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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看著洪五這副認命又帶著最后一點卑微祈求的模樣,沒有馬上答應,慢悠悠地問道:
“你那‘花子窩’,你洪五,算個什么地位?”
洪五抬起頭,臉上泥垢混著冷汗,眼神卻帶著一絲綠林人最后的硬氣:“回大人話,小的不才,忝居……丐頭之位!”
“丐頭?”西門慶聞言一愣,隨即像是聽到了什么極有趣的事情,眉頭一挑,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戲謔的笑意,“嗬!感情你那‘花子窩’,莫非還有個名號叫丐幫?”
洪五被西門慶這明顯帶著調侃的語氣弄得更加窘迫,臉上那點硬氣也垮了下來,只剩下深深的無奈和自嘲:
“大人說笑了!什么‘丐幫’、‘降龍十八掌’、‘打狗棒法’……那都是茶樓瓦舍里說書先生糊弄人、賺銅板的玩意兒!咱們這些真在泥里打滾的花子,最多有幾分綠林走江湖的意氣,哪有那說書里的神仙本事?”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帶著一種近乎荒誕的“認真”解釋道:
“‘降龍十八掌’?那不過是咱們花子窩用來喝酒劃拳取樂的法子,圖個樂子取了個響亮名頭罷了,誰知道傳出去端的是嚇人,還什么‘亢龍有悔’‘飛龍在天’都來!至于‘打狗棒法’……”洪五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帶著血腥氣的苦笑,
“那倒真是有的!可打的不是甚么江湖好漢,是我等肚里饞蟲拱上來時,想開開葷腥,喜歡燉上幾鍋‘神仙站不穩’!手里抄根結實的棍子打野狗的法子,圍殺的時候必須一擊,穩、準、狠!”
“非得照著那畜生的天靈蓋,一家伙夯下去!立時斃命!若是打偏了,傷了別處,那畜牲掙命嚎叫起來,污血橫流不說,肉也驚得酸了筋、走了味……嚼在嘴里,可就如同嚼那爛棉絮,半點香頭也無了!”
他咧了咧嘴,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西門慶聽罷洪五那番關于“降龍十八掌”和“打狗棒法”的自嘲,嘴角那抹戲謔的笑意還未完全散去。
他忽然想到,帶著幾分好奇,又拋出一個問題:
“哦?那你們這‘花子窩’里,可曾有過一個……叫喬峰的丐頭?”
洪五一愣:“大人也知道我們花子窩的喬峰前輩?”
“回大人話!自然是有這個人!喬峰他可不是尋常的丐頭!是條仗義疏財、心懷家國的好漢!”
“他是真豪杰!一身本事,綠林步戰,罕逢敵手!更難得的是,他心懷大義!”
“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了,當年北邊烽煙四起,喬峰大哥帶著我們花子窩的一幫兄弟,豁出性命,穿梭于敵境與邊關之間,為種師道種相公麾下的種家軍,傳遞了多少緊要軍情!多少次死里逃生,種相公那邊,都曾親口贊過他是‘草莽義士’!”
說到此處,洪五眼中那狂熱的光芒驟然黯淡下去,嘆了口氣:
“可惜天不假年……喬峰他……他后來……唉!都是那該死的‘身世’!偏巧又有幾回軍情走漏,最后竟是……為證清白,橫刀自刎于兩軍陣前……血都濺紅了黃沙……”
洪五長長的嘆了口氣。
西門大官人眼皮也不抬,指尖閑閑地叩著椅子扶手。
他忽地又撩起眼皮:“洪五,你如今家里……攏共有幾口人?”
洪五聞言,那張本就泥污汗漬的臉,“唰”地一下褪盡了血色,慘白如新刷的粉墻。
他渾身篩糠般抖起來,額頭搶地,“砰砰砰”連磕了三個響頭,青磚地上都見了灰印子,嗓子眼兒里擠出變了調的哭腔:
“大……大官人明鑒!小的該死,犯了天條!可……可這罪過,千刀萬剮也該小的一個受著,萬萬……萬萬不至于株連家小啊!求大官人開恩!開恩吶!”
西門大官人鼻腔里哼出一聲冷氣:“聒噪!問你甚么,便答甚么!”
