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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驚天】


更新時間:2025年09月15日  作者:上湯豆苗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上湯豆苗 | 相國在上 
171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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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聲高呼如同驚雷,瞬間炸響在凝滯的空氣里,蓋過錦繡街上所有的喧嘩。

只見一隊彪悍的撫標營親兵手持江蘇巡撫衙門令旗,如旋風般席卷而來,迅速排開擋在前方的人群,清出一條通路。

隊伍中央,身穿二品錦雞補子官服的江蘇巡撫陳琰策馬前行,在數名親隨的護衛下進入場間對峙的中心圈。

陳琰乃是首輔寧珩之的同年和同鄉,兩人都是浙江杭州府人氏,因為這層緊密的關系,他身上一直有著鮮明的寧黨烙印。

其人年近六旬,形容矍鑠,一張國字臉愈顯威嚴。

他目光如電,飛快掃過眼前劍拔弩張的兩方陣營——一邊是揚州府衙門差役和巡檢司弓兵,領頭那個神情堅毅的年輕人便是揚州同知薛淮;另一邊則是殺氣騰騰的鹽運司直屬鹽兵,簇擁著臉色沉肅的兩淮鹽運使許觀瀾。

“真熱鬧。”

陳琰面無表情地吐出三個字。

許觀瀾和薛淮上前見禮,而先前一直緊閉的劉府大門忽地打開,老態漸露的劉傅帶著劉許和幾名晚輩子弟踉蹌而出,直接跪拜道:“草民劉傅,拜見巡撫大人!”

陳琰先讓許觀瀾和薛淮等官員免禮,然后看向劉傅說道:“起來吧,一把年紀折騰什么?”

語氣雖平淡,熟稔關切之意卻顯露無疑。

劉傅在子侄的攙扶下站起來,狀若無意地看了一眼旁邊的薛淮。

在這樣一個劍拔弩張的場合,薛淮平靜地站著,劉傅看似恭敬,實則眼底飛快掠過一抹得意。

他當然是因為知道陳琰已經在路上,才敢讓家中護院和府衙官差對峙。

陳琰雖然做不到將薛淮打落塵埃,但他身為江蘇巡撫有權暫停薛淮的職務!

便在此時,陳琰看向薛淮年輕俊逸的面孔,開口問道:“薛同知,能否給本官說說這是出了何事?”

薛淮身形挺拔如松,面對這位封疆大吏的審視,不卑不亢地揖禮道:“回稟撫臺,事起揚州劉氏一族,其罪狀如下:其一,長期侵奪鹽引份額,私賣引額牟取暴利,具體人證物證稍后府衙即可呈報;其二,以高利貸逼迫中小鹽商簽下借據,以預購鹽引為名榨取錢財,致使其等家業瀕危;其三,操縱物價、囤積居奇、魚肉百姓、欺壓良善,種種不法之舉罄竹難書!下官今日依法前來拘拿劉傅、劉議、劉許等一干主犯回府衙詳審,然鹽運使許大人率鹽司官兵持械介入,阻撓府衙執行公務,致使局面僵持難下。”

“薛同知慎言!”

薛淮話音剛落,許觀瀾便踏前一步,肅然道:“撫臺明鑒,此皆薛淮一面之詞!鹽政之制,本就依賴各大鹽商運作,方能保鹽課順暢無虞。劉翁乃本分商人,歷年鹽稅足額,何來擅改引額之說?至于所謂逼迫中小鹽商之論,純屬經營借貸,契約分明皆是自愿,官府豈能因商戶經營不善便強加罪名?薛淮今日兵圍劉府,手段酷烈,才是真正激化矛盾、擾亂鹽政秩序之首惡!下官身為鹽運使,維持鹽務穩定乃職責所在,豈能坐視州府濫用職權,損毀朝廷鹽稅大業?”

“巡撫大人啊!”

