快籌措鹽漕銀稅押解入京。從各人的答復來看,他們十分理解朝廷的難處,并且爭先恐后愿為陛下分憂,一應安排已經著手。”

寧珩之的語調不緊不慢,隨即略顯遲疑道:“只是據許觀瀾最近的急報來看,兩淮鹽運司今年的認窩大會困難重重,恐怕會延后一段時日。”

天子皺眉道:“為何要延后?”

寧珩之用余光看了一眼沈望,緩緩道:“啟稟陛下,揚州同知薛淮一到任便奪占知府譚明光的職權,隨即對境內官紳展開大規模的審查問罪,將揚州一地弄得人心惶惶。若僅如此倒也罷了,畢竟新官上任三把火,薛淮又是年輕沖動的年紀。但他接下來對兩淮鹽商窮追猛打,種種小題大做之舉令許觀瀾苦不堪言,認窩大會亦難以推行。”

“這個愣頭青……”

天子面露不悅,同時又有些奇怪。

先前他明明告訴過陳琰,讓這個江蘇巡撫盯著薛淮一些,莫要干礙到鹽政和漕運,為何薛淮還能鬧出這么大的動靜?

寧珩之繼續說道:“陛下,薛淮雖然只是揚州同知,但他和一般官員不同,陳琰和竇賢等人對他終究不能太過強硬。”

這句話精準地解答天子心中的疑惑。

他轉頭看向恭敬肅立的沈望,沉聲道:“沈卿,你如何看待此事?”

因為寧珩之的提醒,天子意識到薛淮這樣的刺頭在京城還會被壓制,在江南可謂真正的少年顯貴,即便薛明章已經過世多年,他還有一位擔任工部尚書且有可能入閣的座師,陳琰等人不到萬不得已,定然不會強行刁難薛淮。

沈望沉穩地說道:“陛下,薛淮行事或有操切之處,但稽查不法、整肅吏治,本就是他分內之事。鹽課乃國朝命脈,兩淮又為重中之重,多年積弊,非雷霆手段難見成效。許運使所言認窩大會困難重重,其根源或許并非薛淮清查之舉,而是自身難安,故而焦灼。”

寧珩之眼底精光一閃。

沈望履任工部尚書將滿一年,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一方面他用水磨功夫調整下屬官員,逐步樹立衙署清正之風,另一方面他讓人稽核各司往來賬目,剔除那些明顯超額的出項,實打實為朝廷節省不少開支。

這樣的對手顯然不是歐陽晦那種老官迷可比,今日他面對天子暗含雷霆的質疑,一番話極其巧妙地轉換了焦點。

僅僅是“多年積弊”和“自身難安”這八個字,便將天子懷疑的對象成功轉為兩淮鹽運司。

認窩大會遲遲無法舉行,究竟是薛淮的動作太激烈以至于民心不穩,還是鹽運司那幫人拼命想要撈取私利?

寧珩之趁天子還未表態,不疾不徐地說道:“沈尚書所言皆有道理。然為官之道貴在通權達變,尤執掌地方實務者,更需審時度勢顧全大局。鹽政涉及商引、漕運、民食、國庫,牽一發而動全身。薛淮銳意除弊之心可嘉,但急于求成不分主次,致使鹽運阻滯,鹽政若大崩,動搖的可不僅僅是揚州一地啊。”

“元輔老成謀國,通觀全局,下官受教,穩定鹽漕確為當前之急務。”

沈望語調平和,然而接下來的陳述卻鋒芒盡顯:“值此秋稅催繳,認窩大會迫在眉睫之際,許運使不專注于盡快完成鹽商認窩、解繳課銀,卻屢屢上奏同僚辦案如何掣肘于己,在本官看來更是輕重不分。倘若其自身行事坦蕩無礙,何懼查察?鹽商又為何懼怕一位秉公執法之同知?此番困難重重,是案子困難還是人情困難?其中疑竇,恐非單憑一面之詞便能定論。”

“沈尚書。”

寧珩之稍稍加重語氣,帶著幾分內閣首輔的威嚴:“許觀瀾掌兩淮鹽政多年,功過自有朝廷考功簿可查。薛淮到任未久,便掀起如此大浪,其動機是否全然為公也待商榷。老夫亦聞其行事霸道,動輒牽連,致使揚州不少正當商戶亦人人自危,此舉豈是秉公執法四字便可帶過?他如此不顧后果,在揚州窮追猛打,若此中分寸拿捏失當,挫傷民商助國之心,這后果薛淮承擔得起嗎?”

殿內的氣氛仿佛凝固。

天子沉肅的目光在兩人面上梭巡。

他不太理解沈望今日為何如此強硬,現在分明是薛淮的動作影響到兩淮鹽運司的正常運轉。

雖說薛淮并無私心,但凡事都有輕重緩急,天子不是不允許他肅清吏治查辦奸商,可是這些事相較于朝廷的困難來說,終究只是一地一時的風波,大可往后推遲一段時間。

“沈卿。”

天子一開口便使得兩位重臣偃旗息鼓,他緩緩道:“你認為薛淮沒有過錯?”

“回陛下,對錯與否,臣不敢妄下斷言,不過——”

沈望微微一頓,抬眼看向天子說道:“臣今日早上收到薛淮讓人跋涉千里送來的密折,他請臣代為呈遞御前。”

“密折?”

天子眉尖微動,薛淮居然沒有走通政司的上奏程序,反而特地讓沈望幫忙呈上,這封奏章的內容怕是大有玄機。

寧珩之心里一沉,他沒有想到沈望居然能如此及時地掏出一封密折。

司禮監掌印太監曾敏親自從沈望手中接過薛淮的奏章,然后恭敬地遞給天子。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呵。”

天子面無表情發出一聲古怪的笑聲。

寧珩之暗感不妙,他太了解天子的脾性,這種情況分明是震怒的表現。

“元輔。”

天子將薛淮的密折合上,面上看不出明顯的怒色。

“臣在。”

寧珩之不敢大意,連忙拱手應聲。

天子幽幽道:“安排八百里快馬傳旨給許觀瀾,限他在一個月之內辦妥認窩大會,朕屆時要看到明確的窩銀數額。”

這句話讓寧珩之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本以為天子會因為薛淮的密折雷霆大怒,或者是質問他關于兩淮鹽運司以及江蘇官場的積弊,在他想來那封密折離不開這些問題,誰知天子竟然提出這樣一個要求。

當下他只能恭敬地說道:“臣遵旨。”

“都退下罷。”

天子不復多言,神情冰冷。

待兩位重臣離開文德殿,天子扭頭看向曾敏,眼中殺意昭然:“傳韓僉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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