洪五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求情聲戛然而止。
他伏在地上,聲音細若蚊蚋,帶著絕望的顫抖:“回……回大官人話……小的家中……尚有……尚有七十歲的老娘,一個……一個黃臉婆娘……還有……還有個才五歲的崽子,叫……叫洪六……”
西門慶聽了“洪六”這名兒,眉頭一挑,臉上掠過一絲極其古怪的神情,像是聽到了天底下頂頂滑稽的笑話。
他身子微微前傾,眼縫里透出促狹的光,慢悠悠問道:“哦?洪六?……那將來你洪家添了孫子輩,莫不是……要喚作‘洪七’?”
洪五趴在地上,聽得這調笑,心頭苦水直往上泛,嘴角咧出一個比黃連還苦的干笑:“大官人……大官人慧眼如炬……小的……小的確有此念想……盼著祖宗墳頭……能……能冒一冒青煙……”
西門慶嘴角那點戲謔的弧度慢慢斂了,身子靠回椅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玉佩,半晌不語。堂上靜得能聽見洪五粗重壓抑的喘息聲。良久,西門慶才抬起眼皮,那目光沉甸甸的,像兩塊冰坨子砸下來:
“洪五,爺再問你一句——想死?還是想活?”
洪五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珠里驟然爆發出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光芒,聲音都劈了叉:“活!大官人!能活!誰……誰個王八羔子才想死!求大官人賞條活路!小的……小的做牛做馬,結草銜環也報答大官人!”
西門慶看著他這副模樣,臉上卻無甚波瀾,只淡淡道:“想活?也簡單。替爺去辦一樁事體。”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直刺洪五眼底深處:“爺也不瞞你,這事……有性命之憂,九死一生。”
洪五臉上的狂喜瞬間僵住,血色再次褪盡。
西門慶不緊不慢地續道,聲音帶著許諾:
“不過嘛……爺給你個定心丸。事成之后,無論你是死是活,爺保你老娘、婆娘、還有那個洪六崽子——自有熱湯熱飯,凍餓不著。爺再額外開恩,賞她們城里一座獨門獨戶的小院兒,再買上兩個手腳麻利的粗使丫頭伺候著。你那洪六崽子,到了年紀,想習文,爺送他進學;想練武,爺給他尋個正經師父。如何?”
洪五聽得這番話,簡直如同五雷轟頂,又似久旱逢了甘霖!
他眼睛瞪得溜圓,嘴唇哆嗦著,巨大的狂喜和難以置信交織,讓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只顧著砰砰砰又磕了幾個響頭,額角都滲出血絲混著灰土:
“當……當真?!大人金口玉言,此言當真?!小的……小的……”他激動得語無倫次。
他說完后又頓了頓,自己告訴自己說道:“是了,大人是什么身份?用得著誆騙我一個泥腿子花子頭?許我的這點東西,于大人而言,不過是指頭縫里漏點沙子,動動小指頭的事兒罷了。”
洪五如同吃了顆定心丸,那點殘存的疑慮瞬間煙消云散,只剩下絕處逢生的狂喜和對大官人權勢的敬畏。
他挺直了佝僂的腰背,眼中射出決絕光芒,拍著胸脯道:“大人吩咐!刀山火海,油鍋地獄,只要大官人一聲令下,我洪五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娘生爹養的!但憑大官人差遣,小的萬死不辭!”
西門大官人略一點頭,喉間“嗯”了一聲,聲音不高,卻沉甸甸砸在人心上:
“聽真了。此去東北上,入濟州地面,那鄆城縣左近,有一片茫茫蕩蕩的大水洼子,喚作梁山泊的便是!”
他舌尖兒特意在那“梁山泊”三字上重重一滾,手指頭虛虛一點,仿佛隔空戳向那個日后攪得官府焦頭爛額的險惡去處。
“那梁山泊,端的是個龍潭虎穴!八百里煙波浩渺,蘆花蕩、金沙嘴皆是咽喉要道。那山寨,就扎在宛子城、鴨嘴灘頂上。”
“四面水泊環繞,端的是個鐵桶也似、插翅難飛,專藏龍蛇的所在。”
他眼皮微抬,覷著洪五,“你帶上‘花子窩’那幾個潑皮破落戶也好,自家單槍匹馬也罷。本官要你做的,就是去‘投奔’那梁山泊,把身子給我‘埋’進去!”