劉傅抓住機會,撲通一聲再次跪倒,老淚縱橫道:“劉氏一族向來奉公守法,為朝廷鹽稅略盡綿薄之力。薛同知初到揚州,便對我等本地商賈深懷成見,先是以莫須有之罪拘我長子劉讓,又查封我家數處產業,如今更欲將我一家老小構陷入獄!我劉家世代在此,親朋故舊無數,產業牽連數萬人生計。今日若被構陷抓捕,揚州必然動蕩,懇請巡撫大人為草民做主,為那些依靠劉家生活的無辜百姓做主啊!”

陳琰面色沉靜地聽著,目光在薛淮、許觀瀾和劉傅之間游走。

場間一片沉寂。

薛淮的部屬、許觀瀾的鹽兵、陳琰帶來的撫標營涇渭分明地站著,盡皆看向中間那小片區域。

良久過后,陳琰對薛淮語重心長地說道:“薛同知,你一心為民銳意革新,本官早已知曉。然則為官一任,首要在于穩字,穩政、穩民、穩商!揚州鹽政乃朝廷命脈,牽一發而動全身,你如此興師動眾圍困鄉宦望族府邸,置朝廷體面于何地?置地方安定于何顧?這豈是父母官應有之道?”

薛淮長身肅立,并未急于辯駁爭論,光是這份養氣功夫就讓陳琰內心微凜。

他其實早就收到劉傅的求援,對于劉讓和劉議幾次送去蘇州府的禮單也非常滿意,然而這段時日一直被布政使竇賢纏著脫不開身,還好那個老家伙前幾天另有要事,終于不再拿著一堆棘手公務拖住他的腳步,他便匆忙趕來揚州。

短暫的停頓后,陳琰看了一眼劉傅,稍稍放緩語氣道:“至于劉家之事,縱有經營借據糾紛亦屬商賈常情,自有官府依律仲裁處置,豈能等同于大逆不道之罪?更遑論擅改鹽引、私販等滔天之罪,更需鐵證如山,三法司詳查方可定論,豈能憑一時意氣便欲鎖拿闔府老幼?劉傅乃地方耆老,其產業涉及民生甚廣,薛同知你在處置的時候更需謹慎周全。”

聽到這番綿里藏針的話,許觀瀾暗暗松了一口氣,劉傅的老臉上更是浮現激動感佩之色。

“撫臺教誨,下官謹記。”

薛淮卻神色如常,絲毫不為所動,繼而道:“撫臺容稟,下官手中所握罪證,非只幾份訴狀。劉家子弟多行不法之舉,人證物證無比確鑿,劉家聯合鄭、白、葛等大族,操縱兩淮各地物價低買高賣,謀奪他人田產基業,勾結鹽梟販賣私鹽,樁樁件件皆可查驗核對!此外還有一事,撫臺或許不知,就在方才有揚州本地四十余家商戶,他們原先受劉家等大族脅迫助紂為虐,而今棄暗投明聯手檢舉劉傅等人,譚知府正在府衙受理他們的告發!”

“薛同知你……你血口噴人!”

劉傅臉色瞬間慘白,指著薛淮的手劇烈顫抖,聲音尖利卻透著一股心虛的恐懼。

許觀瀾的臉色也變得更加難看,那幾十名鹽商的倒戈確實是當下最麻煩的問題。

陳琰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驚疑。

薛淮的陳述條理清晰且底氣十足,讓他無法再輕易以“意氣用事”之類的借口搪塞,但他今日前來不光要保住劉家,更不能讓薛淮破壞即將舉行的認窩大會,總之必須要將這件事平息下來。

“薛同知!”

陳琰加重語氣,肅然道:“官府辦案需講究程序,你今日調動兵丁圍攻鄉宦已近僭越。本官看在你初衷不壞的份上,不追究你的責任,然而此事關系重大且牽涉甚廣,非你揚州府衙一地可決!”

薛淮微微仰頭道:“下官斗膽,敢問撫臺此言何意?”

