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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爭鋒】


更新時間:2025年11月14日  作者:上湯豆苗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上湯豆苗 | 相國在上 
272爭鋒

272爭鋒

御書房內,檀香裊裊,曾敏卻只覺一股寒意從心底驟然升起。

聯想到昨日在太液池畔的見聞,曾敏意識到手中的奏章是一個燙手山芋,不禁暗暗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該只想在天子面前表現勤懇,應該讓張先呈遞這封密奏。

不過他還是有些想不通,陛下為何會對蔣濟舟的密折這等反應。

按照常理而言,蔣濟舟身為正二品的漕運總督,即便他和首輔寧珩之的關系比較親近,仍舊是不折不扣的天子近臣,本就有隨時隨地直達天聽的權利。

如今江南鹽漕之爭愈演愈烈,蔣濟舟將此事呈遞御前不是忠心的表現么?

曾敏思緒紛亂,只能小心翼翼地將那封奏章放在御案之上,然后恭敬地退到一旁。

沈望同樣注意到天子的情緒變化,他稍稍一想就大致明白其中原委。

時至今日,天子已經牢牢把控朝堂大權,但是和十幾年前夙興夜寐勤勉治政相比,如今他更希望那些手握實權的重臣能夠為君分憂,盡可能避免將麻煩推到御前。

就拿鹽漕之爭來說,天子想看到的是最終的結果,而非任何一方直接把矛盾公開化,因為一旦這封奏章送上來,無論是薛淮還是蔣濟舟的手筆,天子都需要給出一個明確的答復,畢竟漕運關乎國本根基。

或許在蔣濟舟看來,讓天子及時知曉下面的民情乃是忠臣的本分,問題在于天子有靖安司和內廷這兩套耳目,當下還不至于輕易被下面的人蒙騙。而他身為漕運總督,理應將爭端處理妥當,最后將事情始末呈遞御前,這才是他真正該做的事情。

其實在幾個月前,沈望和薛淮便有過書信往來,最初薛淮的計劃是讓老師先試探天子的態度,然后他讓鹽商協會主動脫離漕運衙門,等漕衙和漕幫出手之后,他再上一道奏章向天子闡明利害,從而推動漕運試點改革一事。

但是沈望在反復斟酌之后,修改了薛淮的后半部分計劃,即在不違反朝廷法度的前提下,等待漕運衙門將這件事捅破天,最后再后發制人。

御案之后,天子幽深的視線落在那封標注著“直呈御前”的奏章上。

他不用打開也知道蔣濟舟在里面寫了什么。

“召寧珩之、歐陽晦、鄭元、蔡璋、房堅、王緒、衛錚和范東陽覲見。”

天子語調不高,略顯沉肅。

曾敏連忙躬身應下,邁著小碎步離去。

天子依舊沒有打開那封奏章,抬眼看向沈望道:“沈卿,你如何看待鹽漕之爭?”

沈望知道這個問題不好答。

從方才天子的安排就能看出,內閣首輔和次輔、一位左都御史、四位尚書再加上一位左副都御史同時被召見,這樣的場景并不多見,足以說明天子對此事的重視。

思忖片刻之后,沈望應道:“陛下垂詢,臣不敢不盡言。鹽漕之爭,看似兩淮鹽商結社抗稅、漕衙秉公執法,實則表象之下暗流洶涌。”

“何為暗流?”

“陛下,臣昔日奏陳漕運改革之議,并非無的放矢。漕衙權柄過專,幾成獨立王國。吏員胥役借稽查之名行盤剝之實,苛捐雜稅名目繁多,商民苦之久矣。鹽商協會所為,不過是將此百年積弊掀開一角,讓陛下得以窺見冰山之下。蔣部堂奏章中,必然詳陳鹽商抗命之狀,卻未必肯言其抗命之由——乃因盤剝過甚,忍無可忍也。”

天子聞聽此言,神色并無變化,唯有指尖在御案上輕輕敲著。

沈望見狀不復多言。

有些話點到即止,所謂圣心難測,倘若他一味幫薛淮說話,反倒容易產生相反的效果。

天子也沒有繼續追問。

御書房內陷入長久的沉默,君臣二人各懷心思。

良久,曾敏去而復返,一眾高官重臣魚貫走入御書房。

天子冷峻的目光掃過眾人,緩緩道:“今有漕運總督蔣濟舟呈遞御前奏章一份,事關江南鹽漕之爭。曾敏,將這份奏章給眾卿家念一遍。”

“奴婢遵旨。”

曾敏上前拿起奏章,用盡量平穩的語調誦讀。

當他念到蔣濟舟彈劾薛淮唆使兩淮鹽商結社、抗拒漕運衙門稽查致使運河商運阻滯、民怨沸騰幾致動亂之時,御書房內的重臣們心頭皆是一凜。

天子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而后面無表情地說道:“議一下吧。”

短暫的安靜過后,刑部尚書衛錚當先站出來說道:“陛下,漕運乃國朝命脈,關乎京畿安危,不容輕視。薛淮身為地方同知,不思調和商民,反而縱容乃至煽動鹽商結社對抗漕衙,其行徑輕則擾攘地方,重則動搖國本。臣以為,當嚴旨申飭薛淮,責令其即刻解散鹽商協會,約束鹽商恢復漕運舊例。若其抗命,當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他身為朝野皆知的寧黨骨干,這個時候第一個挺身而出彈劾薛淮,幾乎是天子意料之中的事情。