大官人嘴角噙著一絲似笑非笑,慢悠悠道:“管它此時坐頭把交椅不拘是誰,你須得用心‘經營’,在那梁山泊里扎下根,混出個響亮名頭來。給本官老老實實‘貓’著!無有我的親筆手諭,敢擅動一根指頭——”
他話未說盡,只拿眼乜斜著洪五,“可都記下了?”
洪五聽罷,一顆心在腔子里擂鼓般亂撞,面上卻不敢帶出半分,慌忙把那顆腦袋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磚地上,“咚”的一聲悶響,額頭登時見了紅印子,聲音卻斬釘截鐵:
“大人天高地厚之恩,小人洪五便是粉身碎骨,也報答不盡萬一!大人的鈞旨,小人已刻在心尖兒上!此番去到那八百里水泊梁山,定當豁出性命,鉆營入伙,伏低做小,只等大人一聲號令!但有半點差池閃失,大人只管將小人這身賤骨頭碾作齏粉,揚了喂狗!”
西門慶見他應答得這般爽利干脆,喉嚨里“唔”了一聲,神色稍緩,那話里便帶了幾分恩威并施的暖意:
“嗯。還算明白。你那老娘、渾家,還有你那孩子洪六,本官自會差遣妥當人兒,送到一處安穩地方,讓你臨行前見上一面。你好生安撫后即刻動身,休得誤了本官的大事!”
洪五聞聽此言,心頭那塊懸著的千斤巨石才算“噗通”一聲落了地,感激涕零與骨肉分離的酸楚攪作一團。
他猛地抱拳當胸,行了個江湖氣的粗禮,腰板兒也硬氣了幾分沉聲道:“小人……小人磕頭謝大人再造之恩!定當安撫好家小,絕不敢誤了大人的大事!”
此刻西門府上,已是忙成一團。
早上飄的雪籽兜兜轉轉風兒一順,便化成了鵝毛大雪。
不到幾個時辰,庭院里積了寸余深,四下里一片刺眼的白,反襯得西門府各處廊下懸掛的羊角明燈越發昏黃溫暖。
月娘端坐暖閣炕上,地炕燒得溫潤,銀霜炭在銅盆里無聲燃著,紫貂臥兔兒暖額下,她眉宇間凝著一層薄霜似的凝重。
明兒這桌酒,是自己老爺新官上任、扎進清河縣官場頭一份的“投名狀”,席上皆是跺跺腳清河縣顫三顫的人物,更有那幾位從宮里退下來榮養的老內相——這些人物,眼皮子底下揉不得半點沙子,心思比外頭結冰的池塘還深。
小玉、金蓮兒、李桂姐、香菱屏息侍立。
“都打起精神來!”月娘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砸在人心上,“明兒只一桌,八位貴客,卻比往日十桌百桌更要緊百倍!一絲一毫錯不得,一絲一毫慢待不得!”
“小玉,”她目光如電掃過,“廳上紫檀大圓桌,猩猩氈毯子鋪厚些,四個赤金腳爐燒旺銀骨炭,桌子正中央,把那架‘歲寒三友’的紫檀木嵌螺鈿炕屏擺上,既雅致又擋風。”
“老爺新得的那套‘內造’樣式的鏨花赤金酒器、溫酒壺并那套青秘色瓷茶具,你親自用滾水燙過三遍,軟綢擦干,一絲水漬指紋不許留!瑪瑙碗只用來盛冰湃的醒酒‘玉露’,金華酒用金壺溫著。記著,伺候的丫頭,指甲縫里都得給我摳干凈!”
小玉心頭一凜:“娘放心!奴婢曉得輕重,定叫那桌面兒、家伙事兒,亮堂得能照見人影兒,干凈得能當鏡子使!”
月娘轉向金蓮兒,眼神里帶著警告:“金蓮兒,茶酒由你負責,指揮好丫鬟也是頂頂要緊的關口!那幾位老內相,舌頭刁鉆,在宮里什么沒見過?”
