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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汝何人也】


更新時間:2025年11月08日  作者:上湯豆苗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上湯豆苗 | 相國在上 
258汝何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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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義的手段當然不止這一種。

身為從三品的理漕參政,他對漕運衙門和地方官府的權責歸屬了如指掌,還有不少方面可以刁難揚州府衙。

但是在薛淮干脆利落地化解他的第一波攻勢后,宋義便知道今天很難有實質性的收獲,一者薛淮的城府比他想象得還要深,對付這種人除非有一定的把握,否則倉促出招只會自取其辱。

二者他讓揚州府衙疏浚漕河航道是名正言順的要求,倘若再提出別的苛刻要求,強行針對的意味顯得太濃,這很容易授人話柄。

宋義不是桑承澤那種魯莽的紈绔子弟,他當然明白見好就收點到即止的道理,因此很快調整好心態。

章時告退之后,宋義贊賞的目光落在薛淮面上,感慨道:“薛大人運籌帷幄,將漕河疏浚這等積年沉疴早早布局于前,非但免了臨渴掘井之窘,更顯濟世安民之志。這份遠見卓識和勤勉務實,實乃朝廷股肱之姿。難怪足下名聲斐然,本官今日一見方知傳言不虛,甚至猶有過之。”

薛淮心知刁難已經結束,宋義不會再冒然出手,便謙遜道:“參政此言,下官愧不敢當。漕河暢通乃民生所系更是國脈所托,下官唯恐有負圣恩,豈敢不盡心竭力?些許微末準備,不過是盡己本分,實不敢當參政如此盛譽。倒是宋參政協理漕務多年,經緯八省調度千里,方是真正的大才,下官還需多多向參政請教才是。”

宋義暗暗嘆了一聲。

這位年輕的揚州同知既敢于翻臉不認人,也能面不改色地說假話,真是后生可畏。

“薛大人過謙了。本官在漕務上浸淫多年,深知地方主官若都如薛大人這般克己奉公,朝廷何愁漕運不興,天下何愁不太平?今日得見薛大人這般干才,本官心中甚慰,回去定向蔣部堂詳陳薛大人之能,部堂想必亦會深感欣慰。”

宋義的態度愈發親切,隨即話鋒一轉道:“說來,本官此行除卻巡察漕務,還有一樁受人所托的小事,想與薛大人略作商討。”

薛淮神色不變,點頭道:“參政請講。”

宋義靠在椅背上,姿態顯得放松了些,平和地說道:“便是漕幫桑幫主幼子桑承澤之事。本官在淮安時,桑世昌求上門來,言及幼子頑劣不堪,在揚州惹下禍端,沖撞了揚州喬家,如今被收押在府衙。桑幫主又氣又愧,深恨教子無方,他本欲親來揚州向薛大人和喬家賠罪,又恐身份敏感引來不必要的物議。這才懇請本官,若有機會,代為轉圜一二。”

“哦?此事……”

薛淮臉上露出些許為難的神色,眉頭微蹙,似乎在斟酌措辭。

宋義見狀立刻接話道:“薛大人,桑承澤素來行事莽撞,不知天高地厚。此次在揚州所為確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蔣部堂聞聽此事,亦曾嚴詞訓斥桑世昌,言其約束子弟不力,只是……”

薛淮微微挑眉道:“參政不妨明言。”

宋義輕嘆道:“桑世昌雖非完人,但多年來為漕衙協運漕糧和維護運河秩序,也算兢兢業業勞苦功高。他如今年事漸高,最憂心的便是幫中人心不穩,更怕因家中逆子之事,寒了那些為朝廷效力的老弟兄們的心,甚至被有心人利用,激起不必要的波瀾。”

這番話還算誠懇,但是薛淮心里清楚,倘若先前他無法應對宋義提出的要求,對方此刻絕對不會是這種委婉的態度。

故此,他沒有立刻松口,不慌不忙地端起了茶盞,面露沉吟之色。

宋義端詳著他的神色,緩緩道:“桑承澤年少無知,罪責固不可免,然其罪責輕重應該還有可商榷之處。桑世昌所求不過是一份體面,一個能讓他在幫眾面前交代得過去的臺階,讓他能親自嚴懲逆子,并向喬家鄭重賠禮彌補損失,不知薛大人意下如何?”

廳內陷入短暫的寂靜。

片刻過后,薛淮抬頭迎向宋義帶著探詢和期待的目光,溫言道:“桑幫主為朝廷效力多年,其辛勞下官亦有所知。漕幫數萬幫眾維系運河暢通,確有其功。至于桑承澤……年輕人血氣方剛一時沖動,亦非不可理解。”

宋義知道他必有下文,因此耐心地聽著。

薛淮繼續說道:“然則律法乃朝廷綱紀,官府威嚴亦不容輕侮。喬家乃本府望族,喬翁更是德高望重之賢達,深受百姓愛戴。其幼子喬文軒當眾受辱,喬家門楣受損,揚州城內議論紛紛,下官亦不能充耳不聞。若是就此放過桑承澤,恐非但難以服眾,亦有損朝廷體面,參政以為呢?”

