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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圣女的一日游】


更新時間:2025年09月24日  作者:上湯豆苗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上湯豆苗 | 相國在上 
入夜,濟民堂內宅書房。

徐知微臨窗而坐,面前擺放著一本薄薄的冊子,那上面記載著柳英派人搜集而來關于薛淮的信息。

開篇就是薛淮參加科舉的過程,他作為大燕歷史上最年輕的探花,十六歲便進入翰林院,歷來為人津津樂道,但是柳英在上面留下的批注略顯刺眼。

在柳英看來若無薛明章留下的人脈關照,薛淮如何能創造一年時間連過六關、從白身到探花的奇跡?

要知道就連他的老師沈望亦做不到這一點,難道薛淮的才情天賦比那位清流領袖還高?

說到底這不過是官場之上常見的公器私授。

徐知微不反對柳英的這番論斷,但她同樣不認為薛淮完全是靠投機取巧走后門才能高中探花,因為她看過那首詠梅詞,薛淮確實是一個才情卓著的人。

至于后面薛淮入仕之后的經歷,徐知微沒有發現太明顯的問題。

窗外夜色泠泠,一輪彎月孤懸夜幕,平添冷清蕭瑟之意。

回想白天所見,徐知微眉尖微蹙。

其實在薛淮和沈青鸞踏入濟民堂的那一刻,她便從管事口中知曉對方的身份。

她一直在默默觀察薛淮。

那是一個城府極深的年輕男人,她無法通過這般短暫的接觸試探出對方的深淺,但她可以確認薛淮在看向那些貧苦百姓的時候,眼中的憐惜發自真心。

這樣一個人真是姑姑口中大奸似忠的巨惡?

“知微。”

門外響起一個中年男人的嗓音。

徐知微轉頭看去,起身道:“黎叔,你回來了。”

中年男人名叫黎叢,是柳英派來保護她的兩名高手之一,同時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叫做凈塵執事。

自徐知微記事開始,黎叢便跟在柳英身邊,等她開始在外行醫,柳英便讓黎叢負責她的安全。

黎叢微微一笑,溫和地說道:“我聽說今天薛淮去了濟民堂,擔心這不是巧合,于是特意出去打探一圈消息。”

徐知微親自斟茶遞給他,問道:“是巧合么?”

“應該是。”

黎叢落座,神態輕松地說道:“薛淮和廣泰號沈家那位貴小姐關系匪淺,兩人今日在城內閑逛,碰巧走到濟民堂附近。知微,這對我們來說是意外之喜,原本還想著如何讓你順其自然地出現在薛淮面前,卻不料他自己送上門來,而且你的應對堪稱完美,想必你已經給他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徐知微默然。

其實她開出那個藥方并非虛言恐嚇,薛淮的身體確實存在過于疲累的隱患,而她這么做也并非是想借機接近對方,單純是不想欠下那一百兩的人情。

她此行揚州是奉柳英之命尋機毒殺薛淮,可她亦是真心想幫助那些貧苦百姓,薛淮拿出的一百兩可以買很多藥材,她當然要還這份人情。

黎叢早已習慣徐知微冷清的性情,除非談到和醫術相關的話題,徐知微一般都會是這種狀態,因而自顧自地說道:“難怪柳姑姑說你是天生圣女之資,光是這份氣運就非常人能比。”

“黎叔。”

徐知微沒有理會他的夸贊,微微蹙眉道:“你覺得薛淮真是壞人?”

黎叢暗自感慨果然還是柳英最了解面前這位天賦奇才的女子,一早就預料到她會有這樣的疑問。

柳英之所以要殺薛淮,當然不是因為她對徐知微所說的理由。

黎叢身為隱藏很深的凈塵執事,又是柳英的心腹之一,大致能猜到柳英安排徐知微動手的原因,其一是和十幾年前的一樁往事有關,其二則是和他們所謀大事有關。

如果朝堂之上寧黨垮塌,被沈望和薛淮這樣的官員取代,那么他們再如何籌謀亦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再加上當年的一些恩怨,因此柳英必須要讓薛淮死。

只是這些內情不能讓徐知微察覺,故而黎叢臉上浮現一抹沉重,輕嘆道:“知微,柳姑姑常說你純凈如琉璃,不愿讓你沾惹人心丑惡,但是世道如此險惡,有些話不得不讓你知曉。”

徐知微點頭道:“愿聞其詳。”

黎叢看了一眼挑窗外的沉沉夜色,緩緩道:“你已經看過揚州府張貼的告示,薛淮這次查辦兩淮鹽案博得一片贊譽,坊間直呼他為薛青天,但是你可知道他在此案中獲利多少?”

“他上報給朝廷的數額是八百萬兩,可是許觀瀾等貪官污吏盤踞兩淮鹽運司多年,光是田契房契就價值數百萬兩,再加上那些金銀珍寶,何止千萬之數?更不必說劉、鄭、白、葛等兩淮豪族,皆是積攢了近百年的家業,如今全被他一手掌握!”

“當然,薛淮不會像許觀瀾那樣明著中飽私囊,他只是將大量贓銀層層瓜分給各級官吏,以此邀買人心鑄就名望!他若真是一心為百姓考慮,難道不應該把那些贓銀拿出來分給窮苦人?”

黎叢的語調不高,但是滿面肅殺之色。

徐知微稍稍沉吟,隨即問道:“黎叔此言可有憑據?”