“六安松蘿茶,取頂上‘雀舌’,玉泉水燒得蟹眼初開便離火,第一泡洗茶的水溫、時間,一絲不許錯!席上奉茶后,你在簾子后頭暗處盯著丫鬟捧壺。酒——”她頓了頓,
“‘麻姑’、‘竹葉青’溫在赤金溫酒壺里,金華酒性烈,用金壺溫著,老內相們若嫌性燥,立刻換上溫好的‘惠泉黃’或‘金莖露’。你的眼珠子給我釘著那些丫鬟,在貴客的杯盞上,添酒添茶,不許快一分,不許慢一分!更不許借著添酒,往老爺和貴客跟前湊!”
最后一句,已是聲色俱厲。
金蓮兒被那眼神刺得一縮,臉上血色褪了幾分,忙垂首道:“奴婢一定在后堂暗處盯著那些小蹄子,絕不多走一步,多說一句!定把茶溫酒熱伺候得妥妥帖帖!”
“桂姐,”月娘看向李桂姐,語氣稍緩卻更顯鄭重,“你懂樂器,貴精不貴多,更貴在‘雅正’。你挑上兩個最頂尖的清唱丫頭,嗓子要清亮,模樣要干凈,穿素凈的藕荷或月白襖裙,在暖閣側面的碧紗櫥后唱。”
“曲子要懂得多,倘若沒有大人選曲,便只揀那《四時景》、《慶豐年》之類祥瑞吉慶的,聲音要清越,似有若無,萬不可喧賓奪主!唱罷即退,不許露面,更不許到席前敬酒!”
李桂姐深知利害,肅然道:“娘思慮周全!這清河縣哪個唱的好,哪個品性真,奴婢親自挑人,親自盯著她們練嗓子,明兒只在紗櫥后清清亮亮唱兩支應景的,絕不敢擾了貴人們的清談雅興。”
“香菱,”月娘最后吩咐,聲音壓得更低,“燈燭香爐是門面,更是心意。廳里只點那幾盞最亮的琉璃宮燈,四角爐燒頂好的‘龍涎香餅’,氣味要清、要幽、要正!”
“你看著丫鬟要盯好宮燈香爐,再備一個‘竹報平安’的鎏金小香爐,單燒些上等沉速屑,擱在暖閣門口,取個吉利。”
“另外盯著廚房的果品,記住只取四樣:不拘是暖房里熏的雪梨、蜜漬金橘、糖霜松仁、還有琥珀核桃。用白瓷高腳碟盛了,擺成‘四季平安’樣式。記住,東西要少而精,看著素凈,入口金貴。”
“大人們吃完了,一定要定時換不同樣式,倘若哪個吃的快,便多換他們喜歡的。”
香菱沉穩應道:“是大娘。燈火通明卻柔和,香氣清正合貴人心意,果子點心樣樣精致,絕不堆砌。”
“把玳安和來保喊來!”月娘揚聲。
悄無聲息。
金蓮兒說道:“大娘,他們兩個跟著老爺去了衙門呢..”
月娘一拍腦袋:“我都糊涂了!讓來旺和平安進來!”
金蓮兒把腰一扭:“奴婢這就去喊!”
不久后。
二管家來旺和小廝平安躬身進來,帶著一身寒氣,在門口仔細撣了又撣。
“平安,如今玳安那猴兒也算有個身份,迎客的事不便再做。”月娘盯著他,
“你也是府里老人兒,最知輕重。明日貴客轎馬,一律從西角門悄聲引入,直進二門暖轎廳落轎。”
“迎客、引路,只你和福順兩人親自伺候!你主他次,再帶上幾個伶俐小廝,穿新做的青緞棉袍,在暖轎廳外聽用,無喚不得入內!”
“席上傳菜,只用兩個最干凈穩重的,穿新衣,戴手套,菜碟子都用織錦暖套罩著,從廚房到廳上,腳步要輕,要穩,菜到你手再由你親自揭開暖套奉上!席間任何閑雜人等,靠近廳門三尺者,家法重責!”
平安神色肅穆,躬身道:“大娘放心!小的明白,明兒這場合,一絲風也透不得。迎送、伺候、傳菜,小的親自把關,絕不讓一個多余的人影兒、一點不該有的聲響擾了席面!”
