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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先手】


更新時間:2025年10月24日  作者:上湯豆苗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上湯豆苗 | 相國在上 
247先手

247先手

當蔣方正自報家門,雅間便陷入詭異的死寂。

程東其實并不畏懼漕幫的小少爺,一者這是揚州地界,任誰都大不過府衙那位大人,二者他又不會對桑承澤喊打喊殺,漕幫之主不至于因為這件小事和他結成死仇。

他的心腹已經檢查過那些傷者,一個個看起來慘不忍睹,但都是很快就能痊愈的皮外傷,桑承澤等人下手很有分寸,今日不是沖著廢人而來,只想借此機會狠狠踩一腳喬家的臉面。

只不過如桑承澤所言,這場毆斗是喬家親隨先動手,他們是自衛反擊,這場官司還有不少可以掰扯的地方。

程東估計薛淮不會直接廢了桑承澤,多半是打一頓板子再讓他給喬家賠禮道歉,以及賠付那些傷者一筆銀子,此事多半就會了結,所以他想著先把這幾人帶回府衙。

然而蔣方正的出現讓這件事變得復雜起來。

雖說蔣方正如今只有一個尚寶司丞的虛銜在身,可他是蔣濟舟的獨子,那是督管八省漕糧和千里漕運的正二品總督,真正意義上的廟堂重臣,其權勢甚至遠在江蘇巡撫之上。

他出現的時機如此湊巧,又和桑承澤稱兄道弟,程東只覺一股寒氣從心底涌起,這件事已經超出他能當場解決的層級——如果蔣方正堅定站在桑承澤身邊,難道他還能把漕運總督的獨子強行帶回府衙?

薛大人可能不怕蔣濟舟,但他程東算哪個牌面上的人物?蔣濟舟打個噴嚏就能毀掉他的一切!

他強壓翻涌的心緒,抱拳行禮道:“原來是蔣公子駕臨,失敬。”

蔣方正的笑容如沐春風,還禮道:“程巡檢客氣了。”

這一幕看得喬文軒臉色發白。

對于喬家來說,漕運總督確實是云端上的大人物,如今蔣方正表明和桑承澤的關系,看來今日之事只能作罷。

他可以接受白挨了一頓打,只當是走在路上被瘋狗咬了一口,但他不能忍受喬家受辱。

就在他按耐不住之時,長兄喬文灝輕咳一聲,轉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喬文軒只能咬牙站在原地。

這時程東再度開口道:“蔣公子,此間剛剛發生一樁斗毆傷人案,人證物證皆在,桑承澤等人必須隨我回府衙接受訊問,此乃卑職職責所在,還請蔣公子體諒。”

無論如何,他總得表露出該有的態度。

“理解,理解。”

蔣方正氣度溫和,毫無權貴子弟的強勢霸道,他看了一眼滿面憤懣的喬文軒,隨即用商量的語氣說道:“程巡檢,兩位喬公子,桑承澤是蔣某的小兄弟,他素來性情粗疏,有時較為沖動。諸位可否給蔣某一個面子,我等先私下商量如何處理此事,不必麻煩府衙的大人們,如何?”

程東聞言便看向喬家兄弟。

喬文灝稍稍沉默,然后面無表情地說道:“既然蔣公子發話,在下豈敢不遵?”

“多謝。”

蔣方正朝他拱手,然后微笑道:“我們換個干凈的雅間坐下說話吧。”

片刻過后,三層凝芳雅間之內,蔣方正、桑承澤、程東和喬家兄弟神情各異地坐在桌邊,武定親自在屋內端茶遞水。

通過喬文軒憤怒地控訴,蔣方正總算明白事情的原委和經過,他轉頭看向依舊面帶笑意的桑承澤,肅然道:“承澤,你這性子還是太急了。喬家乃淮揚望族,喬老更是名望卓著的鄉賢,連家父對其都贊譽有加。你一個乳臭未干的后生晚輩,怎敢如此出言不遜?若非令尊特意讓我關照你,今日之事我定然袖手不理,到時看你如何收場,簡直混賬!”

先前面對程東毫無懼色的桑承澤老老實實地站起來,垂首道:“蔣大哥,是小弟錯了,但是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這喬家七爺占著最好的雅間,小弟想看一看那花魁魏清月究竟什么模樣,他根本不給小弟面子,兩邊這才吵起來。然后他又讓人動手,小弟一時義憤——”

“好了!”

蔣方正稍稍加重語氣,抬手打斷桑承澤,繼而看向喬文軒說道:“文軒兄弟,這件事你確實也有責任,無論如何不該指使親隨動手傷人。倘若你沒有這樣做,那今日就全是這小子的責任,是打是罰都是他應得的下場,蔣某絕對不會幫他求情。”

喬文軒張開嘴卻不知該如何回應。

坐在旁邊的喬文灝剛要開口,蔣方正的目光又落回程東臉上,微笑道:“程巡檢奉公執法,蔣某欽佩不已。然則此事不過是兩個年輕人一時意氣用事,由口角之爭演變成肢體沖突,桑承澤等人下手確實重了些,但喬家親隨動手在先,這是不爭的事實,你說對嗎?”

