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在上232【長思量】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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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長思量】


更新時間:2025年10月16日  作者:上湯豆苗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上湯豆苗 | 相國在上 
春三月,京城暖風和煦,街上行人如織。

布政坊內倒是一片寧靜,這里住得都是朝中重臣,尤其是內閣首輔的宅邸外,雖然有大量前來拜謁的官員在等候,場間依舊沒有騷動喧嘩,畢竟都知道首輔大人喜歡清凈。

寧珩之今年五十八歲,這個年紀在大燕歷任內閣首輔之中屬于年輕的一檔,比如先帝朝第一任首輔受命時已近七旬。

今上登基二十年,寧珩之從翰林院侍讀學士、禮部左侍郎到吏部尚書只用了七年,而且他在太和七年升任吏部尚書便同時入閣,雖然當時他在內閣排序最末,但憑借天官之職幾近能與首輔抗衡。

太和十四年,寧珩之終于熬走了他前面的閣老們,登上首輔之位,成為大燕文官之首。

換而言之,寧珩之升為首輔那一年僅五十二歲,這是大燕歷史上最年輕的首輔,而且他還是大燕歷史上最年輕的殿試狀元。

他這一生可謂風光無限榮寵至極,更難得的是天子至今對他依舊信任且倚重,這讓他的首輔之位無比穩固,亦讓圍繞在他身邊的官員們始終堅信這艘大船不會傾覆。

但是近來幾位寧黨高層都察覺到一絲不安的暗流。

“元輔。”

刑部尚書衛錚放下手中的茶盞,沉吟道:“不知陛下是想讓沈尚書卸任之后入閣,還是以大司空兼任內閣大學士?”

從去年開始,沈望即將入閣的消息便在朝野間悄然傳開,廟堂諸公對這種現象很熟悉——這是天子有意放出風聲,提前觀察朝堂對此的反應,如果沒有過于激烈的反對聲,他會逐步推進此事。

衛錚默認沒人可以阻擋天子的圣意,而他的問題則切中這件事的緊要之處。

內閣之中,除首輔和次輔之外的閣臣權責范圍一直沒有定例,全看天子是否授予額外的職事。

就拿寧珩之來說,當初他剛入閣就能和首輔分庭抗禮,就是因為他兼任吏部尚書一職,手里掌握著大燕成千上萬官員的考評和升降。

如今沈望入閣已成定局,但他將來在內閣中處于怎樣的地位,其中仍舊大有文章可做。

寧珩之淡淡道:“沈望這兩年在工部做得極好,陛下對他很滿意。”

此言一出,衛錚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同時眼底浮現些許艷羨之意。

坐在另一邊的吏部左侍郎趙文泰嘆了一聲,幽幽道:“陛下對這位沈尚書未免太看重了。”

這句話略顯不恭,但此刻室內坐著的幾人都是寧黨核心高層,倒也不必擔心會傳揚出去。

衛錚點頭道:“誰說不是呢?這兩年歐陽次輔昏招頻出,陛下對其失望透頂,否則不會如此急切地提拔沈尚書。而且沈尚書和歐陽次輔不同,他屁股下面干凈得很,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很難。”

“那倒未必。”

沉默多時的都察院左僉都御史程兆麟緩緩道:“沈尚書固然謹慎,但他那位得意門生還談不上無懈可擊。”

“薛淮?”

衛錚一怔,隨即啞然失笑道:“景瑞兄,你是不是不了解此子的手段?”

程兆麟不解問道:“此言何意?”

衛錚先是看了一眼神色平靜的寧珩之,繼而解釋道:“你別看薛淮年輕氣盛,就誤以為他渾身都是破綻,若你真的這樣想,多半就會著了他的道,許觀瀾就是前車之鑒!”

他沒有提到薛明綸和岳仲明這兩位曾經的寧黨大員,主要還是不想引起寧珩之的不悅。

程兆麟搖頭道:“昭節兄,我豈會不知薛淮的事跡和手段?”

坐在右側的戶部左侍郎劉崇年好奇地問道:“景瑞兄莫非有對付薛淮的妙計?”

“倒也談不上妙計。”

程兆麟平靜地說道:“薛淮畢竟年方弱冠,為人處世如何能與沈尚書相比?就拿最近收到的消息來說,薛淮在主政揚州之后,逐漸顯露出少年心性,近來更是將一位國色天香的女醫者拘禁于官邸之中。”

書房內登時陷入一片詭異的沉寂。

若說這些寧黨大員不想對付薛淮自然是假話,且不提過往恩怨,光是薛淮清流中堅的身份就注定兩邊勢同水火。

但在朝堂之上做事要講規矩,無法無天的人必然會遭到天子的厭棄。

他們要對付薛淮只能從官場程序來辦,但是薛家幾代人積攢的家底夠厚,薛淮暫時又無貪婪之欲,再加上他有天子的器重和沈望的庇護,無需走歪門邪道謀求仕途晉升,很難抓到他的把柄。

如今眾人從程兆麟口中聽到國色天香四字,頓時都來了興致,讓他趕緊述說詳情。

程兆麟便將揚州那位女神醫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然后對寧珩之說道:“元輔,這是蔣總督派人送來的消息,此事并非憑空捏造,即便不能借此對薛淮造成實質性的損失,但是多多少少可以影響陛下對他的觀感。”

在眾人的注視之中,寧珩之端起案上溫熱的雨前龍井,看著清澈茶湯里一根緩緩沉落的細毫,徐徐道:“蔣濟舟想讓你手下的御史以此事彈劾薛淮?”

