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超與宋掌事的密談,無人知曉。
文書閣的命案也如疾風,呼嘯而來,匆匆而去。
明明事關好幾條人命,放在市井百姓們至少得談論好一段時間,可在這偌大玉府,卻什么痕跡也沒留下。
仿佛趙弘、盧遠、劉焱都從未存在過。
云昭內心莫名悲涼,世家大族眼里庶民的命和豬狗又有什么不同。
轉眼,距離周公公送詔書入府已經過去三日。
這些天云昭生怕遇上玉澄,出入別提多小心謹。也不知是她躲的好還是玉澄面壁沒結束,總之暫時安然。
就在云昭稍稍松一口氣的時候,玉澄的心腹陡然出現。
看到他,云昭心里一咯噔。
“云書郎,郎君入仕特在竹園設宴拜謝諸君,雅士賓客云集共賀,特請云書郎一塊赴宴。”
“我?”云昭腦子只剩鴻門宴三個字。
名仕聚會,與她何干。
她是贅婿又不是名仕,哪有資格去參加。
而且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云昭雙手擺得就差出現殘影了。
“感謝郎君厚愛,在下剛到文書閣上任公務繁多,只怕無暇過去了。”
“喲,這是一朝被家主重用,便看不上咱們家大郎君了嗎?”
“在下絕不是這個意思,實在是分身乏術。”
云昭連忙指了指面前堆積的信件。
她可沒撒謊,這些確實是準備入庫的,她若真去參加宴會了,誰替她完成任務?到頭來還不是得自己回來收拾何必呢。
就在這時,陳超陡然開口:“既然是大郎君的邀請,云書郎便去一趟又何妨,你的這些功夫,我替你完成便是。”
“這怎么行,前輩您自己便是分身乏術,在下怎好勞煩您,還是自己完成罷。”云昭可一點也不想去。
奈何陳超沒聽懂云昭的暗示,強行把她送出文書閣。
玉澄的隨從陰陽怪氣開口:“能遇到如此體諒同僚的前輩,云書郎可真是有福氣。”
“……”云昭只想說,這福分誰愛要誰就趕緊拿去!
玉澄才被家主責罰,轉頭就開什么慶功宴,而且還點名讓她去,這事兒一看就不對頭。
她不信陳超看不出這是鴻門宴,分明是想看她笑話。
說不定還是覺得自己礙眼,想把她推火坑,然后獨攬文書閣大權呢。
然而此時除非突然惡疾纏身,否則還真是無法脫身。
云昭絞盡腦汁想了一路。
尿遁,裝病,拿賀禮乃至更換正式衣服……什么理由借口都用了,侍從就是不接招,全都搪塞過去。
很明顯,玉澄沖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她帶到。
如此一來就更說明這場宴會是鴻門宴了。
云昭找不到理由遁走,便只能寄希望于路上,希望能遇到個熟人,以期她能將自個兒被玉澄帶走的消息傳給嫂子。
雖然說嫂子不見得斗得過玉澄,但好歹占了個嫡女的身份。
嫂子做不出拿身份壓人的事兒,她卻可以!
不說其他,玉澄刁難時,她還能以此為尚方寶劍,謀個全身而退。
可惜的是這一次老天爺似乎沒有站在她這邊。
一路上,云昭都沒有遇到相熟的仆婢。
別說仆婢,人影都沒有。
感覺就像是玉澄特地把仆婢全都清退了似的。
等她踏上回廊,來到熟悉的圓拱門前,玉澄殺賤籍女子的畫面再次浮現眼前。
里頭仍舊是潺潺流水聲以及談笑聲……
但在云昭耳里,這些聲音不再美妙,而像披著人皮的魔鬼,在為自己的特權炫耀。
“云書郎,請吧。”仆從看著駐足的云昭,再次強硬開口。
云昭知道躲不過去了,只能調整心情,邁著正步走進去。
穿過竹林和太湖石,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澄澈的湖。
云昭確實沒想到,玉府里頭竟然含有這么一處地方。
湖面是九曲廊橋,對岸是青青草地。
草皮的正中間有一座方正的亭臺,亭臺里擺著花,焚著香,其中一面還掛著白色絹帛,上頭已然有人書寫了數張字帖,只見筆走龍蛇,氣勢恢宏,一看便知是深諳文墨的高手所作。
在亭臺的左邊,有一座假山,潺潺流水從這傾瀉而下,它蜿蜒流過亭臺面前,在這循環的溪流中還有杯盞飄蕩,水邊上的世家子弟眼睛望著杯盞,滿是促狹與恣意。
他們或涂粉,或簪花,或舉杯談玄,或彎眸笑談風月。
遠遠望去,好一幅名仕宴飲圖!
只不過這些名仕多為年輕人,極少有長輩。
明顯這個宴會是年輕一輩的私宴。
在亭臺的右后方,還坐著樂師、畫師,他們或為士族伴奏,或為士族作畫,全都忙個不停。
在他們不遠處,坐著四五個衣著樸素的年輕人。
這些便是得到士族子弟青睞的寒門子弟。
雖然說辰朝出仕重出身,但名譽名聲也非常重要,故而為了彰顯大量,一般宴會上都會有那么幾個虛席是給寒門準備的。
不過這些虛席真的只是名義上的虛席。
他們只能在樂師旁邊的角落陪飲,若士族子弟不點名,他們既不能隨意發言,更不能參與曲水流觴。
云昭的出現打斷了正恣意的眾人。
玉澄慢慢坐直了身子,陰郁的臉上出現一抹嘲弄。
“喲,我那入贅了玉府的清談魁首妹夫來了呢。”
云昭站在湖對面恭敬作揖,并不往前。
“瞅瞅,到底是入了玉府終于學得了些禮數,知道身份有別了。”
玉澄的話讓旁邊人都笑了。
士族子弟設宴,寒門庶民若無邀請,不得上前,更不得叨擾。
這是不成文的規定,若有違反輕則被轟走,重則當場斬殺。
若實在想看,便只能如同云昭此時,隔著距離恭敬駐足作揖且不能發出聲音叨擾。
玉澄故意這么說,是暗諷兄長當年拿下清談魁首不識規矩。
事實上,兄長卻不是遠望搶答,而是跟樂師旁那幾名寒士一般,是拿到了席位才過去的。
而且也是玉公出題,問了士族子弟之后再問寒門。
兄長從容做答,所提見解氣度斐然豁達通透,完全把士族子弟比下去,這才拿下了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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