“來旺,”月娘轉向他,語速極快,“廚下是根基!孫雪娥惠祥幾個,今晚就住在廚房耳房,地龍燒暖。明兒的菜,不求多,但求‘精’、‘潔’、‘暖’!”
“那道‘蟹黃煨魚翅’,要用滾燙的紫砂鼎煨著。”
“‘糟蒸鴨信’,糟汁要溫潤,‘火腿煨冬筍’,湯頭要清亮見底。”
“尤其給老內相們備的‘清燉蟹粉獅子頭’和‘雞汁燕窩粥’,砂鍋底下炭火要文,上桌時蓋子一揭,熱氣要像云霧一樣漫出來!所有器皿,用一次,燙一次!明白嗎?”
來旺額頭見汗,連連點頭:“回大娘!活魚、活蟹、鮮筍、上等火腿、官燕,都是頂好的,她們已演練了數遍。小的今晚就釘在廚房,盯著火候,保準兒道道菜都是滾燙上桌,色香味形,一絲不差!器皿干凈,絕無紕漏!”
月娘這才緩緩吁出一口氣,端起炕幾上一盞溫著的參湯,卻只沾了沾唇。
窗外雪光映著燈影,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陰影。
這場雪后初晴的官宴,是西門家踏入真正官場的第一步。
從昨晚老爺交待事情后,她一直在告訴自己,西門府上已然是官宦人家,所有規矩必須做得更好。
她放下茶盞,目光緩緩掃過眾人,那眼神里都是厲色:
“都給我記死了:明兒這桌席,吃的雖說不是老爺的前程,但日后呢?招待的可不見得是清河縣的大人們!”
“等到那時候出錯便晚了,所以明日就要仔細起來,伺候好了,人人有賞;出了一星半點差錯……”
她沒再說下去,只那未盡之言,比外頭的寒風更刺骨。
眾人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竄到頭頂,齊聲屏息道:“謹遵大娘吩咐!”
西門府上一場官宴,繃緊了每一根弦。
此刻來保并非是月娘她們所想在衙門。
走完馬后,來保便被西門大官人譴了回來。
他穿著官服也沒回自家院子,一溜兒煙鉆入王六兒破院子里。
燈影昏黃,油燈芯子“噼啪”爆了個燈花。
王六兒軟癱在炕上,身上只胡亂搭著半幅水紅綾被面,露出的肩頭頸子上,青紅淤紫的掐痕牙印子,像開了個顏料鋪子。
她咬著被角,雙手放在后頭,眼淚珠子斷了線似的往下滾,抽抽噎噎,嗓子眼兒里擠出細碎的嗚咽,真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來保正慢悠悠系著那七品官服上的青金石紐子,臉上是酒足飯飽、筋骨松快后的饜足。
他瞥見王六兒哭著呼疼得可憐樣兒,心頭更添幾分得意,伸手在她紫堂堂的臉頰上擰了一把,笑道:“小淫婦,委屈你了!爺今兒心里痛快。”
王六兒就勢扭過身來,把臉埋在來保汗濕的懷里,手指頭卻在他官服上劃拉著,聲音帶著哭過后的沙啞嬌嗔:
“爺……您如今可是堂堂的七品大官人了,威風八面,手指縫里漏點兒,也夠我們小門小戶嚼裹半年……可憐我那破屋子,西北風一刮,嗚嗚地往里灌,凍得人骨頭縫兒都疼,跟冰窖似的……”
她說著,眼淚又涌了出來,卻偷偷用眼角瞟著來保的臉色。
來保被她這又哭又求的勁兒撩得心癢,哈哈一笑,帶著幾分官老爺的闊氣,伸手從脫在一旁的官袍內袋里,摸出個沉甸甸的青布錢褡褳,“嘩啦”一聲丟在王六兒光溜溜的大腿上:
“拿去!整日價的哭窮!這里頭是二十兩上好的雪花碎銀子,夠你修葺你那破院子,再買幾斤好炭暖暖身子了!”