陳琰掃視眾人,正色道:“自即日起,所有關于鹽務舞弊、鹽商糾紛之案,包括劉家在內所涉諸事,移交江蘇巡撫衙門統一受理。薛同知,你專心協理揚州政務,維持地方安定即可,譚知府處本官自會行文。所有涉案人證物證,即刻封存移交巡撫衙門。”

這一招釜底抽薪讓許觀瀾和劉傅眼中同時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尤其是許觀瀾大感輕松,他沒辦法強行干涉揚州府衙的決定,此番帶兵前來阻攔少不得被御史彈劾,只是相較于劉家隱藏的秘密,他寧肯被彈劾幾次。

好在陳琰及時趕來,他以巡撫的名義直接奪走這樁案子的處置權,薛淮根本無力反抗,即便他背景通天,當下亦沒有任何本錢抗衡堂堂巡撫。

“至于你們兩位——”

陳琰轉向許觀瀾和劉傅,肅然道:“鹽運司務必全力配合巡撫衙門的調查,而劉傅及劉府上下,在巡撫衙門正式傳喚之前,不得離府半步!”

二人連忙恭敬應下。

此時此刻,全場目光聚焦在薛淮身上,包括陳琰那帶著審視和警告的視線。

薛淮聽完陳琰極其偏袒甚至是包庇的決定,臉上竟無半分怒色。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對著陳琰長長一揖,隨即腰背挺直,朗聲道:“撫臺鈞令,下官本應凜遵,然大燕《刑律》明令:凡現查有謀叛、奸黨、貪贓、枉法證據確鑿之嫌犯,當地主官有權立即拘拿,以防串供、滅證或脫逃,此乃律法賦予地方有司之職權,亦是維護朝廷律法尊嚴之必須。巡撫衙門固然權限更高,然非律法規定為前置程序,下官今日依法行使職權,拘拿重罪疑犯程序正當,并無不妥!”

這番話鏗鏘有力如同洪鐘大呂,竟震得全場寂靜無聲。

陳琰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他知道薛淮是京中有名的愣頭青,今日當面領教才知這個年輕人的難纏和棘手。

這一刻他不禁想起前些天寧珩之讓人送來的密信。

寧珩之在信中告誡他,天子已經動怒,極有可能清查鹽政,讓他務必保全自身。

只是在這江南繁華之地待得久了,平日享受太多兩淮大鹽商的孝敬,再加上和鹽運司的利益勾連,讓陳琰沒辦法做到置身事外。

他知道薛淮的靠山很硬,所以今日并未過于嚴苛,始終是想找到程序合理的法子,包括直接奪走這樁案子的處置權,而非強行停了薛淮的職權。

但是薛淮比他想象得更強硬,只聽他毫不猶豫地說道:“撫臺若堅持認為下官此舉有違程序,下官愿承擔一切后果。然在此之前,下官身為揚州同知護法有責,今日,人必須帶走!”

他忽地抬起手,指向面色大變的劉傅,厲聲道:“來啊!奉知府大人簽令,緝拿人犯劉傅、劉議、劉許等人,押回府衙!有阻撓公務者,依法一并拿下!”

“薛淮!”

陳琰勃然變色,厲聲呵斥,他萬沒想到薛淮竟如此剛硬決絕,甚至不惜抬出律法正面硬頂他的權威!

幾乎在陳琰怒喝的同時,鹽運副使陳倫怒目圓睜道:“大膽薛淮!竟敢違抗撫臺大人鈞命!”

撫標營和鹽兵占據人數上的絕對優勢,而且論戰力肯定強過揚州府的差役和巡檢司弓兵,倘若沖突真的發生,薛淮的部屬多半會被快速擊潰。

因此在這兩撥人虎視眈眈之下,薛淮的部屬意欲上前也被攔住。

可是無論陳琰還是許觀瀾,他們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火并一幕的發生。

薛淮依舊腰桿挺拔地站著,宛如松柏凜凜。

陳琰緊緊盯著這個年輕人的雙眼,一時間感覺頗為棘手。

在這般令人難以呼吸的氛圍中,陳琰放緩語氣道:“薛同知,你可知道本官有權暫停你的職事?”

“下官知道。”

薛淮不卑不亢地說道:“撫臺,下官只是依律行事,盡自身職責而已,不知有何過錯?”