從始至終他對這邊三人的態度都十分溫和,將世家公子的溫文爾雅展現得淋漓盡致,而且緊緊扣住喬家親隨先動手這一點,讓程東心中縱有千言萬語也說不出來。

其實程東知道蔣方正是在偏幫桑承澤,問題在于此人的身份實在不一般,恐怕喬家亦不敢招惹那位有權監管揚州府衙的總督大人。

他朝一旁看去,喬文軒怒意難消,但他的長兄喬文灝顯然明白蔣方正這番話的深意,不得不微微低下頭。

蔣方正將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隨即溫言道:“依蔣某的看法,此事不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莫要鬧得最后難以收場。當然,今日確實是承澤行事魯莽,我受桑老幫主的請托照顧他,便由我來了結此事,諸位意下如何?”

他滿含深意地看著喬文灝。

身為喬家長子,喬文灝此刻內心的屈辱無需贅述,幼弟被打、門楣受辱,他當然想讓桑承澤付出應有的代價。

可是蔣方正的眼神讓他明白,如果不想同時結下漕運衙門和漕幫這兩個仇人,最好還是按他說的辦。

想到這兒,喬文灝悶聲道:“不知蔣公子打算如何處置此事?”

“喬家大少果然是個爽快人。”

蔣方正爽朗一笑,繼而道:“今日所有傷者的湯藥診費以及攬月舫的一應損失,都由漕幫賠償。此外,漕幫再額外補償畫舫和每個傷者一筆銀子,具體數額再行磋商。”

喬文灝沉默不語。

喬家會缺銀子么?

蔣方正當然也明白此節,于是看向桑承澤道:“承澤,你傷了喬七少又對喬老爺子不敬,還不老實賠罪?”

桑承澤固然不情愿,終究不敢違逆蔣方正的決定,便朝喬家兄弟拱手道:“二位,今日桑某吃多了酒,胡言亂語得罪了喬家,在這里給你們賠個不是,還請見諒。”

喬文軒依然覺得十分憋屈。

先前攬月舫的動靜絕對瞞不住,畢竟下面兩層還有很多客人,這會估計已經傳揚出去。

喬家的臉面今天被人踩在腳底,行兇者卻只是在暗室裝模作樣地道歉,這讓他如何能接受?

但現在顯然輪不到他做主。

程東在心里默默嘆了一聲,他不意外喬文灝會忍辱負重,畢竟民不與官斗,更何況那是實權在握的正二品高官,喬家擔不起這個風險。

可他不能就此罷手,當即開口說道:“蔣公子,卑職既然在場,便不能對此等案件視而不見。”

言下之意,他必須要把桑承澤帶回府衙,如此才能給上級一個交代。

蔣方正示意桑承澤莫要激動,徐徐道:“程巡檢,揚州城是大燕千里運河的樞紐之地。家父總督漕運,夙興夜寐只求水道暢通上下和睦。今日之事屬于鹽商與漕幫偶然間的摩擦,若因區區意氣之爭處置過激,引發更大波瀾,這……恐怕你我都擔待不起啊。”

程東悚然一驚。

喬望山如今是兩淮鹽業協會的會首,而桑承澤是漕幫的小少爺,在鹽漕不分家的大環境下,倘若這件事最終變成兩淮鹽業和漕幫之間的沖突與紛爭,這樣的后果確非他能承受。

蔣方正抬手輕拍程東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程巡檢,你應當體恤上官啊。薛大人公務繁忙,這等小事何必去驚動他呢?再者,如今兩邊事主已然化干戈為玉帛,蔣某認為不必再橫生枝節,和氣生財方為正道,你說對嗎?”

程東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艱難道:“既然如此……便依蔣公子所言。”

“甚好。”

蔣方正遂舉起茶盞,目視眾人道:“多謝諸位給蔣某這個面子,蔣某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今日過后我們便是朋友,往后若有需要蔣某的地方,大可言語一聲。”

程東和喬家兄弟一陣遲疑,最終還是五味雜陳地端起茶盞,淺淺飲了一口。

桑承澤也笑了起來,這笑聲在喬家兄弟聽來是那般刺耳,卻又無可奈何。

約莫半刻鐘后,蔣方正和桑承澤共乘一輛馬車離去。

一入車廂,桑承澤便迫不及待地說道:“兄長,我們要連夜離開揚州么?”

蔣方正淡淡道:“為何要連夜離開?”

桑承澤此刻再無先前的囂張跋扈,他有些擔憂地說道:“聽說那個薛淮是軟硬不吃的狠角色,程東肯定不敢隱瞞,我怕明天他就會找上門來。”

“呵呵。”

蔣方正靠著軟枕,悠然道:“若非為了當面見識薛景澈的風采,我又何必來揚州?”

桑承澤其實不傻,他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道:“如果他真要秉公斷案將我投入大牢,兄長你可別把我丟下,然后獨自返回淮安。”

蔣方正眼中浮現一抹期待,微笑道:“如果薛淮真這樣做,反倒會省了我很多麻煩。”

桑承澤不解地看著他。

蔣方正緩緩閉上雙眼,輕聲道:“放心吧,我自有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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