那冰涼的銀袋子一挨著皮肉,王六兒哭聲立時止住。她一把攥住錢袋,手指頭在里面捻了捻,成色十足的白花花銀子硌著手心,那分量讓她心頭一熱。
臉上淚痕未干,嘴角卻已忍不住向上彎起,綻開一個又媚又貪的笑來:“哎喲!我的好爺!您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可疼煞奴家了!”她掙扎著支起身子,也不顧身上疼,湊到來保腮邊,“吧唧”親了個響的。
來保受用無比,穿戴整齊,又捏了捏她的臉蛋兒,這才心滿意足,搖搖擺擺地掀簾子去了。
院子里
王六兒聽著來保的腳步聲遠了,她齜牙咧嘴地吸著冷氣,扶著酸痛的腰眼兒,掙扎著想挪下炕。剛趿拉上鞋,門簾子一掀,她丈夫韓道國端著碗熱氣騰騰的紅糖姜湯,縮頭縮腦地蹭了進來。
“我的娘!他……他走了?”韓道國一眼瞅見王六兒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紅紫,心里像被針扎了一下,又酸又澀又不敢言聲。
他慌忙把姜湯放在炕桌上,上前攙住王六兒,聲音里帶著心疼和窩囊:“你……你這又是何苦來?那來保如今仗著西門大官人的勢,愈發……愈發下死力了!看把你糟蹋的……”
王六兒正沒好氣,一把推開他遞過來的姜湯,啐道:“呸!你懂個屁!老娘不豁出這身皮肉,你喝西北風去?這銀子……”
她炫耀似的掂了掂手里的錢袋,“夠咱把破院子翻新了!少在這兒裝好人!”
韓道國被她噎得說不出話,看著那錢袋,眼神復雜,只得訕訕地扶她坐下。
就在這時,只聽得隔壁院子里傳來一陣喧鬧,鐵鍬鎬頭叮當亂響,間雜著工匠粗聲大氣的吆喝,還隱隱有土石崩塌的聲音。那動靜震得王六兒家本就單薄的土墻簌簌掉灰。
“作死呢!”王六兒心頭火起,也顧不得身上疼了,在韓道國的攙扶下,幾步沖到自家院子里。
只見隔壁原本低矮的院墻已被推倒一片,幾個壯漢正吆五喝六地挖著深深的地基,旁邊堆著高高的青磚木料,看架勢是要起一座氣派的高樓!
這樓若真蓋起來,王六兒家這小院立時就得被遮得暗無天日,像掉進了井底!
“天殺的!哪個挨千刀的在此動土?!”王六兒氣得渾身亂顫,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隔壁破口大罵,“眼瞎了不成?沒看見擋了老娘的光線?誰許你們在這蓋樓的?給老娘停下!聽見沒有!”
隔壁一個管事模樣的人探出頭來,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這位娘子,對不住,我家主人買了這塊地,自然是要蓋樓的。擋了您家光線?嘿嘿,這街坊四鄰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您多擔待些吧!”
“擔待個屁!”王六兒跳著腳罵,唾沫星子橫飛,“放你娘的狗臭屁!擔待?你們起高樓,讓老娘住黑牢?白日做夢!知道老娘背后是誰嗎?說出來嚇破你的狗膽!是衙門里掌刑的來保來大人!”
“那可是西門大官人的心腹,七品的大官!還是西門府上得大管家,識相的趕緊給老娘停了!不然,老娘這就去告訴來大人,讓他派差役來,把你們這些不長眼的東西,統統抓進大牢,打斷你們的狗腿!”
她這一嗓子“來保來大人”、“西門大官人的心腹”、“七品大官”,喊得又響又亮,帶著十足的狐假虎威。那管事的一聽“來保”、“西門慶”的名頭,臉上的假笑頓時僵住,眼神里閃過一絲忌憚。他猶豫片刻,回頭跟幾個工匠嘀咕了幾句。
喧鬧的工地,竟在王六兒這潑婦罵街般的威脅下,詭異地安靜了下來。叮當聲、吆喝聲戛然而止,只有風吹過破院墻的嗚咽聲。隔壁那管事的縮回頭去,再沒敢吱聲。
王六兒見鎮住了場面,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對著隔壁啐了一口:“呸!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扭著酸痛的腰身,雙手捂著后頭,在韓道國小心翼翼的攙扶下,像只斗勝的公雞,一步三搖地回屋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那堆沉默的青磚木料,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西門大爹們,咱們官也升了,來保求月票!穩定歷史類前五,加更大章!來保作揖!這個月沒雙倍,別留!