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在上233【大學士】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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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大學士】


更新時間:2025年10月16日  作者:上湯豆苗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上湯豆苗 | 相國在上 
皇城,御書房。

大燕天子姜宸坐在御案之后,手里拿著一封奏章,靖安司都統韓僉肅立堂下,稟道:“陛下,根據葉慶查到的消息來看,江南濟民堂背后確實隱藏著一股妖教亂黨勢力,而今臣已給葉慶增派得力人手,讓其協助揚州同知薛淮追查此案。”

天子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歷朝歷代都不會缺少這種癡心妄想的亂黨,大燕亦不例外,但是真正察覺這股勢力的存在,依舊令天子惱怒不已。

這種亂黨和貪官污吏截然不同,后者雖然會讓百姓深受其害,但從根本上來說,貪官污吏的行徑都有跡可循,而那些亂黨一心只想著顛覆江山社稷,他們的所作所為無法以常理推斷。

“此事必須徹查。”

天子沉聲道:“但是你要避免打草驚蛇,尤其是在抓住核心人物之前,切勿鬧得滿城風雨。薛淮這一次做得很好,從瓦解對方內部勢力入手,這樣就不會引起朝野震蕩,你讓下面的人好生配合。”

韓僉肅然道:“臣遵旨。”

“你先退下罷。”

天子放下薛淮呈上的奏章,在韓僉行禮退下之后,看向御書房內站著的那位中年文官,緩緩道:“沈卿如何看待此事?”

沈望早在半個時辰前便奉召入宮,天子召他主要是為了詢問宮殿修繕一事,剛好韓僉帶著江南急報入宮稟奏,沈望原本想要暫避,但是天子硬要他留下旁聽,由此可見如今天子對他的信任和器重。

沈望思忖片刻,不慌不忙地說道:“陛下,臣以為此案兇險處有三。其一,亂黨以懸壺濟世之名,暗行裹挾民心之實,此乃民怨蓄淵,較之貪官酷吏之禍,其勢更沉、其發更猛。其二,據靖安司所報,亂黨勾結地方官員,假借善名聚勢,此等根植膏肓之舉,不啻于附骨之疽,非雷霆手段斷難除根。其三,亂黨勢力恐已悄然滲入運河命脈,如此則不限于江南一隅,更在動搖國本覬覦神器。”

天子的臉色愈發凝重,沈望通過方才韓僉的奏報,很快便梳理出亂黨可能造成的惡劣影響。

沈望見狀便冷靜地說道:“然陛下所言甚是,薛淮之應對猶如對癥良藥。對付此等潛藏亂黨,理當步步為營,通過不斷削其羽翼而迫使其浮于水面,萬不可大張旗鼓自亂陣腳。在臣看來,亂黨的威脅在于藏在暗處,只要挑斷他們的脈絡,揪出一點繼而按圖索驥,便可使其滿盤錯亂。”

“善。”

天子的眉眼逐漸舒展,他最欣賞沈望的地方便是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穩。

望著中年文官沉靜的面色,天子微微一笑道:“朕想起一樁傳聞。近來朝野之間多有議論,言及沈卿功勛卓著,當以工部衙門所托之重,入樞機為朕分憂,不知沈卿可有此意愿?”

這句看似輕描淡寫的問詢,實則重逾千斤。

入閣拜相位極人臣,幾乎是每個文官畢生所求的頂點。

而今天子親自挑明,顯然是偏向于認可沈望的功績和能力。

但沈望并未表現出狂喜之色,他對天子深深一揖,恭謹地說道:“雷霆雨露莫非天恩,陛下垂問令臣惶恐萬分。臣出身寒微,蒙陛下不棄,委以工部重任,已是感念至深,常思竭駑鈍以報陛下隆恩。入閣一事,非臣之才力所能及,亦非臣所敢覬覦妄求之地。”

這番應答乃是題中應有之義,無論沈望內心作何想法,他都必須給出這樣的態度,這是為臣之道的標準。

天子亦不著急,面帶微笑地看著這位寄予厚望的重臣,只溫言道:“沈卿莫非不愿入閣?”

沈望緩緩直起身,繼續答道:“陛下若有驅使,臣不敢辭。臣身居工部,唯知恪守本分,務求將宮闈營造、水利工事、百工巧技諸端處置妥當,以不負皇恩。至于閣輔之重任,此乃治國之經緯,定鼎之權衡,非大材大德者不能勝任。臣雖愚鈍,亦深知其中千鈞之重,絕不敢妄自尊大。臣之所志唯在實務,愿為一枚鋪路之石,只求實務有成,便不負此生矣!”

聽到這段懇切樸實的奏對,天子不禁滿懷感觸輕聲一嘆。

沈望的態度十分明確,他不會違逆圣意強行推辭,但從本心而論,他入仕所愿便是為大燕江山社稷鞠躬盡瘁。

“卿之心意,朕知曉了。”

天子給出簡短的回應,御書房內的氛圍顯得更加和諧。

他端起茶盞輕呷一口,目光飄向墻上懸掛的巨幅《江山萬里圖》,狀似不經意地開口道:“如今諸皇子漸長,行事風格不盡相同,亦各有優劣。卿素來眼光如炬,朕倒想聽聽,以卿觀之,諸皇子性情如何?”