“這些事情不難推斷,關鍵在于是否有心找尋蛛絲馬跡。”

黎叢搖了搖頭,沉聲道:“薛淮在百姓面前裝出悲憫,在皇帝面前扮演孤臣,在清流眼中是少年英才,可他暗地里每一刀下去,都是在斬斷舊藤,編織一張獨屬于他的權柄大網。這種人為了往上爬不擇手段,根本不會在乎他人的死活,就拿此番鹽案來說,多少灶戶漕工和小商戶被波及?你來揚州一個多月,想必對此應該有所了解。”

徐知微默然。

她每天在濟民堂為百姓治病,從他們口中聽過不少人間百態,確如黎叢所言,自從薛淮履任揚州之后,這里便陷入連綿起伏的動蕩,幾乎沒有多少安穩日子。

可是……

恐怕黎叢猜不到那些百姓如何談論薛淮,他們口中的揚州同知乃是天下第一等清正賢明的父母官。

究竟哪一個薛淮才是真實的薛淮?

徐知微驀然覺得有些煩悶。

她雖然是一個沒有爹娘庇佑的孤女,但在柳英的關愛之下長大,這十九年的人生可謂單純如白紙。

十七歲之前她跟著柳英和教中長輩學習醫術,這兩年則一心救治病人,其余事情都有柳英幫她安排妥當,根本不需要她費心思量。

“黎叔,我想歇息一天。”

長久的沉默過后,徐知微提出這樣一個請求。

黎叢心中一動,和善地笑道:“當然可以。這一個多月你已經救治數十人,神醫之名逐漸傳開,只差一個機會贏得薛淮的信任,但此事需要仔細謀劃,不能操之過急,你可以多歇幾天。”

徐知微輕輕搖頭道:“只需一天。我聽說后天便是許觀瀾等奸佞的伏法之期,因此想去刑場看看。”

黎叢不想惹得她生疑,便爽快地說道:“好,我來安排。”

徐知微輕聲道謝。

她不知自己為何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直到置身于人山人海的街市口,她的心里依舊有些亂。

冥冥之中仿佛有兩個聲音在爭論,一個讓她相信姑姑的判斷,對付薛淮這種城府極深的巨惡不能手軟,用幾滴墨雨送他早日上路才是正道。

另一個則說這是草菅人命,薛淮明明做了那么多有益于百姓的好事,光是他來揚州查辦的那么多貪官污吏就足以證明他的品格,這樣的人怎會禍害蒼生呢?

徐知微袖中的雙手漸漸攥起,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遠處的高臺。

周遭是黎叢和他帶來的親信,防止徐知微被人沖撞,因此她可以全神貫注地觀刑。

她看見了薛淮。

那位年輕的揚州同知和幾位高官并排坐著,雖然看不清他的面龐,徐知微能從臺下百姓的歡呼聲感受到他有多么受人愛戴。

行刑開始。

許觀瀾、陳倫、婁師宗、劉傅、鄭博彥等人一個接一個被帶上臺,驗明正身之后被帶到高臺邊緣,府衙的官員高聲宣讀他們的罪狀。

因為距離較遠的緣故,徐知微本就聽得不甚真切,而且很快就被百姓們憤怒的叱罵聲遮蓋。

當劊子手握著的大刀落下,一顆又一顆首級骨碌碌滾落,整個街市口不斷回響著百姓們似哭似笑的喊聲。

刑場周圍萬頭攢動,人聲鼎沸,如同煮沸的湯鍋。

濃烈的血腥氣在冬日干冷的空氣中彌散不去,卻絲毫壓不住沸騰的人聲。

每一顆奸佞的頭顱落下,都會激起一片海嘯般的歡呼、怒罵甚至喜極而泣的嚎啕。

徐知微從不畏懼血腥,過往行醫時見過傷痕無數,但眼前這場關乎公義的刑殺,帶給她的沖擊力遠超想象。

她看到佝僂著腰的老翁在一個青壯的攙扶下,對著行刑臺的方向長跪叩首。

她看到一群穿著粗布短打的窮苦灶戶,互相拍打著肩膀又哭又笑。

她看到一個穿著洗得發白衣裙的婦人,將一個怯怯抓著母親衣角的孩子摟在懷中,對著高臺上端坐的薛淮等人躬身拜謝。

她還瞥見有孩童舉著一片布,上面歪歪扭扭寫著“薛青天”,孩童稚嫩的目光與她自小在教眾眼中看到的狂熱截然不同,那是純粹的孺慕與感激。

她的心弦被反復拉扯著。

黎叢心情復雜,他忍不住湊近低語道:“知微,你看到了嗎?這就是薛淮的高明之處,將百姓的怒火引向具體目標,再把自己塑造成救世主。民心如水,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貪官豪強抄家所得,他不知截留多少,卻依舊能贏得如此山呼海嘯般的擁戴,其心可誅啊。”

徐知微不語。

耳邊黎叢的低語與臺下百姓的山呼交織碰撞,在她心中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她對柳英是近乎本能的信任,而且姑姑這么多年一心為窮苦百姓奔走是不爭的事實,可是眼前這些……

那些因為薛淮查辦貪腐而重燃生計希望的眼神是真的。

那些因為惡人伏法而放聲痛哭,將積蓄多年的悲憤傾瀉而出的聲音是真的。

那個婦人眼中的悲喜交加以及那份沉甸甸的感恩,也是真的。

徐知微緊抿著唇,袖中的雙手不自覺地攥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也渾然不覺。

她望向遠處高臺上那個身影,眼神復雜至極,困惑如藤蔓般纏繞著她,有句話在她心中悄然響起。

“救活眼前的萬千百姓之命和取他一人的性命,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治病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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