“你確實沒有太大的過錯,但是方才本官說過,此案牽連甚大,交由巡撫衙門處置,你為何不肯領命?”

陳琰耐著性子說道:“難道你懷疑本官不會秉公斷案?”

這個年輕人倘若魯莽地承認,陳琰便可順勢治他不敬上官之罪,暫時停了他的職權也無人可以指摘。

薛淮自然不會上當,他搖頭道:“下官并無此意。”

陳琰不禁嘆了一聲。

隨著時間的推移,場間并未發生直接的沖突,但無論陳琰怎么說,或動之以情或直言威脅,薛淮始終不松口,仿佛他今天一定要將劉氏一族帶回府衙受審。

看著在陳琰面前絲毫不落下風的薛淮,許觀瀾忽地抬頭看向天空,這才發現日頭已經偏西。

不知為何,他心中忽地涌起一股不安。

“運使大人!不好了!”

遠處忽地響起一個倉惶的聲音。

許觀瀾扭頭望去,只見一名胥吏幾近踉蹌地從鹽兵之中擠過來,他甚至來不及向此地最大的陳琰行禮,便摔倒在許觀瀾身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大人,出大事了!”

許觀瀾見狀不禁怒道:“何事快說!”

胥吏掙扎著爬起來,他身上有不少傷痕,帶著哭腔說道:“譚知府帶著一隊漕軍包圍了鹽院,婁副使想要攔住他們,誰知黃同知帶人里應外合,將譚知府的人都放了進去,鹽院被他們鬧得翻了天!婁副使和留下的弟兄被他們控制,劉家鄭家白家等藏在鹽院的人都被譚知府抓住,還有……還有內堂的賬冊也被他們找到了!小人是拼了命才逃出來報信的!”

他顯然已經完全失了分寸,不顧場合將一堆機密吐了出來。

這番話猶如滾滾驚雷平地而起,在所有人心頭炸裂。

就連陳琰都無法控制自己的神情,他極其驚愕地看著許觀瀾。

“你……”

許觀瀾面色蒼白如紙,抬手指向薛淮,手掌劇烈地顫抖,一旁的劉傅更是兩股戰戰,一屁股跌坐在地。

場間猶如死一般的寂靜。

薛淮靜靜地看著許觀瀾,過了很久,他臉上浮現一抹淺淡的笑意。

“噗!”

許觀瀾猛地噴出一口血,他現在才明白過來,薛淮今日不是為了劉家而來,或者說劉家只是他順帶的目標。

薛淮這是調虎離山,用劉家為誘餌,吸引他帶著鹽運司的精銳來此,然后讓譚明光直取中軍!

也就是說,這個年輕人從始至終目標都是他許觀瀾,而且為了降低他的戒心,并且找到一蹴而就查獲所有證據的機會,不惜撒了一個彌天大謊,將整個兩淮地界包括陳琰都蒙在鼓里!

薛淮微笑道:“許運使,你的老巢固若金湯,唯有如此本官才能找到一絲縫隙。”

“豎子!我要殺了你!”

許觀瀾雙眼赤紅,反手拔出身邊陳倫的腰刀,猛地朝薛淮撲了過去!

“住手!”

陳琰大驚失色怒吼出聲,無論如何他不希望看到鹽運使當街殺害揚州同知的事情發生,否則事后他這個江蘇巡撫必然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另一邊的劉傅則往后退了一點距離,心中瞬間升起希冀。

要是許觀瀾真和薛淮同歸于盡,或許他們劉家還有一線生機!

在這電光火石之際,薛淮依舊不動如山,只見一道人影如閃電般出現在他身前,動作比江勝更快!

他抬起一腳迎面踹向許觀瀾,將堂堂鹽運使直接踹得倒飛出去!

眾人一片目瞪口呆。

悍然出手的三旬男子側身而立,朝薛淮垂首致意。

薛淮微微點頭,隨即上前一步,看了一眼陳琰,又看向趴在地上極其狼狽的許觀瀾,淡淡道:“許觀瀾,你可知道襲殺欽差是什么罪名?”

語調淡然,卻如狂風大作,席卷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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