宋義略感不悅。

他知道薛淮這是在表達不滿,是對他方才那個苛刻要求的回敬——要不是揚州府衙早有準備,倉促間被漕衙逼著去疏浚漕河航道,薛淮的很多計劃和安排都會受到影響。

由此觀之,這個年輕人確實不愿輕易吃虧。

但是宋義同樣不能讓步,他親自來到揚州,沒有難住薛淮倒也罷了,倘若連桑承澤都帶不回去,蔣濟舟對他必然會十分失望,因而神情凝重地說道:“薛大人,桑承澤乃漕幫中人,按照朝廷規制,涉漕案件由漕運總督衙門專斷。即便他要受到懲處,也應該由本官帶回漕衙依律處置。”

其實這種事是漕運衙門和地方官府扯皮最多的事情,尤其是涉及到漕幫數萬幫眾違反亂紀之舉,漕衙都會要求地方官員移交犯人,由他們自行處理,大部分時候地方官府都會退讓,畢竟如宋義所言,漕衙專斷涉漕案件是朝廷賦予的權力。

薛淮忽地淡淡一笑,平靜地說道:“宋參政,桑承澤傷人一案不算嚴重,下官昨日便已判了。”

宋義雙眼微瞇道:“不知薛大人是如何判的?”

薛淮道:“桑承澤要賠付所有傷者的湯藥診費,并且親自去喬家賠禮致歉,以取得喬家人的諒解。除此之外,他還需要留在府衙做一段時間的雜役,算是對他的懲戒。”

宋義若有所思地看著對方。

薛淮的判罰不算嚴苛,比他的預想更加寬松,只是桑承澤那種嬌生慣養的紈绔子弟,真的愿意留在揚州府衙低聲下氣地做個雜役?

便在這時,一位年輕小廝捧著托盤走進來,上面是兩杯新沏的清茶。

“宋參政,薛大人,請用茶。”

小廝的動作略顯生疏,顯然以前沒有做過這種侍候人的事情。

宋義抬眼望去,饒是他久經風雨心機深沉,此刻也險些大驚失色。

這位正把茶盞放在他身邊案幾的小廝不是桑承澤還能是誰?

然而這和他印象中的桑家三少爺截然不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以前宋義和桑承澤的接觸不多,此子在他面前也算恭敬,但是宋義聽說過不少桑承澤的頑劣事跡,這就是一個從小泡在蜜罐里、被桑世昌夫婦寵壞的紈绔子弟,正事一件不做,成日里章臺走馬尋歡作樂,與人交手更是家常便飯。

宋義委實無法把印象里的桑承澤和眼前這個眼神清明的年輕人聯系在一起,故而試探道:“承澤?”

“小侄見過參政大人。”

桑承澤躬身一禮,儀態端正。

宋義將其上下打量一番,并未發現他有受刑帶傷的跡象,心中的疑惑愈發濃厚。

從桑承澤被關入大牢到現在,滿打滿算也才二十天的時間,這個小少爺究竟經歷了什么,居然會出現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宋義輕咳一聲,看了一眼對面神色淡然的薛淮,然后對桑承澤說道:“方才薛大人告訴本官對你的判罰,你可知道錯了?”

“小侄知錯了。”

桑承澤誠懇地說道:“小侄萬不該出手傷人,有賴薛大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小侄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因此煩請參政大人回淮安之后,給家父帶句話,就說小侄愿意留在這里彌補自己的過錯,希望家中不必擔心記掛。”

宋義微微一怔。

以他的眼界和閱歷,自然能看出桑承澤這番話發自真心,并非是受到脅迫,而且以這小子混不吝的性情來說,倘若是薛淮強逼他這樣做,在見到自己的第一面,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說出來。

問題在于……這怎么可能呢?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桑承澤能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脫胎換骨?

宋義看著仿佛煥然一新的桑承澤,又看向那位面帶微笑的揚州同知,一股寒意從心底驟然升起。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感覺,那便是太邪門了。

他強忍心中不適,勉強笑道:“你能痛改前非,這自然是極好的,本官會向令尊轉達此事,至于你……既然你愿意留在這里彌補過錯,本官不會反對。”

桑承澤再度行禮道:“多謝參政大人。”

宋義站起身來,對薛淮說道:“薛大人,疏浚航道一事還請多多費心,本官另有要務在身,便不叨擾了。”

薛淮道:“下官恭送參政。”

片刻過后,薛淮送別匆匆離去的宋義,剛剛回到二堂便見桑承澤一臉邀功地說道:“薛大人,小人方才表現得怎樣?”

薛淮微微頷首道:“還不錯。”

桑承澤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愈發堅信自己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尤其是在看到宋義這等高官見鬼一樣的表情之后,他便覺得相較于過往已經厭倦的享樂生活,這種讓旁人唬一大跳的場景才是真正的有趣。

等到將來某一天,自己能夠光明正大地站在數萬漕幫父老面前,享受著他們的歡呼,豈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看著這廝逐漸沉醉的表情,薛淮忍俊不禁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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