天子不置可否,狀若無意地看了沈望一眼。

他的態度其實不難猜測,蔣濟舟這封奏章讓他很不滿意,但是漕運改革試點一事能否成行,要看沈望能否說服這些重臣。

沈望心里清楚,故而上前一步說道:“陛下,衛尚書所言漕運之重,臣深以為然,可是蔣總督奏本所言恐有偏頗。據臣所知,兩淮鹽協乃鹽商為規范行商、互助互利所設,并非受薛淮唆使對抗漕衙。其成立之初,亦曾向鹽運司及揚州府衙備案,合乎朝廷鼓勵商貿之策,何來煽動對抗之說?”

見衛錚吃了一個軟刀子,禮部尚書鄭元毫不遲疑地反駁道:“薛同知乃沈尚書門生,足下為其辯駁不足為奇。然薛淮行事向來大膽,而今挑起鹽漕之爭攪得江南不寧,其所作所為究竟是出于公心,還是急于求成博取名聲?如今鹽協所為激起漕衙反彈,蔣總督直陳其非,更顯薛同知行事孟浪不顧大局,朝廷若再縱容,恐江南永無寧日!”

這位老尚書年近六旬,原本很有希望入閣,但是因為沈望的崛起,他最終還是失去了此生僅有的機會。

若是換做以往,他不會如此偏向于寧黨,然而沈望斷其入閣之念,他才會這般直接地朝薛淮開火。

沈望對此心知肚明,他沒有過于激動,而是冷靜地回道:“鄭大人所言,恕在下難以認同。薛淮其人銳氣可嘉,但亦知分寸,其在揚州所為,無論鹽政整頓亦或此番鹽漕之爭,皆遵循法度二字,并無逾越之舉。至于門生故舊之關系,在下若是沒有記錯,鄭尚書和蔣總督乃是同年登科?”

鄭元眉頭微皺。

他和蔣濟舟確為科舉同年,然而兩人的關系并不親近,過往亦無太多接觸,只是他先含沙射影指責沈望出于私心,如今若強行辯解他和蔣濟舟的關系,未免會讓天子心生不悅。

當此時,素來習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戶部尚書王緒忽然開口說道:“陛下,諸位大人,漕運關乎賦稅命脈,而江南乃財賦重地,委實大意不得。百十年來,漕運衙門和漕幫并未出過亂子,而今鹽漕之爭勢同水火,對于國朝絕非好事。究其根源,皆因鹽商協會在薛同知的支持下強行對抗漕衙,此風斷不可長,務必要盡快恢復漕運秩序!”

天子意味深長地看向這位掌管大燕國庫的財神爺。

衛錚的態度在他意料之中,而鄭元對薛淮的敵意也不難理解,他只是沒有料到戶部也會旗幟鮮明地表態。

轉念一想,漕運是否安穩直接影響到戶部的運轉,王緒雖非寧黨中人,卻也不愿看到千里運河出現問題,到時候夏稅秋糧無法按時押解入庫,倒霉的還是他這位戶部尚書。

御書房內的氣氛顯得格外嚴肅。

天子的視線轉向沈望,君臣二人對視一眼,天子似乎在說,朕為何先前不答應你的奏請,如今你應該知道緣由了。

沈望當然知道,或者說他早就想到會有這一幕的出現。

漕運利益牽連甚廣,而且漕衙積弊絕非一兩個人的問題,這和兩淮鹽運司的貪腐不同,后者只是大燕十一處鹽司之一,兼之許觀瀾等人觸犯到天子的逆鱗,被清查是必然的結果。

當下已經表態的三人之中,衛錚是出于維護寧黨同僚,鄭元是出于個人恩怨,王緒則是考慮到戶部的錢袋子,無論他們出于怎樣的初衷,至少明面上的說辭都是冠冕堂皇,而沈望想要一一辯駁恐怕很難。

這就是廟堂之上做事的難處,就算是天子也不可能強行推動一項大多人反對的決議,否則他不會等到薛淮將兩淮鹽案的蓋子揭開,才讓心腹股肱插手鹽政監察。

眼見沈望獨木難支,忽有一位老臣站了出來。

沉寂多時的次輔歐陽晦邁前一步,朝天子躬身一禮,然后情真意切地說道:“陛下,臣有一事不解。”

天子淡淡道:“愛卿但說無妨。”

歐陽晦微微彎著腰,嘆道:“臣不明白,兩淮鹽商何以不惜增加成本也要避開運河?蔣總督奏本只言薛同知煽動,卻避而不談漕衙是否有過度稽查、區別對待、甚至構陷扣船之事,若無此等逼迫,鹽商豈會自討苦吃?若一味指責薛同知與兩淮鹽商,而放縱漕衙濫用職權,恐非公平之道,亦難服眾,還望陛下明察!”

這番話如同一柄鋒利的鋼刀,毫不留情地插在衛錚等人的心尖上。

御書房內陡然泛起一片肅殺之氣。

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的內閣首輔寧珩之轉頭望去,正好對上歐陽晦蒼老的雙眼。

后者不動聲色,心中卻涌起一股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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