沈望心頭一凜。

品評皇子歷來是朝堂大忌,天子主動垂詢某位大臣對皇子的看法,既是信任也是重如山岳的壓力和試探。

他的回答若稍有差池,得罪某位皇子甚至卷入儲位之爭,便是萬劫不復。

但是他又不能保持沉默。

當下御書房內除了君臣二人,便只有司禮監掌印太監曾敏,這種場合沈望根本沒有裝傻充愣的余地。

天子當然知道這個問題的難度,若是此刻站在面前的是其他重臣,他根本不會提及此事。

沈望乃是朝野公認的清流領袖,入仕近三十年一直踐行清正之道,故此天子便想看看他的內心——并非是因為他這一兩年內將要入閣之事,僅僅一個閣臣還不至于讓天子如此刁難,而是看他能否擔得起未來的首輔之職。

當年的寧珩之和薛明章都曾經歷過天子不同話題的拷問,只不過后者英年早逝,讓天子唯有惋惜哀痛。

或許在世人看來天子這是君子欺之以方,但沈望心里清楚,這才是真正的考驗。

斟酌良久之后,沈望審慎地回道:“陛下垂問關乎社稷宗脈,臣恐管窺蠡測有負圣聽。然陛下令臣直言,臣不敢避諱,唯據臣有限之見聞,斗膽陳說。”

天子微微頷首道:“但說無妨。”

沈望道:“梁王殿下年紀尚幼,已顯天資聰穎,又淳樸純善。臣與之接觸甚少,但聞其讀書勤勉尊師重道。在陛下淳淳教導之下,他日必為社稷英才。代王殿下風華正茂,性情較為疏闊。或因其尚年輕氣盛,言語行止間偶有少年意氣之態。此乃璞玉未琢之象,誠需嚴加教誨,導其入正途。”

一旁的曾敏聽得默默贊了一聲,無比認真地將每個字牢記心中。

天子面露微笑,顯然對沈望的回答很滿意。

一如沈望所言,八皇子梁王雖已成年,但仍舊是少年性情,還需仔細磨礪,而他對五皇子代王的評價已經算得上嚴厲,雖是璞玉但需要嚴加教誨。

若沈望非忠耿之臣,斷然不會直言代王之過。

沈望輕吸一口氣,繼續說道:“魏王殿下性情沉穩敏而好學,待人接物亦顯仁和。其讀書明理安守本分,常能為天家皇子之表率。唯其性,似過于沉靜內斂。楚王殿下天性聰穎,頗有決斷之風。行事雷厲,重然諾、尚氣節,深肖陛下風骨。然鋒銳過盛,尤需砥礪涵養,方能如精鋼繞指柔韌。”

說到此處,他便停了下來。

天子定定地看著沈望,這番應對其實已經超過他的預期。

沈望沒有一味地吹捧諸皇子,而且言之有物合情合理,最關鍵的是他對皇子們的看法很真實,而這是天子最在意的地方。

如果今日是寧珩之或者歐陽晦作答,天子絕對聽不到如此懇切的肺腑之言。

良久,天子欣慰地說道:“卿之所言,甚合朕心。”

沈望聞言躬身,無比鄭重地說道:“陛下,臣妄評龍裔實屬僭越。諸殿下身份尊貴,皆有天潢貴胄之風姿,臣所窺不過一二。皇子之圣德天授,未來成長更系于陛下教誨。臣今日狂悖之言,惶恐之至,若有失當,萬請陛下責罰!”

天子微微搖頭道:“卿何罪之有?不過,方才愛卿只提到四位皇子,并未言及太子,這是為何?”

這句話輕飄飄的,卻重逾萬鈞。

曾敏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暗道沈尚書您可悠著點,雜家可不想成為被殃及的池魚。

沈望這次沒有遲疑,他坦然又誠懇地說道:“陛下,太子殿下乃是儲君,臣豈敢妄議?”

儲君亦是君,在天子沒有罷黜太子之前,他就和其他皇子不同,這才是天子今日問詢的核心之處。

換句話說,無論誰是太子,只要天子讓其住在東宮,沈望便會恪守君臣之道。

短暫的沉寂過后,天子的笑聲響了起來。

這笑聲一點都不狂放,但其中蘊含的舒心之意,曾敏卻是再熟悉不過,此時此刻他不禁心生感慨——難怪這位沈尚書能夠圣眷護身,這兩年任憑朝野風雨侵襲,他自巋然不動。

“今日乃是休沐之期,愛卿本該歇養精神,卻依舊要勞心國事,朕心不忍。曾敏。”

“奴婢在。”

“令御膳房準備幾樣膳食送到沈卿府上。”

“奴婢遵旨。”

曾敏恭敬地應下。

沈望鎮定謝恩,然后行禮告退。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天子眼底的笑意愈發明顯。

曾敏依舊低著頭,他默默地站在一旁,腦海中忽地浮現薛淮那張年輕俊逸的面龐。

這對師徒可真了不得。

弟子在江南屢建功勛,恐怕要不了多久便能重返中樞,陛下定然不會虧待他,而他這位座師……

曾敏暗暗一嘆,經過今日這番御前問對,朝中再也沒人能阻止沈大學士的青云直上,便是權傾朝野的寧首輔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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