程兆麟言簡意賅地應道:“是。”

“若本輔沒有記錯,去年兩淮鹽案一眾主犯的頭顱還掛在揚州的城樓上吧?”

寧珩之嘴角扯起微諷的弧度,壓下心中那抹失望,看著眾人說道:“你們是不是都忘了,薛淮之所以能破獲兩淮鹽案,除了薛明章和沈望留給他的底牌,最大的仰仗便是靖安司的人手。蔣濟舟在漕運衙門那座金山上坐得太久,他不記得靖安司的厲害倒也罷了,你們怎能忽略呢?”

程兆麟很快反應過來,愧然道:“元輔恕罪,是下官魯莽了。”

衛錚等人皆被寧珩之一言點醒。

以靖安司和揚州府衙的聯系之緊密,薛淮在官邸里金屋藏嬌這件事連蔣濟舟都瞞不住,如何能瞞住那些靖安司的密探?

無論薛淮是出于怎樣的緣由做下此事,靖安司必然會知曉,也就意味著天子早已收到密報。

而以薛淮展現出來的城府心機,他不可能不清楚這一點,但他依舊這樣做了,說明他有充足的理由,或許他早就將此事的原委密奏天子。

這個時候都察院的御史若是冒然彈劾,只怕素來多疑的天子會將他們視作狼狽為奸之輩。

寧珩之點到即止,心中的失望卻越來越濃。

他不禁想起在河東老家賦閑的薛明綸。

當初薛明綸因為工部窩案遭天子厭棄,但在寧珩之看來這是因為沈望的手段過于凌厲,而且天子剛好要拿一位重臣來對寧黨開刀,薛明綸是恰巧撞在刀口上。

相較衛錚等人,薛明綸至少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這半年來寧珩之也曾試探過天子,看看能否為薛明綸找到復起的機會,只是天子一直沒有松口,寧珩之也不敢冒進。

如今看來,他得幫薛明綸創造一個機遇,眼前這些人敲敲邊鼓還算合格,謀財斂權更是個中好手,但指望他們去應對沈望入閣之后的挑戰,多半會潰不成軍,而薛明綸經歷過那次的挫敗,再加上這兩年的沉淀,想必不會再輕易被沈望算計。

書房內的氣氛幾近凝滯。

寧珩之看著神情沉肅的眾人,放下茶盞輕嘆一聲,放緩語氣道:“關于沈望入閣之事,你們不能把眼光只放在沈望一人身上。”

衛錚當即恭敬地說道:“請元輔賜教。”

寧珩之道:“你們仔細想想,陛下為何忽然要提拔沈望入閣?”

趙文泰留意著寧珩之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下官斗膽試言,是因為歐陽次輔和孫閣老插手春闈,從而引得陛下震怒,這才調整內閣大學士的人選?”

“這只是表象。”

寧珩之沒有過多提及已經乞骸骨的孫炎和獨木難支的歐陽晦,緩緩道:“對于陛下而言,沈望是否入閣其實沒有那么重要,工部也好禮部也罷,乃至權柄最重的吏部,沈望都能完成陛下交待的重任。簡而言之,陛下對于朝堂的掌控力依舊強大,他讓沈望入閣并非是為了對付我。”

這番話令眾人如墜云中。

他們一直覺得天子扶持歐陽晦是為了和寧珩之打擂臺,如今歐陽晦老邁不堪用,便重新給寧珩之樹立沈望這個遠遠強過歐陽晦的新對手,以免寧黨在朝中一家獨大。

寧珩之看著眾人的反應,微微搖頭道:“看來你們這幾年是被榮華富貴迷花了眼,本輔早就對你們說過,朝中從來沒有寧黨之說,縱然有也只是帝黨。”

眾人悚然一驚。

“轉過彎來了?”

寧珩之神情復雜地笑了笑,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慨:“說到底,陛下讓沈望入閣不為當下,而是著眼將來,為的是……陛下百年之后,新君繼位之后的朝堂格局。”

“我已年近六旬,必然會走在陛下前面,陛下又何必浪費精力去對付一個將死之人?”

“故此,沈望入閣并非是他大權在握的起點,相反他注定會沉寂很長一段時間,在內閣的值房里苦熬資歷。”

“你們從現在開始不要執著于對付沈望和薛淮這對師徒,而是要想盡一切辦法弄清楚……”

“誰才是陛下真正屬意的后繼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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